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一年元月初三,新年的喜氣還未散去之時,宮中便傳出了皇貴太君病危的消息。
永熙帝登基之後的第一個新年辦的很隆重,然而美中不足的便是皇貴太君沒有出席任何該出席的場合,他對外宣稱是身子不適,但是宮裡面的人都幾乎認爲他這是因爲壽宴當晚永熙帝處置了薛家的那位清兒公子而在和永熙帝慪氣,並沒有過於的關注,然而誰又想到,如今居然傳出皇貴太君病危的消息?!
永熙帝中斷了新年的第一次早朝往清思殿趕去。
她不相信這個消息是真的!
不會是真的!
她知道自先帝駕崩之後,皇貴太君的身子便步入以前,再經過了先前幾番折騰,更是差了,可是也不足以到病危的程度,而且還是這般的毫無徵兆!
此時,清思殿的寢殿內沾滿了人。
雪暖汐是第一個收到消息的,當他聽見了宮侍的稟報之時也是不相信這是真的,甚至一度認爲這不過是皇貴太君與永熙帝慪氣的一種手段罷了,可是當他匆忙趕到清思殿,看見了躺在牀上面色蒼白如雪的皇貴太君之時,他方纔不得不相信,皇貴太君真的病的很重!
自從上一次皇貴太君打了他一個耳光之後,他便沒有見過皇貴太君,不是他心懷怨恨,而是皇貴太君根本不見其他人,一開始他還會前去看看官錦,可是後來,他從御醫哪裡得知官錦的身子好轉,便沒有再去看他,就算是除夕之時,後宮一衆君侍前去給他請安,他還是沒有接見!
當時雪暖汐真的以爲他只是在生氣而已,可是如今怎麼的就病成了這個樣子?!
皇貴太君最近的性子變得越來越讓人無法接受,但是雪暖汐在心中卻還是將他當成了父君看待的,如今見了他病成了這樣,亦是心急如焚,更是擔心,若是皇貴太君真的出了事情,那永熙帝定然傷心不已!
雪暖汐知道,雖然永熙帝如今也是和皇貴太君在慪氣,但是言語之間對於皇貴太君的關心和敬重卻也沒有絲毫的變化!
若是皇貴太君真的出事,最傷心最難過的便是永熙帝!
當他看見了司慕涵匆忙走進寢殿之時,便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一手握住了司慕涵的手,“涵涵……”
司慕涵看着雪暖汐臉上的神色,心猛然一沉,“阿暖……父君……”
雪暖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司慕涵心慌不已,隨後拿開了雪暖汐握着她的手,隨後一步一步地走進了內室,隨後看見躺在了牀上的皇貴太君。
司慕涵不敢相信如今躺在牀上那臉色慘白,幾乎可以形容枯槁的男子便是那曾經慈愛溫和的父君!
她愣在了原地,不敢再往前走去。
怎麼了會這樣?
不過方纔一個月未見罷了,怎麼便成了這個樣子?
“父君——”司慕涵腳步踉蹌地走到了牀邊,隨即跪下,握着皇貴太君那消瘦不已的手,“父君!父君!”
雪暖汐跟着進來,見了這一幕,眼眶中打轉的淚水便不禁滑落下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隨着司慕涵的叫喚,皇貴太君脣邊溢出了一聲低喃,但是卻沒有睜開眼睛,許是不想見人,也許是再也沒有力氣。
司慕涵怎麼也喚不醒皇貴太君便猛然起身眸光凌厲地看向了地上跪着的御醫,“這怎麼回事?皇貴太君病成這個模樣爲什麼沒有人稟報朕?朕不說過讓太醫院每隔兩日便來給皇貴太君診一次脈嗎?爲什麼皇貴太君會病成這個樣子?!”
那御醫連忙惶恐道:“回……回陛下……臣是依照……陛下的旨意……沒兩日便……過來給皇貴太君診脈……可是皇貴太君卻不見臣……說……沒事,不需要臣前來診脈……”
司慕涵豈能接受這個解釋,她猛然站起身來,走到那御醫面前,卻一腳將人給踢翻,隨後又一把揪住了那御醫的衣裳,“皇貴太君不讓你診脈你便不管了嗎?爲什麼不來稟報朕?爲什麼?!”
“陛下……是……皇貴太君……下旨不讓臣……告之陛下的……”那御醫臉色死灰地道,她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麼一步,皇貴太君的身子雖然不怎麼好,但是也沒有什麼大礙,所以當他說不讓她診脈之時,她便沒有堅持,本來她是想過要將這件事稟報永熙帝的,但是皇貴太君卻嚴詞警告她不得告之永熙帝這件事,再加之這些日子宮裡面傳聞,皇貴太君和永熙帝之間的矛盾頗深,她不想介入這對世間最尊貴的父女之間的爭鬥,便選擇了置身事外,可是怎麼也想不到,最後事情居然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不過是一個月而已,皇貴太君居然病成了這個模樣……“臣知罪,陛下饒命!陛下饒命!臣只是聽從了皇貴太君的旨意行事,臣知罪!臣知罪!”
