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珠嚇了一跳,看見自己相公鐵青的臉色,這才畏縮的閉了嘴。
黃延成有些窘態的道歉,“失禮了,玉珠心直口快的毛病就是改不掉,實在不好意思。”
“……呵呵,大成呀,玉珠從小就這樣,我們不會放在心裡的,你也別生氣,她沒什麼壞心眼的。”胡長貴對自己的侄女還是挺了解的。
是沒什麼壞心眼,只不過是缺心眼沒眼力見而已,珍珠暗暗腹誹。
她想了想,終是開口道:“大姐夫,雖然我家的進出賬不多,不過別的瑣碎事情不少,要是請你做了賬房,可能要兼顧做一些別的事情,而且,第一年的月錢也是六百文,六日一休,和學堂的學生一樣,你考慮看看,要不要做吧。”
家裡要忙的事情不少,胡老爹又確實不喜歡管賬,而她現在是大姑娘了,發放工錢的事情也不合適她幹了。
黃延成爲人處世還算不錯,有管賬的經驗又是自己的姐夫,讓他幫着管理些小的賬目倒也可行。
六百文?那不是和現在的工錢一樣?
胡玉珠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珍珠,六百文太少了點吧,你們請一個教書先生都一兩銀子了,對你大姐夫怎麼也得加點,是不是?”
珍珠笑笑,不理會她,只對沉着臉瞪着胡玉珠的大姐夫笑道:“今年工錢就是六百,過了年要是幹得好,再酌情增加,大姐夫你們先考慮看看吧,我家暫時也不是非請賬房先生不可的。”
“娘,秀珠都睡着了,你把她抱回房裡吧。”
她不再理會他們,湊過去幫小傢伙把散亂的髮絲挽到耳後。
黃延成沉默片刻,朝珍珠欠身拱手道:“多謝三妹,我這就回去準備辭去鎮上的差事,等那邊的事情理清楚後,就到二叔家接受差遣。”
他拉起胡玉珠,鎮定而恭敬的辭別。
珍珠對他的態度很滿意,這世上沒有什麼理所應當的事情,如果想單憑着親戚關係就想當然的認爲事情就該如此,那她對這樣的人,不抱什麼好感。
有才能,有自知之明,謙虛慎行,知分寸懂進退,這樣的人無論走到哪裡,都能博得別人的好感。
胡玉珠出了胡家的院門,就把懷裡的小閨女朝黃延成懷裡一塞,自顧自氣鼓鼓的走在前面。
黃延成無奈的哄着小閨女,跟了上去。
“才六百文,你爲什麼要答應他們,這點錢和在雜貨鋪有什麼兩樣,早知道,我纔不來走這趟呢,哼!”胡玉珠氣呼呼的回頭說道。
黃延成頓時沉下了臉,“你怎麼這般目光短淺,就知道圍着工錢轉。”
“幹活不就是爲了工錢麼,怎麼就不對了?”
“同樣是六百文錢,你二叔家離大灣村近,每日都可以歸家,不好麼?”
“……這倒是真的。”
“六日一休,那一個月就能休四天,不比兩天好麼?”
“……嗯,好像是比較好。”
“如今都快進十月了,明年的工錢酌情增加,你沒聽見麼?”
“……聽見了。”
“最重要的是,你二叔一家人淳樸心善,不會對你相公冷嘲熱諷,無端責罵,這些你都不覺得好麼?”
“……相公,我錯了還不成麼。”
羅璟正坐在驛道邊上的茶水鋪子裡,費力的啃着乾硬的雜麪餅,一旁的羅十三見狀,忙對一旁的夥計道:“夥計,上壺茶。”
“大人,要不要給您上碗麪?”這裡是邊境的一座小城,因着附近常年有戰爭,整個城池也沒多少人口,人煙稀少,自然食物匱乏。
羅璟搖搖頭,喝下半碗粗茶,勉強填飽了肚子。
出門在外,哪有那般講究,再說,他到邊境快三年了,就沒吃過幾樣像樣的吃食,多數肉食,不是烤就是薰,味道重又油膩,他實在提不起興趣,每次吃飯總是懷念胡家的飯食。
說起胡家,羅璟擡眼向上,“大灰還沒回來麼?”
“還沒呢,不過估計差不多了。”他們此時一付邊城普通老百姓的打扮,周邊的茶水桌還坐着一圈低調打扮的下屬。
“今天有些遲了。”羅璟眉頭微蹙,麥色的皮膚在邊城的陽光下閃着健康的光澤。
十六歲的少年,五官如雕刻般分明,線條硬朗卻不失俊秀,走在邊城的街道上,不知被多少大膽的少女表白仰慕。
“可不是嘛,不過,大灰聰明,飛得又高,大人不必擔心。”大灰和大白是郎將的心頭之物,少了根羽毛都要緊張半天,這回大灰回來的時辰晚了點,難怪他擔心了。
羅璟運目遠眺,朝大灰飛行的方向遙望。
大灰和大白是珍珠送給他的禮物。
那一年,知道他不日就要去邊境尋找大哥,她便託了劉掌櫃,尋到這對信鴿。
也許她天生有動物緣,給她馴養過的飛禽走獸,一個更比一個更具靈氣。
這對信鴿,她不過馴養了十日,那通身的機靈勁,比之小黑都不差。
羅璟稀罕得很,不單是因爲是她送給他的原因,更多的是,大灰和大白用途實在太大了。
不僅能日飛千里,還比普通的信鴿飛得更高,地下的弓箭手根本威脅不到它們。
經受得住惡劣的天氣,識別得出複雜的地形,聰明又警惕,能巧妙的避開天敵和人爲的傷害。
骨骼粗且輕盈,翅膀長且厚實,抗病抗寒的能力非常強。
養了近三年,出了無數次任務,從沒有一次把信件丟失過,即使由於各種因素,沒能把信送到,它們也會把信照搬帶回,非常有原則。
他們在這個邊城已經待了好些天了,通訊消息全靠大灰和大白。
“來啦!”
