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面色沉沉地坐在翠珠的新房裡。
“珍珠,二姐給你泡杯熱茶去。”翠珠一臉討好,衝她笑着。
“不用,我不想喝茶,你坐着吧。”珍珠示意她坐下。
趙文強當着她們的面,把黃氏責罵了一遍。
態度很是嚴厲,把堂屋裡的美月都嚇哭了,黃氏被罵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
珍珠當時沒出聲,翠珠猶豫了一下,站了出去爲黃氏說情。
趙文強就順着臺階而下,表示以後絕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兩家畢竟是剛結的兩姓之好,珍珠沒死揪着不放,事情鬧大對翠珠的影響也不好。
剛成親一個月的新媳婦,在婆家就鬧出個家宅不寧,不論在不在理,多少還是有些吃虧的。
趙文強當了那麼多年村長,自然懂得其中的是非曲直,既然他知道了,如果還放任不管,那就不是他的作風了。
黃氏被敲打後,至少明面上,是不敢再對翠珠犯渾了。
翠珠心中忐忑,坐到了珍珠對面。
“二姐,你怎麼惹了美月她奶,她要這麼對你?”珍珠問道,黃氏是個要臉面的人,趙文強又是個強勢精明的主,按理她應該不敢隨意折騰二姐纔是。
想來是二姐做了什麼不合她心意的事情,黃氏才惱羞成怒,想借機懲戒二姐一番。
翠珠瞟了她一眼,感覺什麼事情都瞞不過她似的,便吞吞吐吐的把昨日的事情說了一遍。
果然與珍珠猜測的原因差不多。
“你做得對,不能開了這個頭,一次要成功以後,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珍珠拉着她依舊有些冰涼的手,給她揉搓起來,“不過,你也不該犯傻,她不讓你燒水洗衣裳,你就用冷水洗呀。”
翠珠訕訕一笑,悄聲說道:“她就坐在堂屋,帶着美月在一旁看着,我不想和她起衝突,想着就兩件衣裳,一會兒就洗完了,所以沒有去舀熱水。”
冬日裡,大多數村民家裡的竈爐都會留着火,溫着一鍋熱水,方便清洗家中用水,村長家的廚房裡當然也留了火溫熱水。
這個黃氏,還真是小心眼,珍珠心裡暗哼。
“二姐,這種時候,你不該退讓,一次兩次的退讓,她就當你好欺負,下次還會繼續,你得有態度,有堅持,有計策。”
“……什麼計策?”翠珠有些懵。
珍珠莞爾一笑,挑起秀眉湊到她耳朵旁,嘀嘀咕咕起來。
“這,能行麼?”翠珠猶豫道。
“咋不行?我問你,趙家是誰在做主?”
“……當然是村長。”
“那不就成了,只要村長明事理,你還怕美月她奶做什麼?”
珍珠告訴她的計策很簡單,只要抱住趙文強的大腿,藉助村長的威嚴,就能讓黃氏有所忌憚。
比如今天的事情,如果她沒過來,翠珠在洗衣裳的時候,正好遇見趙文強回家,這時候,就得適時展現她的委屈了,寒冬臘月,使喚孫媳婦洗衣裳,還不讓用熱水,以趙文強的精明,怎麼會看不出其中的貓膩。
當然,怎麼處理就難說了。
不過,照着趙文強的性子,應該是會站在翠珠這邊的。
另一邊的東廂房裡。
“你腦子是被門板夾了麼?怎麼能幹出這麼蠢的事情來?”趙文強指着坐在炕沿的黃氏,氣得快說不出話來。
黃氏瞄了一眼怒氣衝衝的趙文強,小聲辯解道:“讓她洗兩件衣裳咋啦?使喚新媳婦乾點活不很正常麼?”
“你虧不虧心?十二月的寒冬,使喚新媳婦用冷水洗衣裳,你是想讓整個村子的人都戳老趙家的脊樑骨?”趙文強怒斥一聲。
“……誰讓她那麼傻,非要用冷水洗衣裳。”黃氏猶自想掙扎辯駁。
趙文強冷笑一聲,“她傻?還是你傻?你當別人看不出你心裡那點小伎倆?翠珠沒出聲,是給你留面子,你是非得和她對質,才肯承認是你支使的麼?”
