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的後宮三千
司以琝方纔到了辰安殿門口,便遇上了追出來的冷雨。
“三皇子,你回來了!”
聲音焦急而擔憂。
今日司以琝進宮原是看望雪暖汐的,畢竟那般多日沒進宮,他擔心雪暖汐多想從而懷疑什麼,不想一進宮便碰見了雪暖汐病了。
得知父親病了,司以琝第一時間自然便是詢問。
冷雨也沒隱瞞,便是瞞也瞞不住,便說了。
司以琝當時雖然氣憤,可也並沒有失控。
冷雨以爲他還能冷靜,留了司以琝在旁陪伴主子,便走開了一下,卻不想回去之後,便得知了司以琝氣憤不已地離開了。
他當下便知不好,立即追了出來。
“三皇子,你去了流雲殿了?”
司以琝面色仍舊是不好,不過卻沒有了一開始不顧一切的憤怒,看了冷雨半晌,然後扔下了沒有兩個字,便進了辰安殿。
冷雨有些詫異,不過同時也鬆了口氣,陛下不在宮中,若是這時候三皇子去流雲殿鬧,必定會鬧得人盡皆知,這樣便是有理也變成無禮了。
再者,誰也不知道昨日豫賢貴君究竟跟主子說了什麼。
若是真的鬧大了,主子也會爲難。
司以琝直接進了寢殿,輕步走道了父親的牀前。
雪暖汐仍是睡得很沉,似乎許久許久沒有好好休息一般。
司以琝輕輕地爲父親拉高了被子,隨後坐在了牀邊的凳子上,安靜地看着父親。
冷雨緩步上前,低聲道:“三皇子,主子病了未必是因爲昨日的事情。”
司以琝擡頭看了看他,隨後,慘淡一笑,“父君自回宮之後,便沒有過過一日安生日子……不但要應對後宮的這些人,還照顧母皇,還要爲了我操心……”
“三皇子……”
“你放心。”司以琝深吸了一口氣,“我不會去流雲殿鬧的。”
冷雨訝然。
司以琝沒有在說話,只是靜靜地陪着父親。
雪暖汐一直昏睡到了下午方纔醒過來,一醒來,便見到了兒子一臉憂色地坐在才牀邊,“琝兒?”聲音有些沙啞。
隨後,便欲起身。
司以琝忙起身扶起父親,隨後小心翼翼地拿了靠枕讓他靠着坐着,“父君可還有哪裡不舒服?可餓了?你睡了大半日了。”
雪暖汐微微一笑,面色雖然還是病態,但是精神卻好了不少,握着兒子的手道:“沒事了,別擔心。”
“父君怎麼好端端的便染了風寒了?”司以琝蹙眉道,“兒臣不過幾日沒進宮,父君便病了,若是母皇知曉了可不知道有多擔心了。”
“別告訴你母皇不就成了?”雪暖汐笑道。
司以琝好笑道:“父君以爲瞞得過母皇?”
“我不是已經沒事了嗎?”雪暖汐微笑道,“翊君可來過?”
“中午的時候來過一趟。”司以琝道,“見父君睡着,說了會兒話便走了。”
“嗯。”雪暖汐點頭,“待會兒你讓人去請他過來一趟。”
司以琝奇怪,“爲何?”
“父君有些話想跟你蜀父君說。”雪暖汐道。
司以琝雖然不解,但是也沒有繼續追問,“父君睡了大半日肯定餓了吧?冷雨備了清粥小菜,你吃些吧。”
“好。”雪暖汐笑道。
司以琝隨即讓人端了吃食進來。
“我喂父君。”
雪暖汐沒有阻止,笑着讓兒子伺候,“父君還以爲這一輩子都沒有機會讓你這般伺候我呢。”
“兒臣以後常這般伺候你。”司以琝忍住了心中的難受,微笑道。
雪暖汐笑道:“好,只要你的妻主跟女兒不吃醋便成。”
“她們纔不敢吃醋!”司以琝失笑道。
父子兩人說說笑笑的,氣氛還算是愉快,用完了清粥之後,司以琝又餵了父親喝了藥,隨後,雪暖汐方纔道出了心中的憂慮。
“父君沒事,只是昨夜沒睡好方纔染了風寒。”
兒子的冷靜是出乎他的意料,在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是在擔心。
司以琝面色一僵,“父君,兒臣是不是很不懂事?”