司慕涵本就是震怒非常,如何聽得進這樣的推脫之詞,隨即大怒便要讓人將那御醫給拖出去斬了,然而她這般旨意方纔一下,那御醫還未來得及爲自己求情,便有一個人跑出來求情,那人竟然是官錦。
“陛下息怒,御醫雖有過錯,但是罪不至死。”官錦隨即上前跪在了司慕涵的面前。
司慕涵方纔並沒有注意到官錦的存在,可是如今見了官錦,怒意卻更濃,“都是你,若不是你,父君如何會與朕爭執?朕便不會和父君鬧到這個地步!你真的以爲朕不會動你嗎!?”
雪暖汐本是因爲官錦的忽然冒出來求情而驚愕,此時見了司慕涵滿目猙獰地盯着官錦,像是恨不得吃了他似的,更是一驚,官錦是不是真的忘了一些事情他不怎麼清楚,但是這段時間官錦卻真的沒有做過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反而像是轉了性子一般安安分分地呆在了偏殿內,可是涵涵卻也沒有說錯,皇貴太君和涵涵鬧到如今這個地步,官錦也難持其咎!不過此時他卻也很清楚,涵涵不能殺了官錦,因爲皇貴太君如今還是極爲的關心官錦的,若是此時涵涵一怒之下殺了官錦,那皇貴太君的病情怕是更重了!想至此,他便立即上前,擋在了官錦前方,面對着司慕涵,“陛下,如今最要緊的是讓御醫來給皇貴太君診治!”
司慕涵沒有立即迴應,渾身散發着極爲濃郁的怒意和戾氣。
雪暖汐吸了口氣,一手握住了司慕涵的手,“陛下,皇貴太君的身子要緊!”
司慕涵身子像是痙攣了一下,隨後便厲喝:“來人,給朕去宣御醫!去將太醫院的所有御醫都請來!”
便在她的話方纔一落,便見安兒白着一張臉領着好幾個御醫進來。
“參見……”
“快給朕診治!”司慕涵打斷了那些御醫的行禮。
一羣御醫隨即上前。
雪暖汐見狀,便將司慕涵拉到了一旁,騰出了位置。
官錦卻也退到了一旁繼續跪着。
司慕涵一臉的鐵青,渾身緊繃,雙手緊緊地握着,便是右手手掌中握着雪暖汐的手也沒有發覺,只是出盡了力氣握着。
雪暖汐被司慕涵握着的手一陣陣生疼,但是卻沒有說話,只是咬着牙忍着。
安兒跪在了一旁,擡頭渾身顫抖地看着牀上躺着的主子,他怎麼這般的笨,爲什麼便是聽主子的吩咐不去請御醫?他怎麼這般的笨!他真該死!真該死!
半個月前主子的臉色便已經不太好了,但是卻不願意看御醫,還嚴令禁止他告訴別人,當時他就不知道怎麼的就聽了!
他怎麼這般的笨!
怎麼這般的笨!
薛齊一直跪在了牀邊,沒有擡頭,身子卻也顫抖着,腦中更是一片不安和驚恐,若是皇貴太君出事了,那往後他該怎麼辦?皇貴太君是他如今在世上唯一的依靠,若是皇貴太君出事了,他是不是也該跟着去?
正當御醫忙着爲皇貴太君診治之時,蒙斯醉也得到了消息趕來,由於他有着身孕所以來的格外的慢,當他進了清思殿看見了眼前的仗勢之後,臉色也是一變。
皇貴太君真的病的這般的重嗎?!
雪暖汐聽到了蒙斯醉到來的通報聲,但只是擡頭看了他一眼,卻什麼也沒說。
蒙斯醉也看向了他,隨後將目光移向了雪暖汐身邊的司慕涵,再見了她此時的神色之後,心猛然一痛,臉色更是難看。
他不知道皇貴太君和司慕涵之間因什麼而起了衝突,但是卻知道,便是他們如今鬧得這般的僵,司慕涵對皇貴太君卻還是存着父女之情的,而且這父女之情還很深!
在司慕涵的心中,皇貴太君便是她的生父!
若是皇貴太君真的這般沒了,她定然會傷心至極!
可是蒙斯醉卻還是無法相信,皇貴太君會這般忽然間病危!
蒙斯醉沒有說話,只是站在了一旁,同樣心急如焚地等待了御醫的診斷結果。
其實,在永熙帝等人到來之時,先前的那御醫便已經給皇貴太君診斷過了,放纔會傳出了病危一消息。
一炷香的時間在尋常是極容易過的,但是在如今,在司慕涵的心中,便彷彿過了一輩子,一衆的御醫診斷完了,最後由太醫院的院正將診斷結果稟報了司慕涵。
診斷結果很長,但是停在了司慕涵的耳中,便只剩下一個詞,病危!
正如方纔她聽見的稟報一般。
司慕涵猛然往後退了一步,呼吸幾乎停滯。
雪暖汐一邊攙扶着她一邊對李院正喝道:“這怎麼可能?皇貴太君的身子雖然不怎麼好,但是也不至於這般短的時間內邊病成這樣?李院正,你再仔細看看!定然不會是這樣的!”
司慕涵仿若被雪暖汐的話給驚醒了一般,立即鬆開了推開了雪暖汐的攙扶,走到了李院正面前,一把將人從地上揪起,“再給朕診斷!不可能是這樣的!絕對不可能!”
