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提着一個蓋着花布的籃子和秀珠往老宅走去。
“珍珠,聽說你出了趟門,回來啦?”走到村口的大榕樹下,不少村民在樹下乘涼嘮嗑。
“是啊,黑豆叔。”珍珠笑着打招呼,“最近沒跟着柳叔公去幹活呀。”
“嘿嘿,一直幹着呢,前天扭了腳脖子,休息兩天。”趙黑豆訕訕笑了笑。
農忙已過,村裡的成年漢子,多數跟着柳常平父子到附近的村落建房掙錢銀。
如今在老榕樹下歇腳乘涼的,多是年紀大的老人,或者幾個好吃懶做的閒漢,他混在當中,自己感覺有些不好意思。
“那是得歇歇。”珍珠笑道。
“黑豆叔,清姑今年去學堂沒有?”秀珠跑到趙黑豆旁,睜着黑亮的大眼睛問道。
清姑是趙黑豆的小閨女,與秀珠同歲。
“秀珠啊,沒呢,她和你一樣大,還得等一年。”趙黑豆稀罕地摸摸秀珠腦袋,“明年,你和清姑一起上學。”
如今,女娃上女學在望林村已經不稀奇了,除開幾戶固執不懂變通的頑固人家,多數村民對待女學的態度,都轉變了許多,也願意讓年齡合適的閨女上女學。
“嗯,明年我和清姑一起上學。”秀珠咧了個大大的笑容。
珍珠和秀珠的身影走遠。
樹下的議論聲漸漸大了起來。
“黑豆啊,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娃上什麼學呀,真是敗壞風氣。”
一個鬍鬚斑白的六旬老人哼了一聲說道,他就看不慣胡家那幾個女娃,一個個讀了書識了字,家裡老爺們管的事情,都要一一插手,哼,像什麼樣子。
他就是幾戶冥頑不靈的人家之一。
“嘿,你個老東頭,你家孫女不讓上學,還管起人家閨女來了。”
“就是,你怎麼不讓你家孫子也不上學呀,這心眼長得太偏了。”
“可不是麼,人家免費讓孩子們上學,你不感激就算了,還說什麼敗壞風氣,真是以怨報德呀。”
“有本事,你讓你家孫子也不去學堂上學唄。”
“……”
老東頭立時被附近幾名老人噴了一臉,村民得了胡家的恩惠,大多看不慣這種不知感恩的老頑固。
“趙七叔,我閨女是一定要上學的。”老東頭也姓趙,排行七,趙黑豆要叫一聲趙七叔,“上了女學,識文認字,明理懂事,呂先生還教女紅、算術和繪畫,我也不求清姑有多上進,以後會算賬寫字,就很好了。”
趙黑豆一臉認真,他的清姑是一定要送去女學的。
“就是,女娃上學,也不指望她能考個女狀元,能算賬認字就很好了。”
“對,對,村長家的美月今年也要上女學了。”
“老東頭,整個村子就你們幾家女娃不上學,等到她們說親的時候,嘿嘿,你們可別後悔。”
有了上過女學的女娃做比較,沒上學堂的女孩議親的時候,肯定是要吃虧的,老東頭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一甩袖子,氣哼哼地轉身離去,心裡作何打算,就不得而知了。
村民的議論,珍珠沒注意,不過,就算她聽見,也懶得理會,世上的人千千萬,她哪管得了那麼多人的想法。
學堂她建了,學費她免了,思想動員她也做了,剩下的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平善,來吃櫻桃。”進了老宅,珍珠把籃子裡的櫻桃拿出來,她已經提前洗乾淨了。
櫻桃還未完全成熟,她先摘了一部分紅的。
“三姐,奶說,櫻桃要留給貴客吃的。”平善坐到了椅子上,看着紅通通的櫻桃咽口水。
“哈哈,沒有的事,客人的要留,可咱們自己也要吃,哪有爲了客人委屈自己的道理。”珍珠捻了一顆櫻桃,放進他嘴裡。
平善笑眯眯地咀嚼起來。
“姐,我也要。”秀珠看平善吃得高興,也過來湊熱鬧。
“你在家採摘的時候就吃了不少了,這些留給奶和爺他們吃。”珍珠斜眼一瞥。
“哦。”秀珠立即老實起來。
“哎,瞧這委屈的,櫻桃有點酸,爺和奶不愛吃,秀珠吃吧。”王氏端着一盤芋頭糕走進了堂屋。
“奶,你別慣着她。”珍珠無奈。
“嘿,這咋就叫慣呢,就幾顆櫻桃,讓她吃吧。”王氏不以爲然,在她看來,孩子能吃就是福。
“……”
老的說不通,珍珠只好威壓着小的,她朝秀珠看了一眼。
“奶,我不吃了,我在家裡吃過好多了。”秀珠接到信息,機靈回答。
“別聽你姐的,想吃就吃。”王氏瞪了一眼珍珠,別以爲沒看見她的小動作。
珍珠聳聳肩,眨眨眼睛,表示無辜。
“來,吃芋頭糕。”看見秀珠不爲所動,王氏就拿了盤子裡的芋頭糕給秀珠。
秀珠咧嘴一笑,接了過去。
“奶,平順和大伯呢?”午飯時間跑去哪了?
“在後面幫忙收拾柴房呢。”王氏給她遞了塊芋頭糕,“你怎麼突然出了一趟門?”
珍珠出門後的第二天,王氏才知道消息。
“呃,有點事要忙活。”珍珠頓了一下,她不想說謊,可有些事情又不方便說。
“是玉生的事情?”王氏低聲問道。
“……嗯。”珍珠吃了口芋頭糕含糊應了一聲。
知道是關於玉生的問題,王氏沒追問下去,不過,她忍不住問了別的事情,“你們到底什麼時候能成親?”
珍珠一噎,怎麼又問這個,“不是說了麼,最快也得明年。”
“那也太遲了,明年你都十八了。”王氏嘀咕道。
才十八,遲什麼遲。
珍珠暗暗翻着白眼。
“我跟你說,你表姐終於懷上了。”王氏一臉興奮。
蔣曉燕懷上了?珍珠啃着芋頭糕挑眉,“也應該了,她成親都三年多了吧。”
“可不是麼,你大姑聽到消息就跑去清延古寺還願去了。”王氏雙手合十,低聲說了句,“阿彌陀佛。”
“吳浩這回不挑事了吧?”
“他哪還敢,上次,藉着玉生的名頭,我呵斥了他一頓,回去後就老實了很多,這不,沒過多久,曉燕就傳出了好消息,要是早這樣該多好。”提起這事,王氏就氣憤。
“那個教坊女子怎麼樣了?”
這時期,有錢的男子三妻四妾正常的很,吳浩在外面養了外室,在外人看來也是稀鬆平常的事情,珍珠心中冷哼。
“據說,暗地還有來往。”王氏也很無奈。
“狗改不了吃屎。”
雖然她並不喜歡蔣曉燕,可也爲這個時代的女子嘆息一聲。
“……”
珍珠慢悠悠往家的方向走,秀珠在前面一蹦一跳。
她擡眸看着遠山的一片黛綠,突然有些想念他。
他,該回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