“怎麼會?”雪暖汐忙道,“我的琝兒已經很懂事了。”
“可是還不夠。”司以琝正色道,“父君你知道嗎?兒臣今早差一點便又給父君惹麻煩了。”
“你……”
“不過父君放心,父後恰好遇上了,攔住了兒臣,還將兒臣給訓了一遍。”司以琝繼續道,“其實兒臣心裡挺生氣的,父後代替了父君訓斥了兒臣這般多年還不夠,如今父君回來了,還在繼續。”
“琝兒。”雪暖汐聽着這些話本該是憂心的,只是看着兒子的眼神,卻不禁鬆了口氣,他知道他的兒子是真的通透了,“你父後是爲了你好。”
“纔不是了。”司以琝笑着反駁,“他啊,是爲了母皇,和父君一樣,什麼事情都爲了母皇。”
雪暖汐笑了出聲。
“其實母皇真的很幸福。”司以琝繼續道。
雪暖汐握着兒子的手,“我們也很幸福,能夠遇見你母皇,和你母皇一同生活這般多年,即便有許多的磨難和風雨,可我們一直幸福着。”
司以琝深吸了一口氣,“父君,兒臣明白了,往後,兒臣不會再胡鬧了。”說完,便欲偎依入父親的懷中,不過卻被推開了。
他愕然地看着父親。
雪暖汐伸手敲了一下兒子的頭,“父君病着,你想將病氣過到你身上啊?”
“兒臣不在意。”司以琝笑道。
雪暖汐板起了臉,“我在意,我現在好多了,明日大約便能好了,若是你又病了,我豈不是要擔心你?這樣我豈能快些好全?”
“父君是擔心好的慢母皇不放心吧?”司以琝哼哼道。
雪暖汐也沒否認,“不成麼?”
“父君便不怕兒臣吃醋?”司以琝反問道。
雪暖汐伸手又敲了敲兒子的頭,“你啊,都吃醋吃了這般多年了,好不夠?”
“不夠!便是吃一輩子都不夠!”司以琝笑道,“兒臣這輩子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跟母皇皇姐搶你。”
雪暖汐無奈失笑。
司以琝繼續道:“父君你可還記得那一年……”
冷雨輕輕上前,將空了的藥碗收拾好,隨後,無聲退了出去,不打擾說的正起興的父子二人。
司以琝一直在宮中待到了入夜時分,親自伺候了父親吃晚膳還有服藥之後,方纔離開,便在他離開之後沒多久,蜀羽之應邀而來。
“皇貴君的臉色好多了。”入座之後,蜀羽之微笑道。
雪暖汐笑道:“從前也不至於這般輕易便病的,如今是老了。”
“如今天氣轉涼,染些小風寒也是正常。”蜀羽之微笑道。
雪暖汐笑了笑,“我病了的事情,你可告訴陛下了?”
“嗯。”蜀羽之沒隱瞞,“臣侍不敢隱瞞。”
雪暖汐雖然有了心理準備,可聽了還是不禁着急,“這樣的小事,不該讓她擔心的。”
“皇貴君放心,臣侍將情況說清楚。”蜀羽之道,“陛下不會太擔心的。”
雪暖汐嘆了口氣,隨後又道:“那昨日的事情……”
“自宮宴一事之後,臣侍便一直……”
“好了。”雪暖汐卻忽然間打斷了他的話,“是我問多了。”如今蜀羽之管着暗衛,他這般過多的干涉,似乎有種要奪權的感覺,“本宮只是不想讓陛下憂心傷神。”
蜀羽之明白他的意思,“皇貴君放心,臣侍明白。”隨後,又回到了正題上,“至於豫賢貴君那邊,臣侍相信陛下心中自有主張。”
雪暖汐聽他提起蒙斯醉,神色黯然了一些,看了看蜀羽之,方纔緩緩開口:“翊君,本宮和豫賢貴君那般……是不是過了?”
