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的後宮三千
“這般冷的天出來做什麼?”
永熙帝見了蒙斯醉這般,快步上前,眉頭蹙起,記憶中也唯有在兩人關係最僵的時候蒙斯醉方纔會這般恪守着宮中規矩。
可最近兩人的關係卻是不錯的。
永熙帝不禁擔心今晚上又會如以前一般不歡而散。
“總是在屋子,雖然暖和,但吸着爐火氣也是難受。”蒙斯醉卻淡淡笑道,“便出來走走。”
永熙帝看了看他,“進去吧,爐火氣雖然難受,但是若是着涼了便更麻煩了。”
“嗯。”蒙斯醉點頭,“昀兒用過晚膳服了藥如今已經睡下了。”
永熙帝點頭:“今天御醫怎麼說?”
“情況不錯。”蒙斯醉緩步走着,“年前應該可以走動了。”
“這便好。”永熙帝點頭道。
蒙斯醉繼續道:“我打算等她能走動之後方纔讓她出宮。”
“你拿主意就是。”永熙帝沒有異議。
兩人一邊說這話一邊往膳廳而去。
進了膳廳,寒冷被擋在了外面,室內因爲放置着爐火而溫暖如春。
“若是覺得悶便不要放置這般多火爐。”永熙帝走到了燒的正旺的爐火前暖着手,“前些日子秦州進貢了幾張上好的貂皮,待會兒朕讓冷霧拿去內務府做幾件大襖。”
蒙斯醉微笑道:“謝謝陛下。”隨後,伸手握住了她已經漸漸暖和的手,“陛下似乎瘦了。”
永熙帝眼底閃過了笑意,“冬天進食多,瘦些也好多長肉。”
“那待會兒晚膳陛下便多吃一些。”蒙斯醉道。
永熙帝微笑:“好,”
晚膳雖然是兩個人用,可是菜餚卻是不少,都是永熙帝喜歡的。
永熙帝只是嚐了一口便吃出來了,“這菜是你做的?”
“陛下還吃得出來?”蒙斯醉微笑道。
永熙帝心裡動容,“這大冷的天,你這般折騰自己做什麼?前些日子方纔病過,如今臉色剛剛好些。”
蒙斯醉卻是笑了笑,隨即親自給永熙帝佈菜,“許久沒做了,你嚐嚐味道可還一樣?”
“醉兒……”
“嚐嚐吧。”蒙斯醉打斷了她的話,面上始終是笑着。
永熙帝看了看他,輕輕點頭:“好。”嚐了幾道菜,便微笑道:“和以前一樣。”
“這便好。”蒙斯醉笑道,“那就多吃一些。”
永熙帝笑道:“好。”
這段時間永熙帝雖不是第一次和蒙斯醉用膳,但是卻是第一次這般的親密。
她有些拿不準他今晚這般的用意。
不過雖然心中有疑惑,但是無法否認,這一頓晚膳她吃的很開胃也很愉快。
待用完了晚膳之後,如同往次一般,兩人移步到了暖閣消食。
“這是前兩日父親送進宮的雲州茶,雖然沒有宮中的貢茶好,但是卻是家鄉的味道。”蒙斯醉親自奉上了熱茶,“陛下嚐嚐?”
永熙帝看了看他,微笑點頭:“嗯。”隨即接過茶抿了一口,“是雲州茶。”隨後似乎擔心他又提及之前她在雲州找到雪暖汐的事情,便岔開了話題,“蒙家主夫怎麼出宮了?怎麼不讓他在宮中多陪陪你?”
“原本父親是打算陪我過了年在出宮的。”蒙斯醉緩緩道,“不過兩日前雲州那邊來人,母親便叫了父親回去了,母親和父親來京的時候過於匆忙,如今既然需要在京中待一段日子,那很多東西都需要準備,再者,還有一個多月便過年了,族中也有不少事情需要母親拿主意。”
永熙帝點了點頭,“是朕當時疏忽了。”
“並不是什麼大事,陛下不必放在心上。”蒙斯醉微笑道,“這一次進京的是二姨母嫡出長孫女,陛下可要見見?”
“朕估計抽不出時間了。”永熙帝淡淡道,“你若是想見便讓內務府將人宣進宮就是了。”
蒙斯醉笑了笑,“昀兒還沒好,等昀兒好了之後再說吧。”
“朕下旨讓她們留久一些。”永熙帝道。
蒙斯醉笑道:“多謝陛下。”
“不過是件小事罷了。”永熙帝笑道,“你若是喜歡便讓她留在京中就是了。”
“這倒是不成。”蒙斯醉笑道:“聽說那孩子過了年便要成婚了,這一次她來京城便是特意向二姨母求來的,說是想進京城給未來的正夫挑選幾樣好東西。”
永熙帝笑道:“還沒成親便懂得惦記着正夫了,倒是個不錯的孩子。”
“聽說是青梅竹馬,感情自然是好的。”蒙斯醉笑道。
永熙帝凝視了他會兒,隨後放下了茶杯,“醉兒……”話,卻沒有說下去。
“嗯?”蒙斯醉微笑問道。
永熙帝看了他半晌,最後卻道:“最近佑兒都沒怎麼進宮?”
