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罪,我認罪!!我有錯,我該死!!是我醉酒失手打傷了餘航,怕承擔責任才誣賴他偷竊的!請老天恕罪,恕罪呀!!”章東明早已被嚇破了膽子,他抱住頭跪在地上口中求饒不已。
這章東明也確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要不京城的貴人怎麼會到唐古這個小地方來定製傢俱。不過這人生性吝嗇不說,還有個致命的毛病,那就是好酒如命,酒品還很差。逢酒必醉,每每喝醉都會有暴力傾向。
要不對身邊人尤其是那些出身貧寒的學徒拳腳相向,要不就想一些陰損的點子折騰他們。因而店中的學徒,一般做不了多久,就會想方設法逃離苦海,實在沒有法子的,就會像餘航這樣苦挨着,直到挨不下去送了性命。
餘航算是學徒中堅持比較久的,他本身就是勤快的,做事也比較謹慎,店裡的大師傅對他也多有照顧,因而極少被章掌櫃抓了錯處。
但是,喝醉了的章掌櫃就跟一隻瘋犬似的,不問青紅皁白地亂咬人。在他醉了的時候,就連店裡的大師傅也不給絲毫的面子,每到這時候,店裡的學徒就遭了秧,餘航也逃不過被暴打的命運。
這次,店裡的大師傅出去採購木材,帶走了另外一個身高馬大的學徒幫忙,留了餘航在後院練習刨木材——大師傅見餘航聰明勤奮,起了愛才之心,便傳授一些木匠的基本功給他。
餘航也很用心地練習着,不料天降橫禍,被請去喝酒的章掌櫃踉蹌着回來後,酒氣頂得他沒處發泄,便對後院的餘航下了毒手。不但拳腳相向,還拿起隨處可見的木料,劈頭蓋臉地敲向瘦弱的餘航,直到他吐了血不再動彈……
打死人的事,章掌櫃並非沒做過。對於沒錢沒權的窮鬼學徒的性命,他從來不放在心上。打死了,胡亂扔到亂葬崗,過幾天屍體被野狗拖去,沒了線索和證據後,他便反咬一口,帶着夥計到學徒家中去要人,說學徒偷了店中的財物逃跑了。怯懦的學徒家屬,還要反過來跟他磕頭道歉求饒。
餘航的家底,他也略知一二,普通的漁家窮小子,世代打漁爲生。這種沒背景沒地位的小崽子,就算失手打死了,也沒什麼好怕的。誰曾想,今天榮軒書院休沐,姓餘的小子居然有個弟弟在書院讀書,今日還前來看望他——事蹟就這麼敗露了。
敗露了其實也沒啥,抓個錯兒把這羣窮鬼打發了就是。那些最下層的貧苦漁民,不該都是膽小怕事的嗎?爲什麼一個丫頭片子,就能把他擠兌得對天發誓?發了誓平時也沒啥,爲啥今天偏偏應了誓言,害得他被雷電懲罰……
爲今之計,只有跪求上天大慈大悲,寬恕他這一回!章東明額頭磕在地上咚咚作響,擡起頭來已是一片青紫:“我有錯,我認罪!我願意承擔餘航所有的醫藥費用!如果有個萬一的話,發喪的銀錢我全權負責!”
“呸!姓章的,你少咒我哥哥!!有兩個臭錢了不起啊?要知道,人在做天在看!!作孽太多,自有老天來收拾你!!”餘小草在雷電降下之時就被爹爹護在身後,此時她面無懼色向前一步,在道道閃電之中卓然而立,彷彿上界童子臨世。
袁允曦佇立人羣之中,目光幽深地望着眼前凜然無懼的瘦小女孩,心中涌上淡淡的敬意,和一抹莫名的情緒。
章掌櫃雖心中對眼前的女娃不以爲然,卻沒有停下對老天的叩拜,口中認錯不已。隨着他的認罪求饒,密集的雷電漸漸稀疏,天上濃重的烏雲也漸漸散去。
見識過這一幕的唐古百姓中,逐漸流傳着“壞事做盡會有雷罰”的傳說。
而被同仁堂大夫診斷爲沒救了的餘航,在烏雲散去後,緩緩睜開了眼睛,用微弱的聲音,喚了身邊哭成淚人的柳暮雲一聲“娘……”
圍觀的百姓,紛紛議論:“老天開眼了,不但懲罰了惡人,還救回了餘航的命……”
“小沙,你醒了?有沒有覺得哪兒不舒服?”餘海扶着喜極而泣的娘子,對孱弱的兒子輕聲細語地問道。
餘航瘦得脫形的臉上,努力擠出一抹安撫的笑,艱難地道:“爹,娘!我沒事的,讓你們擔心了……”
“都是娘不好,都是孃的錯!要是早將你接回家,我的兒就不會遭這麼大的罪……”柳氏哭得眼睛都腫得快要睜不開了,擔驚受怕的了一天,身心俱疲。
餘小草見哥哥掙扎着想要坐起來,忙阻止道:“哥,你的肋骨斷了三根,孫大夫剛剛幫你接起來,可不能亂動啊!娘,哥哥醒了是好事,快別哭了,你身體不好,免得哥哥還要擔心你。”
“哥哥,咱們回家!爹和石頭保護你,就不會有壞人欺負你了!!”小石頭眼睛紅得像只兔子,帶着哭腔地安慰着餘航。餘航對他勉力笑了笑。
餘小草卻轉身對着從地上爬起來的章掌櫃道:“章掌櫃,我們把哥哥領回去,你沒有意見吧?”