他知道蜀羽之定然知曉昨日所發生的事情的。
蜀羽之沉吟會兒,“臣侍不知如何說。”
雪暖汐聞言,嘆息一聲,隨後問起了蒙斯醉的情況,“豫賢貴君如今的情況如何了?”
“昨日豫賢貴君並未讓御醫診治。”蜀羽之緩緩道,“今日鳳後去了一趟流雲殿,強制宣了御醫,也下令往後御醫每日去流雲殿給豫賢貴君診治,任何人不得阻止。”
雪暖汐聽了這話,心裡微微鬆了口氣,“這便好,其實昨日我便知道他不會接受的,如今鳳後下旨了,他和鳳後也並沒有多少心結,應該會聽的。”
不管以後如何,如今養好身子方纔是最要緊的。
“皇貴君不必擔心,臣侍相信豫賢貴君終有一日能夠走出來的。”蜀羽之繼續道。
雪暖汐微笑道:“希望如此。”
許是服了藥的緣故,面上開始泛起了疲倦之色。
蜀羽之見狀,起身告退,“若無其他事情,那臣侍便不打擾皇貴君休息了。”
“嗯。”雪暖汐點頭,“陛下那邊……跟她說我已經沒有大礙了。”
“皇貴君放心。”蜀羽之應了下來,隨後行禮離開。
蜀羽之離開之後,冷雨便進來了。
“主子,奴侍伺候你就寢吧。”
雪暖汐看了看他,“琝兒真的沒有去流雲殿鬧?”
“奴侍打聽過了,三皇子去流雲殿途中遇上了鳳後。”冷雨回道。
雪暖汐笑了笑,“真的被鳳後給罵了一頓?”
“嗯。”冷雨回道。
雪暖汐笑着嘆息,“這孩子啊,還是那個性子,不過也好,只要不衝動,這般性子也並非是一件壞事。”
……
司以琝回了府邸,正好趕上了跟女兒用晚膳。
用完了晚膳之後,雖然仍是如常地跟女兒閒聊,但是在旁作陪的李浮卻是看出了他仍是有心事。
好不容易李樂終於願意回房休息了,李浮方纔開口:“別擔心,父君不會有事的。”
司以琝看了看她,“我知道,御醫說父君風寒之症不嚴重,下午的時候,父君已經好多了,估計再有兩日便可完全康復了。”
李浮聞言,卻是奇怪,聽他的話應該是不擔心,只是爲何眉宇之間的憂愁之色始終沒散?“那你爲何……”
“我不是在想父君。”司以琝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我是在想,很多事情我都一廂情願地那般認爲。”
李浮一愣,不禁開始有些着急,“琝兒……”
“我沒事。”司以琝卻是笑了笑,“今日被父後那般說了一頓,倒是讓我想通了許多我之前一直想不通的事情。”話頓了頓,隨後凝視着眼前的女子,“李浮,我們不能再繼續這樣了。”
李浮面色倏然一變,雙手也緊握起來,“你……”他已經開始厭倦了和他一同的生活了?“琝……三皇子,如今西北的事情還沒解決,便是要……也等西北的事情解決了之後再……”
“你以爲我要給你分開嗎?”司以琝打斷了她的話,有些好笑,“李浮,你還不明白嗎?這一輩子我都不可能再和你分開。”
即便李浮從這話中聽到了怨憤,可卻仍舊忍不住鬆了口氣,或許,她始終還是自私了,便是明知道他不幸福,明知道他不想跟她一直生活在一起,明知道這般對待他不公平,可她還是想繼續這段婚姻。
如今,這是她唯一擁有的,也是唯一能夠讓她存活在這世上的動力。
這是她的家,她的家人啊。
司以琝凝視了她半晌,卻沒有跟她說話,而是起身,喚道:“來人!”
