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蒨的腦門陣陣抽疼,她狠狠地瞪着着這羣身着薄羅輕衫的青春少女。
各色輕薄透亮的軟煙羅飄逸撫媚,低低的領口露出大片雪白嬌嫩的肌膚,勾勒出她們高聳飽滿的胸部。
一羣賤人,羅蒨妒忌紅了眼。
她今日依舊得穿着高領的鍛料衣裙,爲了遮擋那些細碎的紅點,在這炎熱的七月,格外顯眼。
“血口噴人?自從你們進府後,本側妃就頭疼胸悶,整個人都不舒服,你們的作案動機最大,等殿下回來,讓他領人把你們的院落都搜查一遍,要是查了出來,你們統統都跑不掉。”
羅蒨陰惻惻地撂下狠話。
她的話一出口,那羣妾室可就炸開了,圍着羅蒨紛紛出聲。
嘰嘰喳喳一片,喧鬧聲差點把房樑都掀翻開來。
羅蒨頭疼欲裂,衝過去對着一張她最討厭的臉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聲,驚呆了所有的人。
林萱兒楚楚可憐地捂着臉,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晶瑩的淚珠順着潔白的臉頰落下,她貝齒輕咬下脣,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她早就瞥見了林蔭下的韓軼,這麼好的機會了,怎麼能錯過呢,好好利用纔對得起她挨的這個巴掌。
果然,韓軼怒氣衝衝地跑上了臺階,他一把推開羅蒨,心疼地擁着林萱兒。
“羅蒨,你發什麼瘋,怎麼隨便動手打人。”
被韓軼推得趔趄的羅蒨,愣住了神,他竟然爲了那個賤人推開了她,上次她花錢買兇敗露後,韓軼也不過輕輕揭過,今天,她不過打了個妾室,他就當着衆人的面下她的臉?
羅蒨睜大眼睛不敢相信,那個曾經對她百依百順,呵護備至的男人,轉眼就一臉憐惜地護着那個新來的賤人。
她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瞳孔有些渙散,一向嫣紅的脣色都有些發白,對面站着的,不是那個爲見她一面,在花園中躲了半個時辰的韓軼,也不是那個爲博她一笑,耗費千金給她買火狐裘的三皇子,亦不是第一次見到她時,那滿眼驚豔的男子。
往事一幕幕閃過她的腦海,羅蒨失魂落魄地朝韓軼走去。
也許是她的神色太過悽豔,讓她向來明豔無匹的臉帶上了少有的哀愁,韓軼怔了一下,擁着林萱兒的手不由慢慢鬆了開來。
林萱兒微垂的眼眸閃過一絲陰戾,羅蒨有多美,她們都知道,嬌豔如絢爛的牡丹花一般,在三皇子府受寵多年,三皇子妃都要避讓她三分,好不容易逮到這樣的機會,怎麼能讓她溜走呢。
她側身再次依進韓軼懷裡,柔柔慼慼嬌聲泣道:“嚶嚶嚶,殿下,不關姐姐的事情,是萱兒的錯,萱兒不該頂撞姐姐,姐姐罰萱兒是應該的。”
說着,她微微擡起了瑩白的小臉,蔥白如玉的手往下滑了滑,露出紅了一片的巴掌印,以及那掌印上晶瑩的淚水。
韓軼的眼睛果然重新激起了怒火,他瞪了眼迎面而來的羅蒨,“有話不能好好說麼?非要像那山野村婦一般從手動腳的,成何體統!”
山野村婦?他說她像山野村婦?羅蒨笑了起來,想起了他第一次見到她時說的話:這位小姐是哪家的仙子,竟偷偷溜下了凡塵。
“哈哈哈哈哈~”
不由的,她越笑越大聲,笑得眼淚都掉下來啦。
韓軼愣住,旋即大怒,這麼多人圍着她,她竟如此失態放肆。
看來是他從前太過縱容她。
韓軼放開林萱兒,上前抓住笑得有些癲狂的羅蒨。
羅蒨情緒激動,眼神渙散,神志有些模糊,她一把地甩開了韓軼的手,聲音嘶啞地喊道:“走開,別碰我,你讓我噁心——”
韓軼的臉刷的一冷,目光變得森然冷厲。
她是得了失心瘋了麼?在那麼多人面前嚷出這樣的話,回頭如何有轉圜的餘地?
不過,羅蒨似乎真的不大對勁,韓軼發現了她神志有些不清醒,像是處於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連瞳孔都是渙散的。
“蒨兒,你是不是生病了?”