李院正隨即誠惶誠恐地是。
司慕涵鬆開了手,眼中帶着希冀地盯着再一次爲皇貴太君診斷的李院正,然而,結果卻還是讓她失望,李院正這次的稟報多了一絲圓滑,言皇貴太君若是可以撐到三月開春,那便還有希望,雖然只是一種推脫之詞,但是卻讓司慕涵重拾了一絲希望,“給朕診治,不管付出任何代價,朕都要父君平安無事!先前那般多的磨難父君都可以熬過來,這一次也一定可以!都給朕開方子!給朕開方子!”
在場的御醫紛紛應是,但是聲音中卻帶着無盡的惶恐。
司慕涵正處於失控的邊緣,沒有聽出來。
雪暖汐一心擔心的司慕涵,也沒有聽出來,可是蒙斯醉卻聽出來了,眼前的這些御醫,不管是李院正還是其他人,她們都沒有把握可以讓皇貴太君熬到開春,雖然明白這件事,但是他卻也不敢說出來,只是雙手撫着微微凸起的腹部,心中無盡擔憂。
一羣御醫紛紛推出寢殿說要下去商議救治皇貴太君的方案,便是方纔那差一點被砍了的御醫也被李院正給帶走了,因爲她一直負責着皇貴太君的貴體,所以李院正向司慕涵要了她。
待御醫退下之後,司慕涵便坐在了牀邊,緊緊地握着皇貴太君的手,心中不斷地在說着一定不會有事一定不會有事!
雪暖汐一直站在了司慕涵的身邊,臉上淚跡斑斑地無聲陪着司慕涵。
蒙斯醉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官錦等人,隨後便緩步上前,“陛下,別擔心,皇貴太君定然不會有事的……”
可是話一出,便連他自己都覺得這話沒有任何的說服力。
方纔御醫一直圍着皇貴太君他沒有看清皇貴太君的臉色,可是如今,他卻看得清清楚楚,病重之人是如何他不是沒見過,皇貴太君這回……
可是怎麼會這般的突然呢?
司慕涵仿若沒有聽見蒙斯醉的話似的,連頭也沒擡,此時她不管是腦中還是心裡都是一片的混亂和恐慌,仿若她又要再一次被遺棄似的。
這種感覺只有在當年和裕鳳後和蘊靜賢貴君病重之時她方纔感覺過,這一次,她又要再一次被遺棄了嗎?
此時她的心中除了這種恐慌之外,還瀰漫着一股濃郁的悔恨!
若是之前她沒有與皇貴太君慪氣,若是之前她再一次讓步,那事情便不會發展到這一步!
她恨那御醫失責,恨不得殺了她,但是其實她最恨的人是她自己!
是她將父君逼到了這個地步!
雪暖汐看了一眼蒙斯醉,像是在告訴他,此時司慕涵只是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方纔沒有回答他的話罷了。
蒙斯醉點了點頭,他如何能不明白。
卻在此時,一直在驚恐和自責中煎熬的安兒忽然間爬到了司慕涵的跟前,請罪道:“陛下……都是奴侍不好,都是奴侍不好……都是奴侍沒有照顧好皇貴太君,都是奴侍不好,奴侍該死,奴侍該死……”
司慕涵聽了這話方纔回過神來,猛然轉頭看向安兒,臉色陰沉的可怕,那御醫自然是失職,可是清思殿的宮侍,尤其是皇貴太君身邊的宮侍,都難持其咎,“父君病成這般模樣,爲何你們一個個都不知道?!爲什麼不去請御醫?!爲什麼不來稟報於朕?!”
雖然她的話說的極爲的緩慢,但是每一個字都呆着濃郁的戾氣。
雪暖汐擔心司慕涵又會如方纔一般,怒極之下讓人殺了安兒等人,便連忙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陛下,您先聽安兒說說……”
安兒是皇貴太君身邊最親近之人,官錦是皇貴太君如今最關心之人,還有旁邊一直低頭跪着沒有說話的薛齊,都是皇貴太君重視之人,若是涵涵一怒之下殺了他們,怕是最後只會刺激皇貴太君,讓情況更糟糕!
對於安兒等人的失責,雪暖汐同樣是憤怒不已,可是殺了他們,卻也不能彌補什麼,反而會更糟糕。
“陛下,還是先聽聽吧,皇貴太君病成這樣定然是有原因的。”蒙斯醉也開口道。
司慕涵擡頭看了蒙斯醉一眼,隨後厲色道:“說!”
