因爲是遠行,又是最冷的時節,馬車裡墊了兩層厚厚的被褥,顧祺盤腿坐在軟綿的被褥上,有些哭笑不得。
回京的車上,只鋪了一層被褥,這次又添了一層,人坐在上面,軟綿綿的,面上還有一層蓋着的被褥,厚實又暖和。
車廂一角還放着掐絲琺琅的火籠子,裡面的炭火燒得正旺,車內暖洋洋的。
他看了眼靠在大紅冰裂紋四方枕,蓋着湖藍色五福團花被子的尤雨薇,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怕冷了?顧祺有些摸不着頭腦。
尤雨薇把他的疑惑看在眼裡,卻只是朝他甜甜一笑,自顧窩在被窩裡,舒服自在半躺着。
顧祺失笑,伸手給她掖了掖被角,“是不是困了,這兩天忙着整理行裝,你都沒睡好,趁現在補一下覺。”
啓程的時間有些急,尤雨薇這幾日似乎睡得不大好,有時會半夜驚醒,導致早上有些起不來。
“嗯,我是有些困了。”既然啓程回鄂州了,尤雨薇就不打算隱瞞自己的孕辰反應了,讓顧祺慢慢有所覺察,等到了鄂州,他就不會感到太過意外了。
尤雨薇移到他身旁,把頭枕在他腿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顧祺摸了摸她的頭髮,她最近的心情似乎特別好,總會不時甜膩地看着他,讓顧祺覺着像嘴裡含了塊糖。
“你睡吧,到了歇腳的地方,我再叫你。”
她眼裡的溫柔,讓他不由放輕了聲音,語氣中帶着他自己都沒覺察出的輕柔呵護。
尤雨薇凝視着眼前的人,歡喜從心中溢滿而出,“嗯。”她應了一聲,把頭埋在了他胸腹間,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看她這般粘他,顧祺伸手幫她把被子拉到了脖子上,抿着的脣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京城的雪停了,遠在西北的天空卻依舊大雪飛揚。
厚厚的積雪覆蓋了整座城池,雖然依舊在西北生活了幾年,可每次看到沒過膝蓋的積雪層,珍珠還是一陣感嘆。
她披着象牙色的白狐裘斗篷站在屋檐下看雪,這件斗篷她穿了好些年頭,如今依舊保存得很好,披在她身上,絲毫看不出舊衣的跡象。
“這都快到上元節了,怎麼雪還是沒完沒了的。”平安從珍珠身後躥了出來。
珍珠轉頭斜睨了他一眼,“要是沒那麼大的雪,你想去滑雪,還滑不了呢。”
這小子來西北後,不是和阿七混一起,就是帶着平彰去滑雪,一點沒操心去赴任的事情。
“哪有,整個正月有一半的時間都在下雪,我都沒去幾次呢。”平安搓着手,哈着氣,瞪着他姐。
珍珠氣笑,“明天才十五,除開下雪那幾日,你都去了五六次了,還嫌少不成。”
“嘿嘿,要不是老下雪,我還能多玩幾次呢。”平安嘟囔着。
“…你記得你來西北是幹什麼的麼?”珍珠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多大的人了,還那麼愛玩。
平安卻笑嘻嘻的,“我當然記得,姐,你放心好了,過了十五我就去坦吉縣上任。”
坦吉縣位於嘉晉城西南方向,離城快馬兩刻鐘就能趕到,坐馬車半個時辰也能到達,是個相對平穩富庶的縣份,這是羅璟爲小舅子挑了又挑的地方。
珍珠擡頭看他,平安比她高了一個頭,曾經稚嫩青澀的臉變得棱角分明,不嬉皮笑臉的時候,任誰看着都是一張成熟穩重的臉,只有那烏黑靈活的眼珠子不時滴溜溜轉動,纔會出賣他活波好玩的本性。
“娘~”廊檐一角,跑來一個圓滾滾的紅色小身影。
二歲多一點的羅曦穿得像個紅色小熊似的,在白雪皚皚的背景下,顯得鮮亮又跳躍。
她的身後,跟着同樣像頭胖熊的平彰。
“外面這麼冷,怎麼跑出來了?”
羅曦一把撲在她的大腿上,擡起紅潤潤的笑臉,“二舅說,帶我們堆雪人。”
下着雪堆雪人?珍珠橫睨了平安一眼。
“嘿嘿,他們老悶在屋裡很無趣嘛,我把雪鏟到廊檐下,讓他們堆着玩。”平安朝他姐討好一笑,“姐,你看,王嬤嬤給他們穿得厚實,不會有問題的。”
珍珠無奈地白了他一眼。
“去吧,別讓他們淋了雪,玩半個時辰就該進屋裡了。”
平安喜笑顏開,他邁着大步往前走,隨後揮手讓兩小娃趕緊跟上。
羅曦笑咯咯地朝平安跑去,平彰先看了眼姐姐,見她點頭後,纔跟着羅曦身後跑去。
米香跟在兩個孩子身後,珍珠囑咐一句,“別讓他們跑雪裡打滾就行了。”
米香笑着應下。
平安帶着孩子們往遊廊那邊跑,一高一矮兩小娃跟在他身後,不一會兒,幾個矯健的身影從牆腳飛奔過去,鋼牙它們也跟着湊熱鬧去了。
院子裡的氣氛,一時火熱起來。
珍珠眉眼彎彎地看着他們玩了一會兒,這才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明珍奉上熱茶後,又捧上了一個捲成小卷的信箋。
“嗯,是誰傳來的?”珍珠放下喝茶,拿起小卷。
“是顧五少奶奶家的信鴿。”明珍板着一張撲克臉答話。
珍珠習以爲常,笑着示意,“給她家的信鴿喂點吃食,我寫封回信給它帶回去。”
明珍應聲而去。
珍珠這才把信攤開細看。
一看之下,臉上浮現驚喜之色。
尤雨薇在趕回鄂州的路上被診出了喜脈,已經一個半月快兩個月了。
此時他們正在棲山鎮落腳休息,顧祺是既高興又緊張,路程還沒到一半,他不知道該把尤雨薇送回京城,還是繼續往鄂州好。
尤雨薇的態度卻很明確,堅決要與顧祺去鄂州。
顧祺現在有些左右爲難,回京的路程短,往鄂州的路程長,可尤雨薇態度堅決,他又不好讓她一個人回京,一來一回送人,花費的時間更長,張孝安可等不了那麼長時間。
尤雨薇趁着停靠在棲山鎮的空閒時間就給珍珠寫了封信。
珍珠看完信,笑了起來,看信裡尤雨薇調皮雀躍的語氣,分明是有預謀的隱瞞,月信推遲那麼久,她自己不可能沒有覺察。
顯然是不想留在京城安胎,所以瞞下了顧祺,出了京城後,就開始放飛自我,然後被發現了。
這姑娘,心還真大,仗着她平日身體好,所以膽子也大。
珍珠搖頭輕笑,她能理解尤雨薇的做法,換了是她,也不會願意獨自留在京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