門外候着的下人推門而進,詢問主子有何吩咐。
“今晚不必守夜了。”司以琝吩咐道。
下人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不過卻還是領了命令,“是。”隨後,退了下去。
房間再一次關了起來。
只是此時門外已經不再有守夜的下人。
司以琝看向李浮,“你進來。”隨後,往內室走去。
李浮不明所以,心中的不安更深,但還是隨着他進了內室。
司以琝走進了屏風後,半晌後方纔出來,而此時,他身上已經換上了寢衣。
李浮更是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司以琝緩步走到了牀邊,坐在了牀沿,隨後方纔看向李浮,緩緩開口:“不管對母皇,對父君,我一直以來都是在自以爲是,彷彿自己認定的便是真的,便是真理,從來沒有去想過,或許別人心裡不是這般……而這些年,從最初開始,我也便是很肯定地認爲……宗哲景遙所作的一切都是爲了打擊母皇打擊大周,我一直堅信她不會想要孩子,更不會在乎我。”
李浮眼眸微微睜大,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司以琝這般平靜地提及宗哲景遙,而如今他的這些話……
他是何意思?
是還是不願意放開過去?
“可若是她在乎呢?”司以琝繼續道,“如今她在西北鬧騰,是不是便是爲了樂兒?甚至爲了我?”
李浮面色一變,“你……”
“你不用擔心。”司以琝勾嘴一笑,“便是是真的,我也不會接受,我是大周的皇子,永遠不會和西戎的國主扯上任何關係!更何況,我已經嫁人了,我是你李浮的正夫。”
李浮的心跳開始快了起來,而原因卻是說不出來的複雜。
“之前你說宗哲景遙派人來奪樂兒是因爲認定樂兒並非你我所生,可爲何她會這般認爲?單單是因爲樂兒早產?”司以琝繼續道,“不,她是皇帝,和母皇一樣的皇帝,若只是早產,她不可能一直不放棄,便是尋常女子也不會接受對自己血脈的不清不楚,可她如此篤定是因爲什麼?”
他看向李浮,一字一字地道:“因爲她認識你,甚至瞭解你,同時也瞭解我,在她的心裡,我是不可能真的嫁給你的,那樂兒便不會是你的女兒,而佐證這個猜測的事情便是你我成婚多年,除了樂兒之外,便無其他的孩子。”
李浮眼眸猛然一睜。
“雖然大皇兄,二皇兄也只有一個孩子,我也只有一個孩子,並不算是特別……可是,在宗哲景遙那裡,這便是不尋常。”司以琝繼續道,並沒有受到李浮神色變化的影響。
“你……”
“西北的事情雖然不能確定是因爲我,可是,卻也不能排除。”司以琝繼續道,“便是隻有很小的可能是因爲我,我也不能就這樣看着什麼也不做,父君很努力很努力地要維護這個家,要爲母皇分憂解難,我不能在這裡乾坐着什麼事情也不做,便等着母皇爲我收拾殘局!”
“你……想如何?”李浮攥緊了拳頭,終於說全了這句話。
司以琝沒有說話,而是凝視了她半晌,然後,擡手解着自己身上的寢衣。
“你做什麼?”李浮面色一變,當即上前握住了她的雙手,制止了他。
司以琝神色平靜地看着她,“你不願意?”
李浮沒有來得及回答,司以琝便又繼續道,“也是,你可以因爲愧疚而娶我,可是,卻無法因爲愧疚而忘記我已經不乾淨了。”
他的聲音很平靜,似乎只是再說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我並無這個意思!”李浮當即喝道,聲音有些低沉。
司以琝問道:“那是爲何?”
李浮深吸了一口氣,隨後,一字一字地道:“我怕你後悔!”
“後悔?”司以琝笑了,“我爲什麼會後悔?我怎麼可能後悔?”
