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紀相較於大人來說,確實較小。”鳳無華落落大方的承認:“但年輕有年輕的好,年輕便代表着我們還能犯錯,錯了還是好長的歲月去改正,年輕也代表我們還能不斷學習不斷成長,孔大人,不知本官說的可對?”
孔善賢也是見過世面的,他年輕勢弱的時候也受過不少刁難,對於鳳無華的諷刺也渾然不在意,只是覺得鳳無華今天脾氣好像有些燥:“是啊年輕有年輕的好處,誰沒有年輕過?”
他其實是欣賞鳳無華的,但處於利益的對立面,他們不得不成爲對手。
沉吟了一下,看着鳳無華眼中的燥意,畢竟是國之棟樑,他不太希望鳳無華走入歧途,稍稍提點道:“誰年輕的時候沒有衝動過?那得看看能不能承擔的起衝動的後果?”
鳳無華一愣,但他何其聰明,只是孔善賢這一句,他便清楚的知道了孔善賢想要說些什麼。
能否承擔起衝動的後果?今天他看見蘇恆醒撲倒長孫策,心裡卻然是有些燥了,他一直都知道她喜歡着長孫策……以至於過來對孔善賢出氣。
可是,這真的只是衝動嗎,他神情莫名變化着。
不是,絕對不是衝動,這是他深思熟慮的事,在深思熟慮之前也是一直堅持的。
這不是因爲骨子裡的熱血而突然形成的,再說了,熱血這個東西,他早就沒有了,也不該有。
聽完孔善賢的話,他非但沒有泄氣,反而更加堅定。
臉上卻仍舊是不露聲色的平淡,只是看向孔善賢的目光中多了一份感激:“多謝大人。”
孔善賢卻是搖了搖頭。
鳳無華繼續道:“今日大人好言提醒,但日後,我們仍舊是敵人。”
孔善賢聞言哈哈哈哈大笑,轉身朝蘇恆醒那邊過去。
鳳無華眼神卻冷了下來,孔善賢,可不是一個善茬。
不好對付啊。
孔善賢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鳳無華也摸不清楚。
說他是個好人。
他在朝堂上混跡多年,最終走到了這個高位。
別看太傅只是皇上的老師,就覺得這個官職簡單便宜。在皇上還未登基時,他是少傅,是太子的老師。
但少傅卻是從所有文臣中選的文采頂尖,品德也是頂尖的。
文采頂尖鳳無華不可否置,但品德嘛……
能坐到這個位置手腳自然是不會乾淨,但孔善賢的手段尤其狠辣。
對於敵人,若是對付不了,他會默默潛伏,甚至與對手交好,而讓對手看不出來,心機之重,極能隱忍。
若是剛好能對付的,他也不會自己出手,會引導權勢比較大的權貴去對付。
而自己能直接動手的,他會顯得寬宏大度,表示不再爲敵,在對方掉以輕心之時給對方致命的打擊。
與孔善賢爲敵的,被他收拾的一般都是家破人亡,手下從未留情過。
就這樣手上沾着無數的鮮血,一步一步爬到了這個位置。
偏偏讓人不會聯繫到他,讓人覺得他德性尚好,既不得罪人。也和藹的樣子,不小心得罪他的,都覺得他不會介意。
所以先皇纔會選了孔善賢作爲太子的少傅。
可說他是個惡人吧。
他手上卻沒有無辜的性命。
被他打擊的,都是被他抓住把柄,按照律法處置的。不過一般人都不會去揭發,就他會去做,而且做的不顯山露水。
他手上沾滿鮮血,可入朝爲官,誰手上沒有鮮血?