安兒隨即便道:“其實……自從……先帝駕崩之後……主子的身子便一直不好……後來……出了大皇子的事情……主子的身子便更不好了,但是一直有御醫照料着,主子便也沒什麼大事……只是……主子的心情卻一直不好,心裡面老是有許多的心事,人也不如以前那般平和……在和陛下爭吵了之後,主子的心情便更加的差了,總是悶悶不樂的,後來……主子便連御醫也不想見了,奴侍也勸過主子,可是主子卻堅持不見御醫……奴侍一時糊塗……便順了主子的心意……只是主子卻還是一直服用御醫給主子開的方子的……主子也沒有說哪裡不舒服……這半個月來,主子的臉色雖然不好,但是奴侍卻以爲……主子只是每日在佛堂唸經累着了的緣故……除夕那晚……主子說要一個人在佛堂唸經,不讓任何人打擾……連每日的膳食都是讓人送到門外……主子在佛堂中一直呆到三日……奴侍曾經在門外跟主子說過話,主子當時明明沒有事情的……今日早上,官公子前來給主子請安便去了佛堂……當時主子卻還是可以說話的……官公子說……主子的聲音不對勁,可能是病了,便說要進去看看……可是那時候主子卻還是不讓人進去……奴侍也只好攔着……然而官公子卻堅持要進去,奴侍最後沒有攔成,便被官公子闖了進去……之後……之後……奴侍便看見主子臉色極差,像是……極爲的不舒服的樣子……奴侍連忙要去請御醫的,可是當時主子卻還是不同意……是官公子親自去請了御醫的……只是御醫沒有到來,主子便已然暈了過去……直到現在……都……都沒醒過來……御醫來了診斷過後,便說……主子病的很重……奴侍便立即讓人去通知陛下和皇貴君……奴侍真的不知道會成了這樣的……主子先前明明什麼事情都沒有的!明明都沒有的!”
司慕涵聽了安兒的講述,臉色變得極爲的難看。
便是連雪暖汐和蒙斯醉臉上也不好看。
若是安兒所說的都是真的,那皇貴太君病成如今這樣子,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不要命了嗎?!
爲什麼他要這般做?!
司慕涵垂着頭,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安兒卻一直在磕着頭哭訴着。
雪暖汐轉過視線看向司慕涵,動了動嘴脣,想要說話,但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蒙斯醉卻看着昏迷着的皇貴太君,心猛然跳動着,他這般是想死了?還是想要用死來報復陛下?那個慈愛溫和的皇貴太君竟然做出了這般狠絕的事情來?
司慕涵合上了眼睛,沉聲道:“出去!”
衆人一愣。
“都給朕出去!”司慕涵猛然擡起,目光冰冷如雪。
雪暖汐一驚,“涵……”
“跟朕出去!”司慕涵厲聲道。
雪暖汐還想說什麼,但是卻被蒙斯醉一個眼神給制止了,他看了看司慕涵,又看了看蒙斯醉,還是不放心。
蒙斯醉卻上前,拉着雪暖汐的手,便道:“臣侍等告退。”
他何嘗不想留下來陪着她,可是如今,他知道,她最想的便是一個人呆着。
雪暖汐雖然不放心,但是最終還是沒有制止蒙斯醉的行爲,三步一回頭地走出了寢殿。
安兒和薛齊也匆匆忙忙退下。
官錦卻擡頭,深深地看了一眼司慕涵,方纔默然退下。
司慕涵背對着皇貴太君坐着,雙手用力緊扣,手背上的青筋盡顯,許久之後,她猛然轉過頭,看向牀上躺着的皇貴太君,蒼白的毫無血色的嘴脣溢出了帶着顫抖和哽咽的話:“爲什麼?你便這般的恨兒臣?恨到要用自己的性命來報復兒臣?父君,你就這般的恨兒臣嗎?!這般的恨兒臣嗎——”
她的每一個字,彷彿都帶着從心底溢出的血。
……
朝和殿
水墨笑今早並沒有等到了御醫前來診脈,便派人去太醫院詢問怎麼回事,隨後方纔得知皇貴太君病重的消息。
當他得知這個消息之時,還以爲是太醫院的人敷衍他的藉口,然而隨後便否定了這個想法,太醫院的人便是再想敷衍他也不會找這般一個藉口。
只是,皇貴太君明明好好的,怎麼便這般病重了?
水墨笑蹙緊了眉頭,隨後問向了旁邊的九兒,道:“她現在也在清思殿?”
九兒此時已然知曉了,主子所說的她便是陛下,雖然這樣的稱呼對陛下來說是極爲的不敬,但是他卻也勸不了主子,幸好主子也只是在私下這般說,“回主子,陛下如今是去了清思殿。”
“是嗎?”水墨笑哼了哼,“她很擔心吧?”
九兒一愣,隨後方纔道:“聽說是……陛下還差點殺了負責爲皇貴太君診脈的那御醫……”
“也好,她也總算是體會到了爲父親擔憂的滋味了!”水墨笑冷哼道。
九兒聽了這話,差點沒嚇掉了半條命,“主子……”
“本宮餓了。”水墨笑垂下了眼簾,撫摸着隆起的腹部,淡淡地道。
九兒呆了會兒,方纔道了一聲是,隨後吩咐宮侍去廚房取吃食來,然而他方纔吩咐了這事,卻見水墨笑站起了身,像是要往外邊走去,於是連忙迎上去,“主子,你這是要去哪裡?”
水墨笑聽了九兒這話,頓時停住了腳步,臉上一陣糾結。
“主子可是要去清思殿?”九兒猜測道。
水墨笑卻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有種惱羞成怒的味道,“平日怎麼不見你這般聰慧?!”