“琝兒……”
“李浮。”司以琝繼續道,笑容中添了幾絲悲涼,“我還有後悔的機會嗎?便是我後悔了,能如何?難道我真的能夠和宗澤景遙有結果?不。我已經沒有退路了,這一輩子,直到死,我都是你李浮的正夫!若是我不繼續走下去,若是我生出了退意,那我即將面臨的將會是衆叛親離,我所在乎的所有人都會因爲我而蒙受大難!我還怎麼可能後悔?”
“琝兒……”
“你不是說要給我幸福嗎?不是說要補償我嗎?這便是你能夠做的事情!”司以琝打斷了她的話,聲音決絕。
李浮沒有說話,凝注着她,眼眸內的波動表明她此刻的內心正在做劇烈的掙扎。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
最終,李浮鬆開了制止他的手,隨後,伸手將眼前一臉決絕的男子擁入了懷中,雙手,輕輕顫抖着。
她終究還是選擇了自私。
琝兒,我發誓我一定會給你幸福,也請你,給我一個機會可好?
……
圍場中,秋獵依照往常的程序進行着。
而在非狩獵的時間裡,永熙帝的營帳內總是有大臣進進出出。
西北的事情一直僵持着,大周沒有應西戎國的請求,而西戎國也沒有因此而發兵,與此同時,西北的大軍也時刻做好了大戰的準備。
隨着西戎國大軍壓境的消息傳開,西南以及東南各個營區的加急奏章也多了起來。
東南還好,雖然東域新城,但是大周軍隊震懾力也是強,除了有一些小小的騷動之外,並無大異樣,倒是西南的土著又開始有動作了。
自永熙十一年的那場大戰之後,西南土著這些年一直蟄伏着,尤其是一向與大周仇視的阿塔斯族,在經過了十餘年的修生養息之後,一直等待着一雪前恥的機會。
不過因爲西戎國一直不動,阿塔斯族倒也沒敢真的動作。
但是臨淮河南岸的異動也不得不讓韓芷緊張起來。
便是永熙帝有意緩解朝中的緊張情緒,但仍是有一片大雨欲來風滿樓之感。
這般情況一直僵持到了秋獵結束前三日。
便在這一日,西北來報,西戎國大軍撤離了邊境線。
而原因便是西戎國主得到了確切消息,那懷着皇嗣逃離的君侍在得知西戎國大軍壓境之後擔心被擒回去而自盡身亡。
對於這個說辭,大周朝堂偏向於西戎國見大周不懼戰,並未因爲東域戰事而損傷國力,而選擇了撤兵。
而西戎國這次的挑釁事件也被定性爲了西戎國有意試探大周如今的實力。
幾乎沒有人相信那所謂逃走君侍的藉口。
不過也有幾個謹慎的大臣認爲西戎國在西北必定有探子。
當然,這件事也不算是什麼震撼性的事情,西戎國若是在西北邊境沒有探子那方纔是讓人奇怪,不過永熙帝仍舊是下了旨意命蒙君怡以及負責新三城行政的白薇注意這件事。
西戎國撤兵,西南土著必定不敢貿然行動,至於東域,那便更加的安穩。
一場即將到來的大戰便這般截然而止了。
不管西戎國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大周朝臣以及百姓都是鬆了口氣。
因爲這件事,秋獵的氣氛好轉。
便在秋獵的最後一日,永熙帝下旨,君臣同樂。
衆人歡欣鼓舞。
圍場的東南面
永熙帝和司予述策馬走在了林子中,不過兩人的注意力卻不再狩獵上。
“此次西戎國的事情,太女有何看法?”永熙帝看着眼前騎在馬上面色凝重的女兒,緩緩問道。
司予述回道:“母皇,西戎國此次行事過於的詭異,若是要試探大周的情況可以有很多方法,如此大範圍的調動軍隊,太過於惹眼,而且耗費太大,根本划不來。”
永熙帝面色平靜,從臉上幾乎看不見任何的想法,“那你認爲西戎國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司予述沒有立即回答,心裡所能想到的猜測也不外乎是那幾個,而這些,朝中的大臣都已經說爛了,可這些可能也無法完全解釋西戎國此次的行爲,“兒臣無法揣測。”
永熙帝倒也沒失望,移過視線看了看四周,“太女,處理國事便如同這狩獵,便是進了林子,也未必能夠獵到獵物。”
“母皇的意思是……”
“這事,不急。”永熙帝緩緩道。
司予述蹙眉,不是她急進,只是自從西北出事之後,她的心一直都有一種莫名的不安,可這件事也還不到無法處理的事情,她卻還是不安。
她看了看母親,最終仍是沒有隱瞞自己心中的感覺。
永熙帝聞言倒是愣了一下,隨後,看了她半晌,“西戎國此次如此行爲,應該還會有後招,看看再說吧。”
司予述見母親如此說,也便只好作罷,“兒臣領命!”
