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此時是夏末初秋,所以雖然已經傍晚六點鐘了,可是天色依然亮得很。
夕陽靜靜地照着這座寧靜的小山村,有陣陣炊煙冉冉升起,美好無限。
夏小昕推門下車,皺着眉頭看了看那扇緊閉的破敗木門,低聲說:“怎麼不像有人住的樣子?”
墨子簫也下了車,走到她身邊疑惑地問:“他們不是有錢了麼?如果沒在這裡蓋新房子的話,那麼有沒有可能到縣城裡買房定居?”
夏小昕聽了,不確定地點點頭,“這樣說的話,極有可能呢!”
這時,遠處村口走來幾個剛從農田裡忙碌回來的農民,看到這樣光鮮亮麗賞心悅目的一對,還有那輛豪車,都笑着圍攏了上來,其中一個五六十歲的大媽樂呵呵地對夏小昕笑道:“阿盈,你怎麼會突然回來了?不是這舊房子裡還藏着什麼寶貝吧?”
夏小昕笑着搖了搖頭,笑道:“不是的。大嬸,我只是回來看看,誰知小偉似乎不在呢!”
大媽驚奇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嗎?你爸爸帶着小偉到縣城裡買了房子啊!”
“呀!我真的不知道呢!我前段時間出了國,已經很久沒與我爸爸和小偉聯繫了呢!您知道他們買在縣城的哪塊地方嗎?”夏小昕急忙問道。
大媽側着頭仔細想了想,“好像是一個叫什麼陽光麗景的小區。聽說那個樓盤在當地很有名,你去那裡一打聽的話應該就會知道了。
“那謝謝您了!我們這便去了。下次再來看您!”夏小昕急忙與那大媽告別了,與墨子簫一起鑽入車內,開着車子快速地離去了。
幾個小時後,他們就來到了縣城,隨便地跟人一打聽,果然是人人皆知,倆人開着車子很快就來到了陽光麗景小區的大門口。
墨子簫跟門衛打聽蔣平父子,門衛詢問清楚他們與蔣平的關係,便打給蔣平所住的房間,誰知並沒有人接。
門衛又打電話給隔壁鄰居,才知道蔣平重病,如今正在縣城醫院接受治療。
夏小昕急忙謝過了門衛,與墨子簫又一起開車前往縣醫院。
途中,夏小昕想起與蔣平相處的點點滴滴,不由低聲嘆道:“他走的時候,我瞧他身體還健康的很,怎麼會突然得了重病呢?小偉那麼小要照顧他,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如今,我們趕過來又告訴他們這一噩耗……"
墨子簫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別瞎操心了!咱們去看了情況之後再決定怎麼做吧!”
夏小昕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嗯。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車子開進縣醫院找了個車位停了下來,然後兩人一起下了車。
藹藹夜色裡,夏小昕擡頭看那燈火通明的病房,突然有種畏怯之感。
她害怕見到小偉,害怕他用那雙充滿渴望得到愛的楚楚可憐的眼神看着自己。
如果他那樣看着自己,自己還狠得下心不理會他嗎?
感覺到她的害怕,墨子簫輕輕地牽起她的手,溫柔地說:“不要怕,一切有我呢!”
“嗯。”夏小昕鼻子一陣陣地發酸,輕輕地點了點頭,緊握着墨子簫的手與他並肩一起走進了住院部。
在總檯找值班護士查詢了一下,得知蔣平原來是得了肺癌,已經是晚期了,根本就沒有治癒的可能,如今住院,純粹是拖一天是一天。
夏小昕聽了,只覺得晴天霹靂,半天作不得聲響。
墨子簫在她耳邊叫了好幾句,她才擡起一雙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睛看向他,低聲問道:“小偉該怎麼辦?”
墨子簫嘆道:“那還用想嗎?他不是你弟弟嗎?當然是跟着我們一起回去了。”
夏小昕的淚水一下子便出來了,撲入墨子簫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腰,哽咽着說:“謝謝你。”
墨子簫嘆了口氣,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髮,低聲說:“傻瓜。”
夏小昕的情緒慢慢穩定之後,墨子簫才牽着她的手坐電梯直達五樓,到達了蔣平的病房門前。
這是一間四個人合住的病房,雖然已經晚上九點鐘了,可是病房裡仍然燈光如晝,病人們正坐在牀上閒聊着。
最靠裡的一張病牀上,蔣平面無人色地閉着眼睛奄奄一息地躺在那裡,而身體消瘦單薄的蔣小偉正趴在病牀邊一筆一劃認真地寫着作業。
看着這樣的情景,夏小昕只覺得淒涼無比,一時之間,竟然無法有勇氣走上前去。
墨子簫低聲說:“如果你不想告訴他們蔣盈的事情的話,那麼便不告訴吧!”
