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書媛的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了。
她怎麼就沒忍住呢?
珍珠與潘雪蘭同時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她,眼中都帶了幾分詫異。
姜書媛臉色開始漲紅,鼻翼不停翕動,緊咬着下脣,神色緊張又有些怨氣。
她想表達什麼?抱怨自己對她的態度不友好麼?
珍珠脣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姜家姐姐,你這是什麼話?”
“……這,呃,大冬天的,辛苦胡小姐送東西過來,我只是想請您喝杯熱茶而已。”
姜書晴深吸兩口氣,勉強支起了笑臉,她們受人家恩惠的,就得看人臉色,得罪了胡小姐,她們以後如何能在望林村繼續生活。
“姜姐姐客氣了,臨近午時,我們該回去準備午膳了,所以不便久留。”
理由夠充分了吧,還要繼續糾結麼?珍珠眉梢輕挑。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詭秘,潘雪蘭左右瞧了一眼,識趣的選擇了沉默。
“……胡小姐,上次我說的話可能有欠妥當,您不要放在心上,希望不要對我有什麼誤解。”
既然開了頭,姜書媛就想借機解釋一下,她都低頭致歉了,胡小姐不會錙銖必較了吧。
還會道歉?不錯,孺子可教,不過,如果眼神不那麼勉強,她可能會更相信些。
“不會,沒什麼好誤解的,姜家姐姐,你們一家只是受聘於我們家,原本就該各安其事,各得其所,如果不是姜家姐姐與羅副將定了親事,我們兩家的交集就如同隔壁的楊秀才一家一樣,做個友好和善的聘用關係。”珍珠淡淡一笑,看着張口欲言的姜書媛,她繼續說道:
“不過,既然姜姐姐與羅副將定了親,那就有所不同了,姜姐姐是不是對這門婚事有什麼不滿?”
她突然問了一句。
姜書媛的臉頓時僵硬了起來,心中有些慌亂,她是怎麼看出來的?難道自己表現得很明顯麼?
“我,沒有不滿啊,呵呵,您,您誤會了吧……”
誤會了麼?那她這麼慌張做什麼?
珍珠眼神一向很好,上次她們去給羅璟羅十三送行,姜書媛的表情就不大對,當時,她沒太在意,畢竟兩人才見過幾次面,能有深厚的感情纔是怪事。
可是,結合姜書媛後來的表現,珍珠越發覺得她對這門婚事並不那麼滿意。
“姜姐姐,羅副將是玉生很親近的屬下,我們都希望他能有個美滿幸福的小家庭,如果你並不喜歡他,可以直接說出來,現在取消婚約還是可以的。”
取消婚約?珍珠的話,讓姜書媛如遭雷殛。
好不容易纔定下的婚事,怎麼能取消呢?這不是要她的命麼?
“呵呵……胡、胡小姐,您別開玩笑了,婚約怎麼能說取消就取消呢。”
姜書媛乾乾一笑,心中似有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慌亂到不行。
珍珠卻正了臉色,“我可不是開玩笑,你對羅副將要是一直心存不滿,以後成親,只會讓你們兩個人都生活在煎熬中,還不如趁早取消婚約,各尋良緣各自爲安。”
她一本正經的口吻,讓姜書媛有種想要昏厥過去的衝動。
怎麼能取消婚約呢?這門婚事都是好不容易纔定下的,要是取消了,她可怎麼辦?真要常伴青燈古佛過完一輩子麼?
以羅副將的條件,當然能再挑一個好的,可是,她是不可能再尋到一門更好的婚事了。
“……胡小姐,我、我沒有對羅副將心存不滿呀。”
姜書媛顫抖着聲音申述,她快要哭了,她爲什麼這麼衝動多嘴,非要和胡小姐較勁,這下麻煩大了,竟然上升到取消婚事的事情上去了,這要是讓母親知道,定然要氣暈過去不可。
胡小姐一臉肅穆嚴正,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味,眼眸中的厲色讓她生生打了個冷顫。
只要她在羅副將面前說上幾句話,他們的婚事可能就不成了吧?姜書媛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害怕。
“真的麼?可姜姐姐的表現可不像你說的那樣。”珍珠依舊板着臉。
潘雪蘭立在一旁屏息靜氣,眼珠溜溜直轉地看着她們。
“真的、真的,我沒有對羅副將不滿,我、我只是和羅副將沒那麼熟悉,有些拘謹而已。”姜書媛連忙點頭,像是找到突破點,“羅副將人很好的,嗯,很好的,我沒有不滿。”
珍珠微微眯着眼,眸色深沉,幽幽看了她好一會兒。
姜書媛覺着自己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數九寒天裡,她額頭背後竟然冒出了冷汗,心臟“怦怦”亂跳,快要躍出喉間。