林萱兒絞着手中的帕子,她早就發現了羅蒨的不對勁,就是想趁機破壞她在三皇子心裡的形象,沒想到,三皇子也發現了羅蒨的異常。
韓軼上前想扶住羅蒨,她卻因他的靠近,向左邊猛地移動幾步。
“走開,不要靠近我——啊——”
衆目睽睽之下,羅蒨猶如醉酒般,一腳踏空後,撲倒在低矮的白玉欄杆之上,直直翻落掉了下去。
“撲通”一聲後,沒了聲息。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衆人瞠目而視。
“蒨兒——”
韓軼大驚失色,疾步衝到白玉欄杆處,向下一望。
羅蒨仰面躺在青石板上,額頭有個拳頭大的傷口,鮮紅的血液正“泊泊”直冒,旁邊的石桌角上有一灘明顯的血跡,應該是羅蒨下墜時腦袋撞上了石桌。
“蒨兒——”韓軼撕心裂肺地喊着,“快,去把太醫找來——”
被鉅變嚇呆了的衆人終於驚醒,廊檐下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與尖叫聲。
羅蒨的眼睛微微半睜,入目的是斗拱交錯,黃瓦蓋頂, 飛檐翹角,這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建築,承載了她半生的夢想。
爲了這個夢想她捨棄了臉面,放棄了正室之位,連累了全族的性命,到頭來,就落得這個下場麼?那曾經信誓旦旦的癡心男子,轉眼變成了環抱新人的薄情郎。
是她錯了麼?如果當初聽從祖父的話,另嫁他人,如今是不是另一幅光景?她不知道,人生沒有如果。
蔚藍的天空爲何血紅一片,羅蒨的視線漸漸被血浸染。
“蒨兒——”
韓軼飛奔而來。
透過血紅的一片,羅蒨看到了韓軼驚慌失措的臉。
她死了,他會傷心麼?還是轉天就忘了她?她好像知道,可惜,時不待她。
羅蒨慢慢閉上了眼睛。
……
雅間內,一片寂然。
羅璟望着窗外的天空,久久沒有作聲。
羅蒨從小貌美,被她父母寵得驕傲自滿,與他們兄弟說不到一塊,他們從與她來都不怎麼親近。
他小時候活潑霸道,羅蒨心高氣傲,兩人相互都看不上對方,交集的時候不多。
加上後來發生的事情,對她更是深惡痛絕。
死了也好,也算完成她當時立下的誓言,下地府去給祖父長輩磕頭賠罪吧。
羅璟神情木然,想到上次見她的時候,那毫無悔過的臉,以及她高價買兇要他們兄弟性命的事情,對她的死訊,他只覺得慶幸。
“消息傳給大哥沒有?”
“已經傳過去了。”
羅天立刻回道。
羅璟頷首,站起了身子,沉默地走出了雅間。
置身於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羅璟有一種孤獨寂寞的感覺,他想念他俏皮的女孩了,想念她狡黠的眼睛,想念她溫潤的體溫,想念她柔軟的粉脣……
想到上次大白送來的信,他生硬的嘴角終於微微軟化,居然說他在外招蜂引蝶,惹了一堆爛桃花,哪來的爛桃花?她又不說清楚,只是氣氣哼哼寫了,回去讓他好看。
難道是嘉晉城那堆貴女圍堵他的事情泄露出去了?還是潼臨城城守湯兆的女兒湯芸讓她父親上門提親的事情被誰捅出去了?
羅璟左思右想,沒找到答案。
這兩日,他正想尋樣輕巧的物件,讓大白大灰帶回去,哄哄她呢。
只是,什麼東西比較合適呢?
羅璟目不斜視,想着問題,一路直行。
他高大俊朗的外貌,從容矯健的步伐,吸引了衆多行人的目光。
路人交頭接耳,不斷猜測,這是誰家的公子哥兒,這般挺拔俊逸,氣度不凡,只是那張臉,冷得似冰,就差沒寫上“生人勿近”四個字了。
“……羅璟?”
一聲嬌弱的聲音從街道旁傳了過來。
羅璟聞聲看了過去,頓時愣住。
怎麼這麼湊巧就碰上了她?
唐青羽一臉驚喜,邁着小碎步走到了他跟前。
“你是羅璟吧?好久不見,還記得我麼?”
“唐小姐。”羅璟微微頷首。
唐青羽眼睛一亮,他竟然記得她。
羅家兩兄弟在邊境立功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朝野。
她也聽說了。
羅璟如今已經是四品的中郎將了,十七歲的四品官員,多麼年少有爲的英雄俊傑啊,全京城都在議論着羅家的這兩兄弟。
唐青羽得到消息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上次,在京城見到羅璟的時候,她就應該抓住機會,與他重逢相見的,可惜,當時她顧慮太多,錯過了大好的時機,導致現在這樣的局面。
她已經與表哥陶巖定親大半年了。
唐青羽這些日子,不知流了多少悔恨的淚水,她甚至冒着被罵得狗血淋頭的危險,試探的跟她娘提了提羅璟的事情。
她娘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告誡了她一句,有時事情一旦錯過,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讓她別再癡心妄想。
唐青羽當時是強支着笑臉應承的。
回頭就抱着枕頭哭了一夜。
原也想死了心思,畢竟她已經是定了親的人。
可是,也許是上天垂憐。
她竟然在南大街的街道上看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