“去吧。”永熙帝笑道,“你是大周的太女,在這圍場之上,你要做的便是成爲這圍場的勇士。”
司予述拱手道:“是。”隨即,策馬往前。
一旁的侍衛隨即跟了上去。
永熙帝凝視着女兒遠去的背影,幾乎不可察覺地嘆了口氣,轉頭看向身後騎馬跟着的冷霧,“冷霧,你說這雙生子是否真的會心意相通?”
冷霧回道:“民間的確有這個說法。”
永熙帝看了看她,隨即又望向司予述離去的方向,眸光深沉氤氳,似乎在爲了某個決定猶豫着,而她還未結束猶豫,便不得不被打斷了思緒。
一個侍衛匆忙策馬上前,下馬之後跪下稟報:“啓稟陛下,五皇女走失了!”
永熙帝面色當即一沉。
……
司予哲的確走失了。
依着規矩,在圍場,皇女身邊都會有侍衛隨行保護,而年幼的皇女,身邊的護衛也便更多了,司予哲今年方纔九歲,侍衛們自然不會讓她深入林子,只是領着她在林子外圍狩獵。
開始的時候,司予哲倒也沒說什麼,雖然收穫的獵物都是一些小動物,但是卻也是高興不已,只是今日在永熙帝下了誰若是狩獵最多便是今日圍場的勇士,她必定厚厚賞賜的話之後,便兩眼放光了。
狩獵開始之後,也就不在滿足於在林子外圍。
而隨行的侍衛自然不會同意她進林子深處,雖說她是皇女,可養在深宮,又不得永熙帝重視,也沒擺出皇女的款,強迫侍衛同意她進去。
若是她強迫侍衛陪她進去這還好,可她偏偏使計甩開了隨行的侍衛,自己一個人深入了林子。
隨行的侍衛發現了之後當即大驚,一方面四處尋找,另一方面則是稟報永熙帝。
在狩獵之前,負責圍場守衛的將士已經在圍場四周巡視了一邊,確定沒有兇猛野獸,只是圍場太大,便是徹底巡視一遍也未必能夠做大百分百的乾淨。
所以,司予哲此舉可以稱得上是很危險。
尤其她還是個孩子。
永熙帝當即下令尋找,而她自己也沒了狩獵的心情,返回了帝營帳。
很快,五皇女走失的消息便在圍場傳開了。
司予赫、司予執和司予述三人不久之後也聚在了一起。
“太女,還是沒消息?”司予赫焦急問道。
她們這幾個年紀長的皇女對這個皇妹感情說不上是親厚,但是再如何也是自己的皇妹,而且還是個孩子。
司予述搖頭:“母皇已經下旨讓所有人都去找了。”
“我再去她走失的地方看看!”司予赫聞言,策馬便離開。
司予執見狀,也道:“我也去看看。”
司予述看了看她,並未阻止,在兩人離開之後,她也便進了林子,不管感情如何,她都不允許司予哲出事,這是她的責任,也是義務!