九兒連忙垂頭,“奴侍不敢。”他不是聰慧,只是這段時間主子都不出門,便是除夕宮宴,主子也藉着說身子不爽不出席,如今這般要外出,定然是爲了皇貴太君病重的事情。
“本宮去清思殿做什麼?在這宮中,誰病了誰死了又與本宮有何關係?!”水墨笑冷笑一聲,卻望着門外。
九兒一陣心驚,“主子,皇貴太君可是陛下的養父!若是主子不去,怕是別人會說三道四……”
水墨笑橫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說的沒錯,若是本宮不去,說不定她又會藉着這件事對本宮興師問罪了!”
九兒一愣,有些搞不懂主子的意思。
“還不快給本宮備轎輦?”水墨笑慍怒道。
九兒連忙回過神來,“是……”
水墨笑垂下了頭撫摸着隆起的腹部,“孩兒別慌,父親不過是去看看罷了,省得落人話柄,父親不會讓人傷害你的,乖……”
他的話不僅是在安慰腹中的孩子,也是在敬告着自己!
因爲便在方纔他聽聞了皇貴太君病危的消息之後,心中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那個已經一個多月未曾見到的人,而非皇貴太君的死活……
他以爲自己不去見她,便不會在繼續往下陷,可是如今,他竟然還是忘不了她?
居然還是忘不了她?!
一定是他如今懷着孩子,所以方纔會這般!
一定是!
……
良貴太君住處
自康王被永熙帝從宗親大牢給放過來之後,良貴太君和康王兩人便彷彿深居簡出,良貴太君雖然恨極了如今這般對待他的永熙帝和皇貴太君,但是卻也不會傻到再去招惹他們,而康王,是被嚇壞了,連先前永熙帝讓她協助安王接待南詔國使團的事情,她都求了安王,不願意再插手,安兒無奈,卻也不想再讓康王惹出事情來,便同意了。
過年前幾日,康王府中一侍人被診出了懷有身孕,康王方纔出了康王府進宮向良貴太君稟報。
而這個消息卻也讓良貴太君過了一個好年,可是之後卻也讓他多了一份憂愁,如今庶出的孩子就要有了,可是女兒的正君卻還是沒有蹤影。
所以今日,他一大早便讓人宣了康王進宮。
康王也就除了那日進宮向良貴太君稟報好消息之後,便沒有再進宮,就算是除夕的宮宴,她都尋了個藉口不出席。
如今見父親這般急着宣她進宮,本以爲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情,卻不想居然只是這般一件事,以前康王或許會重視這件事,可是經過了宗親大牢一劫之後,她便不那般着急了,況且,男子對於她來說都是一樣的!
反正永熙帝定然會給她指婚的,她何必爲了這般一件小事去招惹她,從而落得一身麻煩!
雖然上次的事情她說不管她的事情,但是難保以後她不會舊事重提,有沒有關係不也是她一句話?!
良貴太君見女兒這般的沒志氣,氣不打一處來,“上回你不是說過,貴王曾經對你示好嗎?如今不管是皇貴太君那賤人,還是安王那無情無義之人都靠不住了,既然貴王向你示好,你怎麼不趁機和她打好關係?她可是先帝的胞妹,便是如今無權無勢,但是也是永熙帝的長輩,其他的她或許幫不了你,但是給你籌謀一門好婚事卻是可以的!姨母爲侄女說媒,這任誰也說不出錯處的!”
康王瞪大了眼睛,“父君你瘋了嗎?貴王先前害了兒臣那般的慘,如今你卻還要兒臣去求她?兒臣瘋了不成?若不是她是母親的胞妹,兒臣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
雖然被關入宗親大牢的日子不多,但是卻已經足以成爲她一生最大的噩夢!
在那裡面的每一天,她都活在了恐慌中,便是連一日三餐,都擔心會吃下去便會沒命!
“她不是讓人給你送了禮物,說是道歉嗎?”良貴太君道,“她也不過是受了別人的欺騙罷了,也不能算是存心害你的。”
“哼!”康王卻不以爲然,“兒臣不管她是不是存心,總之兒臣不想再見到她!”
“你——”良貴太君被女兒這般的態度給激怒了,“你若是不去求她,那往後你還能怎麼般?難道你想一輩子這般戰戰兢兢毫無顏面地活着嗎?永熙帝根本便不將我們父女放在心中,上回她還說了要將你的親弟弟送去和親了!你便想看着你皇弟成爲大周第一個被送去和親的皇子嗎?!”
康王也怒了,“父君你……”
然而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見一宮侍匆忙進來稟報良貴太君道皇貴太君病危的消息。
父女兩人一聽,頓時愣住了。
良貴太君也顧不得和女兒生氣了,連忙確認道:“你確定?”
那宮侍點頭確定。
良貴太君忽然心情好,笑道:“本宮便說了他定然不會有好下場的!看他如今還如何的張狂!”因爲得知了這般的一個好消息,他也不再和女兒生氣了,“方纔本宮跟你說的事情你好好想想,如今本宮要去看看先前先帝駕崩之時的喪服放那裡,省得薛氏那個賤人死的時候找不着!”
薛氏是皇貴太君,永熙帝的養父,他死了便也是國喪,按理他是該爲他穿喪服的!不過此時他倒是不介意在他的面前伏地做小!
