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到凌晨兩點,蔣平都沒有出現。
她疲憊地打了個呵欠,決定還是睡了。
蔣平不急,她更不急。
第二天,她開車送蔣小偉去鎮上上學,然後又開車去了一趟市裡,將村裡那套房子的過戶手續辦了。
辦妥了以後,已經是一大上午過去了。
趕到家裡的時候,吳媽正準備開飯,見到她回來奇異地說:“咦?你怎麼回來了?蔣大叔還說你今天中午不會回來吃飯了呢!”
“是嗎?”她笑了笑,並沒有多說,轉身上樓上走去。
快上完樓梯的時候,蔣平卻從房間走了出來,看到她明顯一愣,張了張嘴,艱澀地說:“我以爲你不會回來吃午飯了。”
“事情辦完了,我當然會回來陪你吃飯的!”她笑着說,“您先下去吧!我進房間換件衣服便下來。”
蔣平沒有吭聲,看她的背影迅速地消失在門後,不由沉重地嘆了口氣,扶着樓梯扶手慢慢地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每走一步都感覺雙腳如綁了千斤重擔一般地沉得提不起腳來。
這天,仍然平安度過,蔣平竟然仍然強忍着不發。
蔣平的忍耐力大大超出了夏小昕的想像。
這天,她將蔣小偉送到學校後,本想開車回家的,可是想想後天便即將是自己爸爸的六十歲大壽了,私家偵探已經將置辦宴席的酒店,以及來賓的名單都已經弄到手發給她了,若是再不跟蔣平攤牌,只怕到時很難辦了。
眼睛無意識地看着窗外,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地敲擊着,最後一咬牙,方向盤一打,便將車掉了個頭,快速地向市區疾馳而去。
這一天,她並沒有去接小偉,而是打電話讓小高去接的,自己在專門開的酒店房間一直呆到深夜十一點纔開車趕回了家。
回到家,客廳一片漆黑,靜靜地沒有一丁點聲音。
看來所有的人都已經去睡了。
她微微有些失望,便也沒有開燈,摸黑慢慢地換了鞋走進了客廳。
只是還沒走幾步,突然聽到‘啪’的一聲,大廳瞬間被白熾光照得雪亮。
一臉嚴肅的蔣平正端坐在沙發之上。
夏小昕心一鬆,繼而假裝吃驚地問道:“爸爸,這麼晚了,您怎麼還坐在這裡啊?”
蔣平站了起來,向她招了招手,“過來坐會吧……我有些話想要問清楚你!”
“這麼奇怪?有什麼事非得現在說啊?”夏小昕假裝奇怪地看着他,走了過去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你先坐着,先吃點點心,我去幫你泡杯熱牛奶!”蔣平從茶几上拿了一個糕點遞到她手裡,轉身欲走。
夏小昕不由一陣內疚,急忙說:“爸,不用了!我不想喝!”
“不行。喝杯牛奶再睡覺,不僅有利於身體健康,更可以讓你的睡眠質量更好!反正也不費事,只要衝一下便好!”蔣平說着就匆匆地往廚房走去。
“哎!真的不用了!”夏小昕面對蔣平的關心,想到自己有些齷齪的設計,不禁又羞又愧,急忙尾隨着想去阻止他。
“出去坐着出去坐着!”蔣平卻像趕蒼蠅一般將她趕了出來。
她只好無可奈何地走到沙發前坐了下來。
方纔鬆馳的心卻又變得沉甸甸地起來。
哎!她啊,天生不是會搞陰謀詭計那一套的人才!
好不容易設計一回人,還沒開始呢,已經感覺罪孽深重,無法負荷了。
看來,做人還是要坦坦蕩蕩地才舒服了!
這樣設計來設計去的真是累得慌!
嘆了口氣,將手裡的糕點放回的碟子裡,心事重重的,根本沒有一點食慾。
不一會,蔣平端着一杯熱牛奶,還有一隻海碗出來了。
夏小昕一看,心不禁越發地內疚不堪。
難怪他進廚房這麼久,原來他不僅幫她衝了熱牛奶,更細心地替她做了兩個酒醪蛋!
“趕緊顛熱吃吧!吃得全身熱乎乎的,纔會睡得安心!”蔣平慈愛地催促着她。
“您等着!”她急忙站了起來,匆匆地奔到廚房,手上拿着一個小碗。
“你這是做什麼?”蔣平一愣。
“我吃了東西回來了,這麼多我吃不下,不如我們倆一起吃吧!你一個蛋,我一個蛋,都可以吃得暖暖的!”她笑着動手平分了,親自遞到他手上,“爸!咱們一起吃!看誰吃得快!”
蔣平看着她如花一般的笑靨,還有那雙晶瑩清透的眸子,鼻子一酸,眼眶一熱,淚水就差點掉了下來。
狼狽地急忙低頭,假裝喝湯水,將一張臉完全埋進了碗裡。
看着蔣平如此動情,夏小昕的心也辛酸死了,可是不想捅破也不能捅破,於是假裝不知道,強笑着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將所有食物都吃完後,她撫着肚子笑,“好飽好暖!”