“呃……照理說,學徒期未滿領回去,是要付違約金的……”章掌櫃悄悄瞥了一眼遠去的烏雲,努力站直了腿軟不已的身子,又打起了官腔。
聽說了消息,從碼頭急急趕過來的週三少下了馬,擠進了人羣,聽到章掌櫃無恥之語,冷笑一聲道:“姓章的!打傷人的賬,我們還沒跟你算,你還有臉提什麼違約金!!要不,我們到縣衙去好好說道說道?”
珍饈樓最近發展勢頭兇猛,包間都預定到三個月以後了,再加上有皇商周家做後盾,章掌櫃怎麼可能不認識珍饈樓的主人?
“週三少,不知您跟這餘航,有什麼關係?”在章東明看來,一個是大家子弟,一個漁家貧民,是八竿子也打不到的。可聽這週三少的口氣,怎麼是站在姓餘的一邊的?
周子旭顧不上拂去自己衣衫上的塵土,細細詢問了餘航的傷勢,以及這件事的細節始末,才斜睨着被自己冷落良久的章掌櫃,鄭重地道:“這位餘姑娘,是我認下的妹子!誰要是欺負我妹子,就是跟我週三少過不去!!”
餘小草在心裡狠狠地翻了個白眼:姓周的,本姑娘啥時候成了你妹子了?咱頂多算是合夥人,好不?
周子旭彷彿感受到她的腹誹,回頭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轉過頭去,似笑非笑地看着章掌櫃。小小少年單薄的背影,這一瞬間彷彿變得高大起來。
章掌櫃能夠在商場上混得如魚得水,自然知道什麼樣的人能得罪,什麼樣的人只能陪小心。周家三少爺年紀雖小,卻得周家老爺子的看重,將來的前途自然不在話下。
更何況,他跟吳縣令的公子關係匪淺,這件事又是自己理虧,鬧到縣衙的話,只怕吃虧的還是自己。
章東明馬上表演了“變臉”的絕活,滿臉堆滿笑意,道:“老朽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既然週三少幫着說情,老朽就看周少的面子,把簽下的契約歸還餘家……”
週三少看過餘航的慘狀,心中對於章掌櫃的殘暴感到憤怒和不恥,他截住章掌櫃的話頭,冷厲地道:“章掌櫃,你不用看我的面子!孰是孰非,到了縣衙自見分曉!!斯墨,去縣衙報案,就說章記木器店掌櫃酒後致人重傷……”
“等一下,等一下!”春寒中章東明青紫的額頭冷汗淋漓,他馬上作揖鞠躬,連聲道,“周少爺,您說怎麼辦,老朽聽命便是!”
週三少回身看向沉默的小草,輕聲問道:“小草,你看這章掌櫃該如何處置……”
“章掌櫃毆打我哥,導致我哥重傷瀕死,給我哥身心帶來嚴重的傷害。精神損失費就免了,醫藥費、護理費、誤工費、營養費……這些理該過錯方承擔。還有,章掌櫃誣賴我哥偷竊,損害了我哥的名聲,必須在衆人面前鄭重向我哥道歉!”
周子旭見眼前小小的人兒,手背在身後,裝作一副大人的模樣,說起話來頭頭是道,更加感覺到小姑娘的可愛。他目光中忍不住流露出溫暖的笑意。
“聽到了沒?醫藥費、護理費……什麼的,看在鄉里鄉親的份上,便宜你了,就意思意思給個一百兩,不算多吧?”週三少面對友人如春天般溫暖,面對敵人如嚴冬般無情。
本來他是準備獅子大開口,要上個三五百兩的,可是又怕小草他們家落下訛人的口實來,便開出個還算公道的賠償來。
章掌櫃哪裡敢說什麼,心裡滴着血,臉上還要陪着笑,點頭不已地道:“不多,不多!周少爺提的條件很公道,很公道!”
週三少從章掌櫃手中接過一百兩銀票,又朝着躺在驢車上的餘航示意道:“賠償金已經付清,那就趕緊道歉吧!我們還等着去醫館複查呢!”
讓他跟一個窮鬼學徒道歉,章掌櫃心裡還真過不去這個坎兒,可是如果不道歉的話,自己很有可能被帶到縣衙——那樣的話,更是裡子面子都丟盡。權衡之下,他還是裝出一副誠懇的模樣,捏着鼻子跟餘航道了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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