……
祥貴太君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爲兒子準備的嫁妝,雖然離先帝喪期結束還有大概半年的時間,但是現在開始準備,卻也是可以的。
在他得知皇貴太君病危的消息之後,心中卻猛然一沉。
雖然皇貴太君不是太鳳後,按理說來不必全國守喪一年,可是他畢竟是永熙帝的養父,若是永熙帝爲了表示孝道,下旨要守喪卻也是可以的!
若是真的要守喪,那他的兒子的婚期便又要推遲一年!
雖然這婚事是先帝下旨御賜的,不會出意外,但是一日不成婚,他的心便一日不安。
如今他只希望皇貴太君撐過了先帝喪期之後再死!
這樣他便可以尋找機會讓兒子嫁出去!
……
明貴太君得知了這個消息,卻深深地嘆息一聲,先帝在世之時,在後宮當中,和他說的上幾句話的卻也是皇貴太君了,如今連他都要走了……
而他,還能安枕多少日子?
……
太醫院內愁雲慘淡,自上而下都沉浸在了一種極深的不安當中。
“院正大人,以皇貴太君如今的情況是不可能撐到開春的。”太醫院的一名院判滿臉憂慮地道,“如今雖然給了陛下希望,但是將來,恐怕陛下的怒氣會更濃!”
李院正自然也明白,“可是方纔那樣的情況,若是本官不那般說,怕是陛下會立即下旨將我們都給推出去砍了!本官也是沒有法子,如今只能盡力而爲,希望先帝在天之靈會保佑皇貴太君度過這一難關。”
“皇貴太君如今的情況已然是油盡燈枯,怕是難啊……”一御醫絕望道。
李院正豈會不知,卻還是蹙着眉頭。“皇貴太君的身子雖然一直不好,但是也不至於這般短的時間便嚴重到這般地步的。”
衆人的目光立即看向了那專門負責給皇貴太君看脈的御醫,太醫院的另一名院判。
“劉大人,這是怎麼回事?!”李院正厲色道。
劉院判此時已然面如死灰,雖然她方纔逃過了一劫,但是怕是終究還成爲刀下亡魂,“院正大人,的確是下官失責了,還請院正大人念在多年的同僚份上,幫下官說說情,莫要讓下官的家人受到牽連。”
“如今並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李院正正色道,“你將這些日子皇貴太君貴體情況說與大家聽聽,希望能夠找到診治的法子!”
劉院判一臉的死寂,又嘆了口氣,隨後便道:“自半個月前開始,皇貴太君便不讓下官診脈,也不讓下官稟報陛下,下官也不知怎麼的,一時蒙了心,便聽從了皇貴太君的旨意,只是雖然下官沒有爲皇貴太君診脈,但是皇貴太君也是一直服着藥的,按理說來,不可能病成這般的,除非……”
她的話沒有說下去,因爲連她自己也不相信。
“除非什麼?!”
衆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劉院判。
劉院判怔了怔,卻沒有說出口。
“事到如今,劉大人還有什麼是不能說的?”李院正沉聲道。
劉院判苦笑一聲,“院正大人說的沒錯,下官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還有什麼事情是不能說的!”她吸了口氣,隨後道:“除非,皇貴太君一直沒有服用下官所開的那些藥!”
衆人聞言,面上又是一驚。
隨後,便是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猜測意味着什麼!
良久良久之後,李院正方纔開口:“你是猜測,皇貴太君一直沒有服用你開的藥,所以後來方纔拒絕讓你診脈?”
“先前下官爲皇貴太君診脈之時,便覺得他的脈象有些異樣,但是卻只是認爲是先前中毒之緣故,如今想來,卻也可能是因爲皇貴太君一直沒有服用下官所開的那些調理身子的藥。”劉院判聲音慘淡地道,傳言之中的這些深宮爭鬥,沒想到今日居然會牽連到她身上!
她的這條性命怕是真的要搭在這上頭了!
“若是皇貴太君真的這般做了,那如今病成這般,卻也是在情理之中。”一御醫開口道。
衆人沒有討論皇貴太君爲何不服藥的原因。
另一御醫道:“院正大人,若是將這件事稟報陛下,相信我們太醫院應該可以保存下來的。”
李院正如何不想這般做,“可是這事情該有誰去說的好?”
沒有人迴應她的話。
李院正的目光隨即在屋子裡每個人的身上掃視,但是目光所到之處,人人皆是迴避她,最後,她的目光落到了坐在了角落處的簡御醫身上,“簡御醫!”
簡御醫聽見了自己被點名,頓時一驚,“院正大人……”
這裡面比她有資歷有能力之人多的是,怎麼便輪到了她的頭上?!
“簡御醫先前乃陛下府中的太醫,如今又得陛下看重,專門負責宸皇貴君的貴體,有你去向陛下言明這件事,是最合適不過。”李院正斷然道。
“可是……”
不等簡御醫反駁,其餘的御醫已然你一言我一語地贊同。
“院正大人說的沒錯,簡御醫最合適!”
“簡御醫若是擔心陛下震怒,便也可以先向皇貴君稟報,再又皇貴君向陛下說明!”
“對!這樣更好!”
“沒錯沒錯!”
“皇貴君深受陛下寵愛,是最好的傳話之人!”
“若是皇貴君爲太醫院說說情,陛下定然不會將一切的錯過歸咎於太醫院的!”