“……好吧,我暫時相信你一次,不過,如果你真的不喜歡羅副將,請不要耽擱了他,他是個正直勇敢,有能力有責任心的男子,需要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生活,而不是娶一個對他不滿意,心生怨恨的妻子。”
珍珠的語調不急不緩,說話擲地有聲,一個字一個字敲擊着姜書媛的心腔。
姜書媛衣袖下的雙手絞成了麻花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我、我知道的,謝謝胡小姐提醒,羅郎將是個值得敬佩的男子,我…會努力的。”
說到後面,她的笑容已經比哭還要難看了。
珍珠板着一張臉,心裡卻在憋着笑。
她微微頷首,一臉正經,“那我們就先回去了,姜姐姐考慮清楚,要是還有什麼不滿,可以隨時去找我,你們的事情我會盡量幫忙解決的。”
“啊?不、不用了,沒什麼不滿的,真的,一切都很好,非常好。”姜書媛忙擺手,哪還敢說什麼不滿。
珍珠深深盯了她一眼,才轉身離去。
潘雪蘭忙跟上。
關上側門的門栓後,姜書媛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回了堂屋。
“書媛,是不是胡小姐來了?”呂素青下了課,就看見八仙桌上一堆東西。
“嗯,來了。”姜書媛有氣無力地走到桌子前,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你怎麼啦?哪不舒服麼?臉色這麼難看?”呂素青嚇了一跳,伸手就想摸摸她的額頭。
姜書媛忙側身避開,拿出帕子抹了把額頭上沁出的冷汗。
“我沒事,就是有些累了。”
她怕呂素青發現剛纔的事情,扯了個笑臉回答她。
“哦,胡小姐拿了那麼多東西過來,你怎麼不留人家喝杯茶啊?”呂素青碰了碰盤子裡的粘豆包,還有些溫熱,來了沒多久。
姜書媛聞言,嘴角頓時抽搐起來,她怎麼不留了,就是因爲留了,才惹出了後面的事情,早知道,她纔不多嘴留呢。
胡家小姐是怎麼發現自己的不滿?姜書媛疑惑,她跟誰都沒說過啊?難道,她真的表現出一副很不滿意的樣子麼?
她摸摸自己的臉,手指冰冷,觸摸在臉上,引起了一陣顫慄,讓她想起了剛纔心慌意亂的對話。
突然間,姜書媛就沉默了。
……
珍珠和潘雪蘭走出了女學一段距離,還沒走到胡家門前。
“噗~”珍珠終於沒能忍住,咧着嘴開始無聲大笑。
想着剛纔姜書媛清白交錯的臉色,她就一陣暗爽。
“……”
潘雪蘭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仰頭大笑,剛纔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她這般高興?
她回憶了一下,不是在說很沉重的話題麼?怎麼還會笑得如此開懷。
幾息之後,珍珠才慢慢停止了笑意,她伸出手指擦拭了眼角笑出的眼淚,轉頭就看見潘雪蘭張大着嘴巴吃驚的表情。
“噗呲~”她又是一樂。
“珍珠,你笑什麼?”潘雪蘭忙追問,她實在很好奇,剛纔不是在說取消婚約的事情麼?有什麼好笑的點,她沒注意到?
珍珠想了想,就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了她。
“你是說,姜書媛並不喜歡羅副將,只是因爲她們自身的原因,才答應下這門婚事?”
潘雪蘭一時有些不理解了,羅副將五官端正,身強體壯,性格也好相處,還是六品的武官,姜書媛哪來的自信,覺着人家配不上她?
“大概是吧,她在老家的時候,因爲她父親得了那種病,很多人不願意與她們結親,所以親事一直沒着落。”
“那她還敢嫌棄羅副將?”
“嗯,這也不好說,王嬤嬤的意思是說,識文認字的閨閣少女多少帶了些清高自傲的心理,學識越好,心態越高。”
“話不是這麼說,你和翠珠姐不都識文認字,沒見你們清高自傲了,還是得分人,姜書媛大概有些矯情吧。”
“哈哈,是得分人,一樣米養百樣人,確實不能一概而論。”
“你的意思,剛纔是嚇唬她的?”
潘雪蘭湊近她,左右瞥了眼才悄聲問道。
珍珠被她這副做賊的模樣逗樂了。
“哈哈,是啊,就是嚇唬她的,定好的婚事,哪是那麼容易取消的,當然,如果真要取消也不是不行。”
麻煩點而已,只是還沒到那份上,她今天這麼說,不過是因爲姜書媛上趕着湊上來的,她趁機敲打敲打,省得一天眼高於頂,不知自己的斤兩。
看着效果還挺好,哈哈。
珍珠又笑了起來。
“看她嚇得不輕呢,難怪你那麼樂呵。”潘雪蘭也笑了。
“我是爲了他們好,要是她一直抱着孤芳自賞的心態,以後和羅副將成親,也不會幸福的。”珍珠正色地說道:
“我就是要告訴她,羅副將不一定非她不可,讓她知道,即使定了婚,也是可以取消的,她有了危機感,纔會捨得放低姿態。”
她希望羅十三以後的日子能和和美美的,既然他喜歡姜書媛,那只有多板正姜書媛清高的小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