他一生忠於皇室,說難聽點,是皇室的一條狗,讓他咬誰就咬誰。
就如十多年前的國公府案,就是孔善賢接手的。那是因爲國公府沈楠和靖候府對上了,國公府雖說是世襲,卻愈發落寞,而靖候府卻是先皇后的孃家,自然是靖候府是勢大。
先皇后在先皇耳邊吹吹枕邊風,自然讓先皇對國公府的印象有所改變。
先皇便讓孔善賢去查。
那時他任翰林院司,作爲大學士,應該是不該沾惹這些事的。偏偏他知道先皇的想法。
竟然硬生生的找出了國公府要謀逆的證據,這可不是他亂造的,而是讓他給查出來的。
國公府自然不可能謀逆,這是對於先皇的偏袒說了幾句過激的話而已。
就被孔善賢逮住了。
而國公府家大業大的,家中子嗣繁盛,當然也有很多紈絝子弟在外橫行霸道,再加上沈楠在朝爲官時,私底下做的一些手腳,尾巴沒掃乾淨。
一樁樁加起來,讓謀逆這個罪狀,變得更加真實。
一夜之間,便將沈家從天堂打入地獄,萬劫不復。
算是個惡人吧?但他是按先皇的命令行事的,而且在抄家之時,他偷偷的爲沈家留了個後。
孔善賢這個人,亦正亦邪,先前鳳無華與孔善賢對上,只是因爲他們之間的權力有衝突。朝堂之上,這種事情很正常。
可聽他今日所言,他好像已經知道了什麼……
現在來看,自己是與孔善賢真正的對付上了。
自己絕不會退縮,他也不會。
不死不休啊……
鳳無華嘆了口氣,這是他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覺得難辦。
轉頭卻朝蘇恆醒那邊走去。
蘇恆醒被陌語逗的開笑,想來陌語已經逃過了蘇恆醒的懷疑。
而孔善賢卻站在一旁,笑眯眯的樣子。
“皇上,你不是準備一直把官員們留在這說話說到日暮吧?”鳳無華看了看周圍,長孫策正應答着官員們的祝賀,交談甚歡。
而蘇恆醒是視線也不時朝那邊挪過去。
鳳無華是消了心中的氣纔想起來問這事的。
只見蘇恆醒愣了一下,一副恍然的樣子:“喔對,還準備了筵席來着,這總在宮門口站着也不行,先過去坐會兒吧。”
長孫策凱旋,擺的是宮宴,自然是在皇城裡。
四周豎着耳朵的官員們頓時送了口氣,他們真以爲要一直在宮門站着呢,遠處的百姓就像看猴一樣看着他們。他們都能想象明日金陵就有這樣的傳言:
“皇上有龍陽之好,強撲了長孫將軍……”
“李大人說錯了話被張大人罵的狗血淋頭……”
“孔大人雖老了,威嚴卻仍舊在啊……”
“丞相大人好帥好帥……”
如此之類的……
想到終於可以到皇城裡躲躲了。他們淚流滿面。
孔善賢看着衆人的反應搖頭失笑。
畢竟他們就算有爭吵,也是關起門來吵的
。哪有像這樣在大庭廣衆之下的?他們在民衆的面前,都是一副端莊的模樣。
皇城瑞雲殿,大殿之中已有數十個太監宮女在佈置了,四周點了三十六盞紫檀木鏤空雕龍鳳八棱宮燈。
大殿之內六根承木,漆了硃紅色漆,上雕了九龍戲珠,異常耀眼。
內務府總管馬豐谷站在一旁監督這宮女太監們佈置。
“那個桌子,往左邊挪點想,對對對,再往左一點,對齊……”他猛然爆發出一聲怒吼,聲音又尖又利:“對齊!怎麼做事的! 窺你們還在宮裡待了這麼多年,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那犯了錯的太監縮了縮頭,手上一動,桌子立馬就正了。
他訕笑着給馬豐谷賠笑道歉:“馬公公,您看這不是正了嘛。彆氣了彆氣了,對身體可不好。”
馬豐谷冷哼了一聲,轉頭朝旁檢查去。
“今日這筵席是爲了迎接長孫將軍凱旋迴朝,也是咱們皇上,登基以來擺的第一次宴。”說着他突然哽咽起來:“要知道,咱們皇上就算登基,也沒辦過宴呢……”
衆人手裡忙碌着,神情悻悻的。
卻又聽馬豐谷的聲音驟然拔高:“所以你們給咱家聽好了,好好幹事兒,幹好了有賞!乾的不好……”他哼哼幾聲:“你們就給咱家等着瞧吧!”
“那個有容乃大的寶瓶!小心着點,別碰壞了!”
“那邊,屏風擺到這裡,這裡來!咱家去偏殿看看,你們好生幹着!”
二十四張桌子安順序擺在大殿內。
桌上是按品階擺的酒菜,雖然差別不大,就如一品和從一品之間就只差了一盤花生米而已。
但這卻是規矩不容打破。
姜聞擦了擦臉上的汗,急忙派了人過來查看。
翻了禮單看着流程,最後再確認了一遍,頓時舒了口氣。
沒有任何差錯,但他就是心裡不安纔過來看看,看完之後心中卻沒有平靜,跳的越來越快了。
他暗自蹙了蹙眉,心裡卻仔細琢磨着,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一切程序都正常,拜託馬公公監督的佈置也沒有差錯……
官員們都是知道的,至於皇上那邊……
我勒個去!
皇上!他怎麼把皇上給忘了?!是怎麼忘的來着?
唔……是想着丞相大人和孔大人應該會對皇上叮囑注意的事,所以就沒有過去……
想到這裡他暗暗鬆了口氣,但心中不安卻沒有平復。
看來得去問問孔大人……
這樣想着,又急忙退了出去。
“孔大人,您有沒有告訴過皇上筵席的行程?”
孔善賢皺了皺眉:“這不是你們禮部的事?”
“下官……下官以爲大人或者丞相會給皇上說行程……所以纔沒有上摺子……”
“胡鬧!這是你禮部分內的事,怎麼這樣粗心!”
“您看……丞相大人他?”
孔善賢搖了搖頭:“我們又不是禮部的人怎麼會逾越做這些?”
那就是說丞相和孔大人都沒有……
他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擡眼卻看見馬豐谷已經過來了,揚了揚拂塵,恭敬道:
“請各位大人入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