“簡御醫,太醫院的生死存亡,便全懶簡御醫一人了!”
李院正最後詢問道:“不知簡御醫意下如何?”
簡御醫一臉苦澀,她能說不嗎?“院正大人有命,下官定然竭盡全力!”
……
水墨笑趕到了清思殿之時,便見雪暖汐等人都守在了寢殿之外,不禁微微一愣,隨後,目光不由自主地在人羣中尋找司慕涵的身影,但是最後卻一無所獲。
“見過鳳後。”
衆人見了水墨笑到來,卻還是記得行禮的。
水墨笑在九兒的攙扶之下走上前,像是不以爲意地道:“陛下呢?”
雪暖汐沒有心情回答。
“陛下如今在寢室內照顧皇貴太君。”蒙斯醉沉聲道。
水墨笑看了一眼蒙斯醉,眸子一沉,“本宮方纔一聽皇貴太君之事便立即趕過來,如今皇貴太君如何了?怎麼不見御醫在?還有你們怎麼都站在外邊,反而讓陛下在裡頭照顧皇貴太君?豫君,皇貴太君先前可是極爲的疼愛你的,你怎麼不進去照顧皇貴太君?”
“這是陛下的旨意。”蒙斯醉垂着眼簾,不亢不卑地道,“陛下想要與皇貴太君單獨待會兒。”
“是嗎?”水墨笑淡淡地應了一聲,隨後看向了雪暖汐,卻見雪暖汐此時的注意力根本便不再他的身上,然而此時他卻也沒有在乎,只是掃了一眼,便移開,最後落到了旁邊不遠處站着的官錦身上,黑眸中頓時閃過了一抹陰沉。
官錦失去了記憶的事情他也聽說了,只是他卻從不相信這件事!
不過現在他尚且沒有心力來對付他!
然而卻也不得不承認,官錦這一招用的不錯,把自己曾經做過的骯髒事情忘了,便可以不必解釋也可以撇清一切干係!
賤人果真是賤人!
“官公子不是說身子不適嗎?怎麼也在這裡?”
官錦這段時間已然習慣了這些身份尊貴之人別有深意的言語,“奴侍來此和鳳後的原因相同。”
只是這些人越是這般對待他,他越是想想起忘了的那些事情!更是希望能夠找到打聽家人的行蹤,可是他這些日子試過了許多方式,最後卻得出了一個結論,宮裡面怕是隻有永熙帝和皇貴太君知曉他的事情!
可是皇貴太君卻一直不肯告訴他,最近這些日子更是連前來看他也未曾,他來正殿求見他,卻也是爲了不想讓他就這樣忘了自己的,可是沒想到卻遇上了這般一件事情!
官錦雖然忘了一些事情,但是卻還是知道,如今宮中他唯一的依靠便是皇貴太君,若是皇貴太君真的死了,那他在這陌生的皇宮之中便成了浮萍一般,甚至極有可能丟了性命!
皇宮是什麼樣子的他不清楚,但是以前父親曾經說過,皇宮是天下最大的家,而後宮便是天底下最大的後院!
如今他的身份是永熙帝尚未冊封的君侍,想要他死的人怕是許多,眼前這個對他明顯懷有敵意的鳳後便是其中一個!
這段時間中,他已經將後宮的一些情況打聽清楚了,鳳後水氏母族雖然犯了大錯被流放漠北,但是水氏卻一直保着鳳後的位置,而且還懷着皇嗣,而豫君蒙氏出身三大世家,如今也懷着皇嗣,宸皇貴君雪氏雖然尚未懷上孩子,但是卻深得永熙帝寵愛,而且如今還成了後宮實際的主人,還有一位翊侍君,他尚未見過。
而這些人,都對他採用了一種防備的態度!
相信也是不想看見他活到被冊封爲君侍的那一日!
還有永熙帝……
她方纔的憎恨,還有這些日子的試探和疏離,卻也讓他滿心的不安!
她分明是不喜歡自己的,但是爲何會想冊封他爲君侍?!
有些人便是忘了一切,本性卻還是不改!
“和本宮的相同?”水墨笑嗤笑道,“本宮來可是向皇貴太君盡身爲兒臣的孝道,官公子的身份什麼時候到了和本宮相提並論的地步了?”
蒙斯醉看了一眼水墨笑,卻暗自嘆息一聲,如今這裡最不待見官錦的相信便是鳳後了。
官錦心中一驚,隨後連忙跪下:“奴侍知罪。”
“本宮聽聞官公子失了一些記憶,但是本宮卻沒有忘記。”水墨笑眯着眼緩緩地道,“而且,本宮也不認爲,失了記憶便可以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這後宮的規矩!”
官錦眼底眸光一閃,衣袖下的手緊緊握着。
水墨笑擡起了眸光,看向雪暖汐:“本宮如今身懷皇嗣沒有心力管治後宮,但皇貴君若是無法勝任,卻也不要硬是要做,否則,後宮便成了最沒有規矩的地方!”
雪暖汐不想水墨笑居然會將矛頭指向自己,正欲說話之時,卻遠遠地看着了李院正領着簡御醫快步走來,他頓時收回了與水墨笑爭論的話,快步越過了水墨笑,往兩人走去。
水墨笑臉色一沉,不過卻也在見到了李院正之後收斂起來,護着腹部站着。
蒙斯醉本想也迎上去,但是卻見簡御醫將雪暖汐給請到了一旁,便停下了腳步。
雪暖汐不明白爲何簡御醫跟他說借一步說話,“簡御醫,到底怎麼了?”