羅十三低聲道。
不遠處,一身粗布夾襖的男子朝他們方向走來。
經過他們桌子時,捲成小團的紙團不着痕跡的掉落。
羅十三迅速遮掩,隨後遞給羅璟。
羅璟掩袖打開,一目十行,隨後把紙團塞進了懷裡。
“走。”
他率先起身,疾步離開。
邊境民風彪悍,敢留在邊城討生活的人,大多都有些手段。
這裡是邊城最前沿的一個普通小城,不是什麼軍事重地,所以城防並沒有多嚴格,和平時期,漢民和牧民也多有交匯,此地的百姓,對於彼此都早就見怪不怪。
城西邊上,一片低矮的屋舍,阡陌交錯的小巷裡,少有行人駐足,這裡是小城的平民區,這幾年戰亂頻頻,普通的老百姓有能力的早已離開這戰爭前沿,剩下些沒錢沒本事離開的,或是膽大想發些戰爭橫財的,總之,如今還敢在城內穿行的,多少都是些難惹的主。
羅璟落腳無聲,他身後跟着十幾個腳步輕盈的男子。
“在最西面的院子裡,裡面藏着五個人,屋前有個破舊的水缸,十三,你領着他們幾個從後面包抄,別讓人趁亂跑了。”
“是,大人。”羅十三輕聲應下,手一揮,領着人消失在這片亂糟糟的院落中。
羅璟一羣人無聲前行,偶有路旁的居民瞥見,都連忙掩門閉戶,生怕這羣煞神朝自家而來。
走在髒亂的小巷中,羅璟臉上沉着而冷靜,跟隨大哥入伍三年,從一個普通的士兵升到五品的郎將,全是由一個個戰功累加起來的,從剛開始第一次殺人時的緊張與惶恐,到後來,經歷的各種大小戰事,漸漸有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淡定。
“嘭~”一聲巨響後,隨之而來的怒喝聲與打鬥聲。
半刻鐘後,聲音漸消,城西的平民區迴歸平靜。
打鬥聲沒有引起任何人圍觀,這種特殊時期,只有嫌自己命長的人才敢湊這種熱鬧。
“都捉到了麼?”羅璟聲音低沉冷酷。
“回大人,還差一個。”羅十三數着困了麻繩塞了破布的俘虜。
“繼續搜。”羅璟眉頭皺起。
“是。”羅十三指揮人搜院子。
羅璟踱步走進院子裡的堂屋,破舊的陳設落滿了浮塵,這羣人顯然剛在此地落腳不久。
忽地,他心有所動,一個側身,避開了屋檐上帶着勁風襲來的弓箭。
“篤”的一聲,長箭沒入夯實的土面,道力之強,入土三分。
羅璟只掃了一眼便知,射箭之人勁道之狠厲。
劃破長空的銳利聲緊隨而來,羅璟快速的抽出佩劍格擋。
“鏘~”,兵器交匯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屋子裡。
一個鬍子拉渣卻眼神凜冽的男子從房樑上一躍而下,手中的長刀劈在羅璟的劍上。
羅璟被強勁的道力震得虎口發麻,他來不及多想,男子反手又是一記霸道的橫劈。
羅璟眼神肅然,舉劍招架。
兩人幾息之間,已過了數招。
屋外的搜屋的衆人聽到動靜,都圍了上來。
“大人,小心!”羅十三緊張的喊道。
他一眼看出,男子武藝高強,下手狠厲,每一刀都使足了十層的功力,羅璟手上要不是拿着羅睿特意給他尋來的寶劍,怕是早就劍毀人傷了。
羅璟沉着應對,不再與男子的刀硬碰硬,劍身靈巧的遊走在男子四周。
男子左擋右攔,漸漸被牽制,使不出道力。
“呸,不打了,你們這些漢人,慣會使花架子,不是真好漢。”男子大刀一揮,退到邊上,話裡帶着濃重口音。
羅十三忙立在羅璟身旁,“大人,此人好像是瓦刺的三皇子查乾巴拉。”
羅璟一驚,忙喝道:“把屋子圍起來。”
那男子卻“哈哈”大笑,一躍而起破窗而出。
衆人連忙閃身而出,待到破窗處,哪裡還有那廝的身影。
“大人,讓他給跑了。”
羅璟眼眸微眯,眼中泛起惱意,竟讓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