當然,最要緊的原因便是在前來圍場之前,雪暖汐對司予述千叮萬囑,一定要照顧好司予哲。
因爲西北的事情,司予述在照顧司予哲上面是疏忽,如果司予哲再出事,她便更加的難以向父親交代。
所以,司予哲一定不能有事。
所有人在圍場找了大半日,一直到了天色就開暗了,永熙帝的面色也越來越難看之時,司予哲方纔被找到。
而找到她的人卻是禮王司予昀。
司予述等三人第一時間趕到了。
司予哲坐在了司予昀的馬上,一身狼狽,面色極爲的不好。
“三皇妹是如何找到五皇妹的?”司予赫第一個問道。
司予昀緩緩道:“便在西南方向的懸崖處,五皇妹的馬驚了一路奔向哪裡,幸好五皇女在馬墜入懸崖之前跳了馬,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司予赫看了一眼司予哲,“五皇妹身上可有受傷?”
“我……”司予哲似乎被嚇壞了,話說不全。
司予昀道:“我檢查過了,除了腿摔傷之外,身上別處也有一些小擦傷。”
“既然受傷了,那便快些回去吧。”司予執開口道,“母皇恐怕也等的焦急了。”
司予哲一聽到司予執提起母親,面色更加不好。
司予赫也道:“對,三皇妹,快些送五皇妹回去吧!”
司予昀點頭,隨即策馬往前。
司予赫隨即跟上。
司予執正欲跟上,卻見一直沉默着的司予述沒有動,猶豫會兒,問道:“太女不一起走?”
司予述看了看她,“本殿去懸崖那邊看看。”說完,不等司予執迴應,便策馬往前。
司予執凝視着前方遠去的一行人,眉宇間不禁染上了憂色。
……
司予昀直接將司予哲送到了她的營帳內,隨後,永熙帝以及簡御醫一同到了。
“母……母皇……”司予哲見到了母親,整個人驚的都開始打顫了。
永熙帝的面色很不好,明顯是動了怒,可見了司予哲這般,倒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吩咐御醫上前查看。
司予哲的右腿斷了。
簡御醫當即便做了處理。
許是因爲永熙帝在場,再痛司予哲都一直咬着牙忍着,已經深秋的天,竟然痛出了一身汗。
便是連司予赫這個上過戰場的人見了也不禁詫異。
永熙帝一直沉着面容在旁坐着等候着,並未離開。
大約一個時辰,簡御醫終於將司予哲身上的傷都給處理好了,“……除了右腿斷了外,其他地方都是皮外傷,並無大礙,斷腿只好臥牀靜養,大約一月也可以痊癒。”
“一月便可痊癒?”永熙帝蹙眉。
簡御醫道:“五皇女還小,骨骼恢復起來比成年女子要容易。”
“嗯。”永熙帝應道,隨後看向了司予哲。
司予哲頓時打了一個寒顫。
“爲何甩開侍衛?”永熙帝沉聲問道。
司予哲睜大了眼睛長大了嘴,但是卻說不出話來。
司予赫見了,只能上前幫忙,“母皇,五皇妹也是嚇壞了,先讓五皇妹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之後再說吧。”
永熙帝看了她一眼,隨後盯着司予哲半晌,方纔起身離開。
司予哲見了,方纔不管多痛都一直忍着的難過此刻頓時涌上心頭,眼睛也隨即紅了。
司予赫見狀,便安撫道:“五皇妹你先別難過,母皇只是生氣,等氣消了便沒事了。”
司予哲看向她,“我……”
“只是五皇妹,你今日所作實在是太危險了。”司予赫緩聲道,“好端端的你怎麼甩開侍衛一個人進林子?”
司予哲忍住落淚的衝動,“我只是想……”
“大皇姐。”在旁一直沒說話的司予昀這時候開口,“五皇妹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領母皇的獎賞罷了。”
司予赫看向司予昀,再看向司予哲,最終也只好嘆息道:“往後不要再做這些危險的事情了,你還小,等你再大些方纔去想領母皇獎賞的事情!”