站起來想收拾碗筷,蔣平卻摁住了她的手,聲音沙啞地說:“放在這裡吧!待會我來收拾。現在讓我們好好說會話。”
夏小昕心有不忍,鬆了手,笑着說:“爸,有什麼大事非得大半夜地說啊!不如咱們先去睡覺,明天白天再說事吧!”
蔣平卻搖了搖頭,“不。有些話還是我們倆先說了好。咱們說好了,我再去跟小偉說。”
夏小昕已經知道蔣平是終於下決心要跟她說正事了,雖然真相很殘忍,雖然已經到了不得不揭開的時候,雖然她不忍,可是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悄悄地嘆了口氣,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輕輕地說:“您說吧!我聽着呢!”
蔣平低頭,有些無助地搓了搓手,斟酌了半天,才緩緩地說:“我打算再過段時間就帶着小偉回去了。這裡不適合我們長期居住,我來了這麼久,還是有些不適應,而且我們在這裡,也影響你的生活,無形之中限制了你的自由,所以我這幾天一直在考慮,今天終於下了決定,決定還是回到老家去算了。那裡,纔是我們真正的家。”
夏小昕有些愕然,沒有想到蔣平開口問的不是她爲什麼在外面否認與他關係的事情,而是要啓程離開!
這個山裡漢子,終於再次讓她動容了,因爲她知道能夠無怨無悔地尊重子女的選擇,放飛子女的自由,這完全是一個心懷着滿腔愛意的父親纔會忍痛做出的決定了。
夏小昕咬了咬脣,搖頭說:“不!和你們在一起,我很開心,何談自由的限制?我不明白您爲什麼突然有這樣的決定。是我哪裡做得不對惹您生氣了嗎?如果真的有我做得不對的地方,您直接說吧!我會改的!但是請不要再提回家的事情了!我們是一家人,需要在一起!”
蔣平苦笑,“真的沒有限制你自由?你真的需要我們在一起?”
“當然啊!我很肯定!”夏小昕用力地點頭。
她的確是有想利用他們父子的目的,可以是想和他們像一家人一樣呆在一起也是她現在的心願。
她已經不知不覺地真心地把他們當做了自己的親人。
很多時候,當她不開心的時候,一看到他們卻立即開心起來。
“好吧!我們不如直說了吧!”蔣平一咬牙,終於決定索性將所有的事情都攤在桌面上來講,“如果你真的覺得我們不會是你的負累,爲什麼那天在影院,當我看到你親密地挽着你男朋友出現便走上去跟你打招呼的時候,你卻像陌生人一樣看我,假裝不認識我呢?其實我也能理解。我們出身貧寒,可你靠你自己的努力闖出了一番天地,能夠找到那樣出衆的男朋友,你很珍惜,所以你不想讓我這個拿不上臺面的爸爸破壞你們之間的關係,這些我都能夠理解,我也願意你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可是至少不要隱瞞我,至少讓我們之間開誠佈公。我會願意像個陌生人一樣躲在角落默默地看着你幸福的。”
說到最後,蔣平不禁有些哽咽,眼眶溼溼的,急忙低下頭用袖子胡亂地擦着。
夏小昕看着他萬般難受的模樣,心裡也很不好受。
低下頭,沉吟良久,才緩緩地說道:“那天您在影院看見的不是我……”
蔣平聽了,不由嘲諷地笑了,“你連自己是誰都不想承認了嗎?”
夏小昕搖頭,篤定地說:“那是您的女兒蔣盈,可絕對不是我夏小昕。”
蔣平聽了,心裡又驚又駭,顫聲問道:“你什麼意思?”
“您別急,慢慢地聽我將事情一一跟你說清楚吧!”真相再殘忍,也終有揭開的一天,夏小昕嘆了口氣,緩緩地將事情從頭到尾一一地細細說給了蔣平聽。
足足說了一個小時,才把事情的始末都說清楚了,將先是震驚的蔣平最後變成了一座一動不動的雕塑。
夏小昕知道這件事情對於蔣平來說太震驚太殘忍,所以也沒有叫他,決定讓他自己先慢慢地適應,於是站了起來,自到廚房衝了兩杯熱牛奶端着走了出來。
“爸,您喝杯熱牛奶吧。”她仍然像往常一樣親熱地叫着。
正是這聲‘爸’驚醒了他,他如夢方醒地擡頭,迷茫而不解地久久看着她不吭聲。
夏小昕嘆了口氣,“爸,您有什麼疑問儘管問,我保證如實地回答,決不跟您說一句謊話。”
蔣平乾澀而萎縮的嘴巴動了動,好半天才從牙齒縫裡艱難地擠出了一句話,“既然,我們不是親生的父女,你爲什麼要大老遠地把我們從山裡接到這裡來像一家人一樣生活?”
夏小昕搖頭,苦笑着嘆,“爸,您是聰明人,該知道我的目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