簡御醫吸了一口冷氣,隨後便將方纔衆人的推論給告知了雪暖汐。
雪暖汐聽了之後,頓時臉色大變,先前皇貴太君不讓御醫診脈,他卻也還可以爲他辯駁是因爲壽宴之上,涵涵不給他面子懲處了薛家的人,所以他一怒之下方纔會如此,可是若是簡御醫所說的是真的,那皇貴太君便在很早以前已經開始這般做了!
皇貴太君他究竟想做什麼?
他是想讓涵涵痛苦嗎?!
他便這樣的狠心?!
簡御醫垂着頭,繼續道:“請皇貴君代爲轉告陛下,太醫院會盡一切的努力救治皇貴太君,但是若是皇貴太君不願意配合,便是醫神下凡,也無力迴天。”
雪暖汐捂着嘴,心一陣一陣地疼着,宛如刀割,涵涵究竟欠了皇貴太君什麼,他要這般的折磨涵涵?!他可是疼愛了涵涵許多年的,怎麼如今便這般的狠心絕情?!
“皇貴君?”簡御醫小聲提醒道。
雪暖汐緊咬了會兒牙關,將哽咽嚥進了喉嚨中,最後點了點頭,“本宮知道了……本宮會轉告陛下的……簡御醫,不管如何,太醫院定然要想法子救皇貴太君!”
“臣定當盡力而爲。”簡御醫只能說出這樣不靠譜的承諾。
雪暖汐深深地吸了口氣,隨後方纔轉過身,往寢殿走去。
水墨笑見了雪暖汐這等表情,不禁心中一沉,“怎麼了?”
雪暖汐看了一眼水墨笑,此時他沒有心情再和他鬥氣了,“臣侍有事稟報陛下。”便越過他,走到了寢殿緊閉的大門前,然後伸手推開。
水墨笑一窒。
“鳳後,如今皇貴太君病重,其他的事情還是先放放吧。”蒙斯醉見狀,開口問道。
水墨笑卻冷睨了他一眼,“本宮自有分寸,豫君還是照顧好自己便是!”
蒙斯醉沒有反駁,便應了一聲是。
水墨笑看了看他,卻也沒有在說話。
雪暖汐進了寢殿之後,便隨手關上了門,室內燃着火爐本是溫暖如春,但是雪暖汐的心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溫暖,他握緊了拳頭,緩緩地走進了內室,隨即看見司慕涵坐在了皇貴太君的牀邊,像是石化了一般。
他沒有看清她的臉色,但是卻也猜到了絕對不會是好的。
他走到了她身邊,張開了嘴,卻怎麼也說不出一個字來,隨後,他忽然跪在了地上,伸手抱着她的。
司慕涵身子一震,隨後聞到了熟悉的氣息之後,便沒有動,“阿暖……”
“他爲什麼要這樣對你……”雪暖汐將頭埋在了她的背上,悶聲道。
司慕涵身子顫抖了一下,隨後轉過視線,環住了他的肩膀,“阿暖,朕認輸了。”
雪暖汐擡起頭看着她,眼中蓄着淚水,“涵涵……”
司慕涵低頭看着他,“我認輸了,只要父君能夠好過來,我什麼都可以讓步,他希望我留下官錦,我便留,他希望我給他尋一個好出身,我便照做,他希望我封他爲君侍我也同意,他希望薛家榮耀滿門,我可以給,他希望我以後再和不和他爭吵,我同意,只要他好過來,我什麼都可以同意!什麼都可以退讓!阿暖……我不想再失去一個父親……”
她的聲音說到了最後,已然帶着哽咽。
雪暖汐眼中的淚水再一次滑落,“涵涵……”你知道皇貴太君對你做了什麼嗎?他根本早便想死了!
這一刻,雪暖汐真的很想叫醒皇貴太君,親口問問他爲何這般的狠心絕情,爲何這般的傷害敬他如生父的女兒!
“阿暖,朕真的沒有想過要接回我的父親,真的沒有想過讓任何人取代他……這一生,我有過許多的父親,但是卻只有他讓我感覺到了真正的父愛……我真的將他當成了親生父親……”司慕涵此時不再是朝堂上那個威嚴尊貴的永熙帝,只是一個不想失去父親的女兒。
雪暖汐有些慌了手腳,他從未見過司慕涵這般模樣,便是當年和裕鳳後去世之時,他也曾偷偷進宮看過了她,那時候她雖然很傷心,但是卻也從未如現在這般,他慌忙的站起了什麼,不知道做什麼好,便只是伸手抱着她,“涵涵,我一直都在,我一直陪着你,一直都是!”
司慕涵將臉靠在了他的腰上,溫潤的淚水漸漸溼潤了他身上的衣裳。
雪暖汐沒有看見她的眼淚,卻感受到了她沉痛。
恰在此時,牀上昏睡着的皇貴太君眼角動了動,也溢出了一顆晶瑩,只是卻不知,他夢中夢見的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