司予哲看了看司予昀,然後點頭,“嗯……”
司予赫沒有繼續說什麼,安撫了幾句之後便讓她休息,隨後便和司予昀離開了。
出了營帳之後,司予赫方纔道:“這次多虧三皇妹了,否則真的會出大事的。”
“我也只是恰好碰到了。”司予昀回道,“再者,五皇妹也是我的皇妹,大皇姐何須言謝?”
司予赫嘆息一聲,“說起來,我們對這個皇妹還真的不怎麼關心。”
司予昀笑了笑,沒有說話。
而此時,在永熙帝的營帳內,永熙帝聽完了司予述的話之後,當即眯起了眼睛,“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兒臣並無其他意思。”司予述低着頭道,“兒臣只是將查到的事情告知母皇。”
永熙帝凝視了她半晌,“此事真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司予述領命,隨即轉身退下。
“太女。”永熙帝忽然間叫住了她。
司予述轉過身,卻見永熙帝面色沉靜如海,雙手,不禁微微攥緊。
“去看看五皇女吧。”永熙帝緩緩道。
司予述雙手攥的更緊,面色卻維持着平靜,“是。”隨後,轉身離開。
永熙帝坐了下來,低頭沉默了許久,方纔喚來了冷霧,“去將禮王叫來。”
“是。”
沒過多久,司予昀便被請來了,對於永熙帝的召見,司予昀似乎並沒有任何的詫異,“兒臣參見母皇。”
行禮過後,不等永熙帝開口,便先一步開口道:“母皇可是爲了五皇妹的事情宣兒臣前來?”
永熙帝凝視了眼前的女兒半晌,方纔緩緩道:“五皇女真的是因爲驚馬受傷的?”
“母皇既然如此問便是已經查到了什麼了。”司予昀擡頭,面色卻是平靜。
永熙帝看着她,“在你所說的驚馬的懸崖下並未找到馬匹的屍體,倒是在那懸崖東南面的一個密林深處發現了一隻大黑熊的屍首,黑熊的身上有不少的箭傷,致命的一處是心口的位置。”
“五皇妹的確不是因爲驚馬受傷的,出事的地點也不是懸崖邊。”司予昀開口道,“五皇妹入了林子之後便迷失了方向,在林子中走了許久也找不到路,最終還驚動了在藏匿在山洞中的黑熊,五皇妹驚慌過度,逃離期間從馬上摔了下來,腿上的上便是這般來的,而這時候,兒臣聽見了響聲,趕了過去,黑熊是兒臣射殺的,也是兒臣懇求五皇妹說謊。”
“爲何說謊?”永熙帝問道,“這並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情!”
“初來圍場那一日,五皇妹去給母皇請安,可能是因爲母皇忙於政事而有所冷落,五皇妹出來之後情緒低落,兒臣見了便上前安撫了一番,隨後的日子,五皇妹時常來找兒臣,懇求兒臣跟她講講過去圍場狩獵的趣事,兒臣見五皇妹興趣濃,便說了。”司予昀繼續道,神色沒有多大的變化,“可以說在這一個月中五皇妹和兒臣接觸的最多,若是兒臣告知母皇此事,母皇定然會疑心兒臣是不是故意爲之。”
永熙帝似乎聽出了她話中的深意。
“兒臣知道兒臣做了許多讓母皇失望的事情,所以,兒臣不想再平生事端。”司予昀盯着永熙帝,一字一字地道,“只是很可惜,便是兒臣再如何隱瞞也終究是瞞不過母皇。”
“你就這般認爲朕會懷疑你?”永熙帝道,聲音有些複雜。
司予昀笑了笑,“母皇召兒臣來,不就是證明了?”
“昀兒……”
“母皇不必說什麼,是兒臣先其身不正,不怪母皇。”司予昀打斷了永熙帝的話。
永熙帝正欲說什麼,卻見司予昀面色驟然一白,隨即,身子開始站不穩,她面色一變,當即上前扶着她,“怎麼了?!”
司予昀看着她,但是卻沒能回答,眼瞳漸漸地擴大,隨後,再一次痙攣之後,吐出了一口血,雙眼也隨即泛白,暈厥了過去。
永熙帝大驚,“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