夏小昕聽了,輕輕地點頭,“好。”
“走吧!咱們該進去看他們了!”墨子簫摟着她的腰半推着她進去了。
當他們走進去的時候,原本正說得熱鬧的衆人都停止了說話,擡起眼睛好奇地打響着他們,暗自猜測着這樣一對一看就非常有錢的男女究竟會是誰的親屬。
而蔣小偉也敏感地覺察到了不對勁,一回頭,看到夏小昕,先是瞪大了眼睛,隨即慌亂地站了起來,碰倒了椅子卻也顧不得扶起,只張着雙手揚着一張充滿快樂幸福驚喜的臉飛也似地向夏小昕撲來,大聲地叫道:“姐姐!姐姐!你回來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當夏小昕摟住他那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的小小身子時,夏小昕心酸莫名。
她明明記得自己被關進精神病院之前,小偉在她的關心下,身體已經變得堅韌又壯又結實,沒想到現在竟然又骨瘦如柴了。
他的日子過得有多辛苦由此可見一斑。
“我當然要回來。我一聽到爸爸生病了,我便馬不停蹄地趕回來了。我如此愛你們,又怎麼捨得不回來看你們?”夏小昕溫柔地說。
蔣小偉用力地點頭,“我一直在等你。爸爸說你去了很遠的地方,只怕回不來了,讓我不要等,可我相信姐姐一定會回來的。姐姐跟我說過,很愛小偉呢!”
“是。很愛很愛。”夏小昕眼睛灼熱一片。
蔣小偉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走到已經睜開眼,滿臉淚水的蔣平身邊,得意洋洋地像炫耀般地說:“爸爸!我說了姐姐會回來的吧!您看,她回來看我們了呢!”
蔣平連連點頭,卻垂了眉眼不敢看夏小昕,可是淚水卻如崩堤的洪水一般洶涌而出。
蔣小偉什麼都不知道,看到蔣平一個勁地流淚,不由奇怪地問道:“爸爸,姐姐回來你不高興嗎?您怎麼流淚呢?您應該笑啊!”
夏小昕心酸莫名,摸了摸蔣小偉的頭,衝着蔣平低聲叫道:“爸。”
這一聲‘爸’叫得蔣平肝腸寸斷,再也禁不住內心的悲傷與羞愧,當即將頭深深地埋在枕頭裡放聲大哭了起來。
這一哭,嚇傻了蔣小偉,他的眼睛也流淚了,手足無措地想去拉蔣平。
面對這一奇怪的場景,病房裡的病人禁不住低聲地議論起來。
墨子簫見一片混亂,知道夏小昕與蔣平之間一定有很大結要打開,所以便拉過蔣小偉的手,輕聲問道:“小偉,你吃過晚飯嗎?”
蔣小偉用力地點了點頭,哽咽着說:“吃了。吃了兩個大肉包。”
“可哥哥姐姐還沒吃飯呢!哥哥不知道這附近哪有餐館,你可不可以帶哥哥去買飯菜回來給姐姐吃?”
“好!”蔣小偉用力地點頭。
“那咱們把眼淚擦乾淨再走!咱們是男子漢,可不能輕易讓人家看到了我們的眼淚!”墨子簫拿出手帕來溫柔地替他擦乾淨了淚水,然後拍了拍夏小昕的肩膀,輕聲說,“我們先出去一會,你好好和他談談吧!”
夏小昕輕輕地點了點頭。
墨子簫便牽着戀戀不捨的蔣小偉離開了病房。
夏小昕彎腰扶起那方纔被蔣小偉撞翻在地的椅子坐了下來,拿紙巾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又抽了幾張紙巾遞到了蔣平的身邊,平靜地說:“小偉走了。我想在他回來的這段時間,我們好好談談吧!”
蔣平聽了,這才止住了哭聲,緩緩地坐了起來,低着頭一臉羞愧地從她手裡接過了紙巾胡亂地擦着眼淚,沙啞地說:“我沒想到你竟然還會過來找我們。我真的是沒臉見你。”
夏小昕嘆了口氣,“不管我們之間發生過什麼,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人生苦短,沒必要記着那些不開心的事記一輩子的。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已經不生你的氣了,而對於小偉,我對他的感情是真的。在我的心裡,他始終都是又乖巧又懂事的好弟弟。”
蔣平羞愧無比,長嘆一聲,“我們本來雖然很窮,但至少家裡平平安安的,如今,伯堯死了,阿盈不知所蹤,而我身患重疾,沒什麼好活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由於我從前的懶惰好賭而造成的。我害了所有的人。”
夏小昕沒有吭聲。
蔣平羞愧地擡頭看夏小昕,低聲說道:“我活不了幾天了,我可不可以厚着臉皮求你一件事情?”
夏小昕搖了搖頭,“你不用說,我也知道你想說什麼。放心吧!我會將小偉帶在身邊的。有我在,他一定會活得很開心很幸福。”
蔣平聽了,又羞愧又感動,長嘆一口氣,“我和阿盈害得你如此慘,你卻仍然以德報怨,我真是,真是……”頓了頓,又說道,“不過,我還是要厚着臉皮讓小偉跟着你。就算阿盈回來要帶走小偉,我也絕對不讓她帶走!絕不能再讓他再害了小偉的一輩子。所以,我情願厚着臉皮再欠你的情,我這輩子無法報答你,但是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我願意世世代代都做牛做馬地服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