黃氏眼神開始有些慌亂,她一開始沒想着爲難翠珠,畢竟翠珠嫁過來,給趙家帶來不少好處,這一個月的時間,她們相處得還挺和諧的。
昨日中午,吃完午飯後,美月娘廖氏去臘味作坊上工前,私下與她閒聊了幾句,就說到了翠珠的首飾上。
“三套赤金首飾,另有三匣子銀簪、珠釵、簪花,都裝得滿滿當當的,好些還鑲了寶石珍珠,閃閃發光,媳婦第一次見到這麼多貴重的金銀首飾。”廖氏誇張的比劃着。
翠珠剛進門那幾日,黃氏一直在忙活,沒來得及去新房子瞧翠珠的梳妝檯,只是聽廖氏說過幾次大概的情形,雖然廖氏已經不是第一次說起翠珠的陪嫁首飾,可黃氏依舊聽得兩眼發光。
“柏銘媳婦見禮那日,各送了支鑲白珍珠的銀簪子給媳婦和大嫂,給您送了支鑲黑珍珠的金簪子,說起來算是挺大方的,可是啊,和她那一桌貴重的首飾比起來,就不值一提了。”廖氏瞥了眼婆婆,見她聽得專注,就繼續說道:
“您是沒瞧見,她滿匣子的東西,金的、銀的、玉的,還有珍珠瑪瑙的,多得都快數不清了,您不是一直羨慕胡家老太太手腕上戴的碧玉鐲子麼,我在柏銘媳婦的首飾盒裡,就看見了一隻白玉鐲子,水頭可漂亮了,晶瑩透亮的。”
黃氏果然神色大動,等廖氏走後,她就找了個藉口去了翠珠的房裡,然後就發生了後面的事情。
事情就是這麼湊巧,珍珠偏偏就這時候跑來看翠珠了,想起她那張冷峻的臉,黃氏一陣懊悔。
得罪誰也不能罪了她呀。
都怪美月她娘,沒事在她耳邊叨叨什麼貴重首飾,讓她一時迷了眼,做了傻事,黃氏也不糊塗,往前一回想,就看出了廖氏的用心。
黃氏心中暗生惱怒。
“過幾日,羅郎將就要回望林村了過年了,這種時候,你還敢磋磨孫媳婦,你是想讓羅郎將收拾你孫子是麼?”趙文強沉聲說道。
“……啊,不會吧?”黃氏頓時慌了起來。
“哼,怎麼不會,珍珠那丫頭什麼樣的性子你不懂麼?她們姐妹感情好,你這麼對待翠珠,她能高興麼?”趙文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珍珠只要在羅郎將面前說柏銘幾句壞話,柏銘以後想要與羅郎將親近就難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輕重?”
“……我、我,這,不會吧。”黃氏就變了臉色。
趙文強面色陰沉地看着她。
珍珠過來辭行的時候,黃氏已經換了一副面孔。
“珍珠啊,這是家裡新做的餑餑,拿回去給家裡人嚐嚐啊。”
她笑得諂媚,小心地把珍珠帶來的小籃子遞了過去,裡面裝了一大盤餑餑。
珍珠瞥了她一眼,神色淡淡地接過。
“珍珠,你放心,今天的事情是個小意外,不會再有這種事情發生了,翠珠以後在我們家,就像在自家一樣舒心。”趙文強陪着笑臉。
趙柏銘每個月有一半的時間在凌老先生的教導下學習,而凌老先生是胡家花費不菲的工錢請來的先生,他們柏銘是借了翠珠的關係,纔有機會受到凌老先生的指導。
凌老先生的身份,他是很清楚的,被貪墨案牽連以前,他可是正經進士出身的官員,學識能力都不是他們這個小地方的先生能趕得上的。
他們應該感激胡家的,要不是胡家,柏銘哪裡有機會跟着凌老先生學習。
“村長,我記得這話,二姐沒過門前,你就說過了吧。”珍珠不緊不慢地說道,好話人人會說,做不做得到纔是關鍵。
“……呃。”趙文強臉上就帶了幾分尷尬,這丫頭實在是不好糊弄的主。
“二姐,我就先回去了,過幾天玉生回來,你和二姐夫一起過來吃飯啊。”珍珠不再理會趙文強,轉頭與翠珠說話,“哦,對了,你的嫁妝單子記得好好收着,省得東西太多,丟了少了都不知道。”
黃氏的笑臉就僵了起來,這死丫頭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吧,她昨個兒剛翻了翠珠的梳妝檯,今個兒就含沙射影地說這麼一通。
“不過,單子萬一丟了也沒事,咱奶那還有備份呢,東西少了還是多了,都是有數的。”珍珠又輕飄飄說了一句。
趙文強牙根就抽疼起來,胡家三丫頭從來就不是個吃虧的主,這不,馬上就找回場子了。
珍珠施施然地走了。
從容不迫,施施而行。
等她身影繞過轉角後,趙文強才鬆了口氣。
“翠珠啊,你奶今天有些犯糊塗,你別與她一般見識,以後你只管你和柏銘屋裡的事情,別的事情都不用你操心。”
趙文強放鬆了表情,溫和地對翠珠說道。
他對這個孫媳婦是非常滿意的,期望她與柏銘琴瑟和鳴,開枝散葉,當然,能借着她的關係,讓柏銘以後的路能更順暢一些,就最好不過。
“爺,我知道了。”翠珠恭順地回答,避開了黃氏的話題。
趙文強點點頭,對她謙恭的態度很是滿意。
黃氏緊抿着脣,眼神帶了些許不滿,卻也沒再吱聲。
三人心思各異走回了院子。
胡家老宅內。
“啪”的一聲,王氏臉色鐵青地拍了炕桌。
把在炕上玩耍的秀珠和平善嚇了一跳。
“奶,你彆氣,嚇着兩個孩子啦。”珍珠就對兩娃笑笑,表示沒事,讓他們繼續玩耍。
王氏見狀,忙緩和了一下表情,可胸口還是氣得一陣起伏。
“這死老婆子,翠珠才嫁過去幾天,她就敢這麼欺負我們翠珠,當初上門求娶的時候,還說得好好的,什麼會當親孫女一樣疼惜,我呸!”
她越想越氣,“不行,我得找她說說理去,哪有這麼不要臉的人,眼紅孫媳婦的陪嫁不說,沒達成所願,還敢磋磨起我家翠珠來,太可氣了。”
“奶,可不能去,二姐才成親幾日,事情鬧大了,誰的臉上都無光。”珍珠忙拉住了她,好說歹說才勸住了王氏。
王氏自然是知道的,她只是一時氣不過。
“等過幾日,玉生回來了,家裡請他們來吃飯,到時候你再和二姐二姐夫說道說道吧。”珍珠勸道。
王氏平息了一下心情,也只能如此了,那死老太婆,以後別有事求到胡家身上,要不然,有她好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