“嗯。”蒙斯醉點頭,眼底快速閃過了一抹失落,笑容也變得有些勉強,“天冷了,又下雪,昀兒的情況也好轉了,我便讓他不要進宮了,再者,恩兒還小,雖然身子比出聲的時候好多了,但是總還是得小心些。”
“也是。”永熙帝道,“佑兒的身子也得多注意。”
“我每三日便讓太醫去一趟三皇子府。”蒙斯醉點頭,“佑兒身邊的人臣侍也叮囑過,藉着冬日胃口還好,便好好給他調養調養。”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前些日子佑兒提過了,說雪凝打算在帶他會祖籍過年。”
永熙帝沉吟會兒:“大冬天了,等過了年開春了再去也不遲。”
“我也是這般想。”蒙斯醉也道,“佑兒身子還沒養好,恩兒也還小,冬日出門總是不妥當。”
“佑兒如何說?”永熙帝問道。
蒙斯醉道:“我聽他的語氣還沒定。”
永熙帝沉吟會兒,“朕找個時間和他說說。”
“這孩子心思重。”蒙斯醉苦笑道,“也都是我這個做父君的不好,沒好好照顧他不說,還讓他反過來擔心。”
永熙帝凝視着他,“兒孫自有兒孫福,佑兒是個心善的孩子,必定會得到上天庇佑的。”
“希望如此。”蒙斯醉緩緩道。
沉默,又開始在兩人之間蔓延。
半晌,永熙帝方纔開口打破了沉默:“冬日天冷,你早些就寢吧,朕先走了。”說完,便起身欲離開。
“陛下!”蒙斯醉倏然起身,面色泛起了淡淡的焦慮。
永熙帝看着他,“嗯?”
“你……”蒙斯醉深吸了一口氣,隨後方纔繼續:“還是不肯相信我?”
永熙帝蹙眉,“醉兒……”
“我知道這些日子……這些年我做了許多傷你心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爲何會那般……有時候我自己想起來我也覺得不認識自己……”蒙斯醉看着她,眼眸漸漸泛紅,“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即使我明明知道你對我已經很容忍,很寬宏,我知道你已經盡力對我好,可是我卻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在行宮的那段時間,那晚的洞房合巹……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在行宮最後的那段日子,我真的很幸福,比當日在雲州還要幸福……那時候我們只有彼此,我不是豫賢貴君,而你也不是永熙帝……我們便像是尋常百姓一般過日子……那是我夢寐以求的事情……可一回到宮中……甚至從你得到了大師病重的消息要回宮……我的美夢碎了,我的一切都像是崩塌了一般……我不敢去見你,甚至想方設法避開你,我知道我這般做是在將你我往絕路上逼,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醉兒……”
“你聽我說!”蒙斯醉打斷了她的話,“皇貴君回來了,我便更加的不相信我還能留住你,還能在你心中占上一絲地位……我爲難皇貴君,便是想逼你……我無法了結我的痛苦,便想逼你給我一個了斷……可是我卻沒想過你也是如此痛苦……皇貴君說的沒錯,我一直一直都是在以受害者的姿態脅迫你。”
“朕並沒有怪你。”永熙帝上前一步,正視着他。
蒙斯醉笑了笑,卻是悽然,“昀兒出事了……差一點沒命……我想,這是上天的懲罰,也是上天的警示,阿涵,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他緊緊地拉着她的手臂,“你幫幫我好不好?我不想讓自己繼續在這泥潭之中沉淪,我真的很累很累,我怕我自己無法爬上來,你幫幫我好不好?”
“好。”永熙帝點頭應道。
蒙斯醉猛然伸手抱着她,淚水,決堤而出。
永熙帝伸手緩緩抱着他,輕輕地拍着他的背,低聲安撫着:“沒事的,沒事的,會好的。”
隨着夜色漸深,風雪也便越大。
次日,皇宮便又被雪白覆蓋。
朝和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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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笑雖然免了每日清早的請安,但是卻仍是起的很早。
而方纔醒來沒多久,還未梳洗完畢,便從宮侍的口中得知了昨夜永熙帝宿在了流雲殿的消息。
在聞言之後,挑了挑眉,自言自語:“還真的是想通呢?”
昨日還說着蒙氏一直沒有留她過夜,昨晚上便留宿了?
若不是對自己的地盤有信心,水墨笑還懷疑自己身邊有蒙斯醉的眼線了。
身邊的宮侍見了主子這般樣子,猶恐主子動怒似的,都將頭低的很低。
水墨笑倒也沒生氣,雖然自己孤枕共眠,永熙帝卻在別人那裡風流快活心裡有些不好受,但若是蒙斯醉真的願意消停,那往後這後宮便平靜多了。
他也不必日日擔心着會發生什麼大事情。
如常地梳洗完畢,用過了早膳之後,便找來了章善,開始了繼續忙着壽辰的事情。
……
這一日雖然下着雪,但是昨夜永熙帝宿在了流雲殿一事卻還是在後宮蔓延開來。
睦君得知了消息之後便知道自己是時候去流雲殿了。
自從禮王出事之後,睦君除了前去交泰殿請罪之外,便留在了自己宮中足不出戶,他也不是不想去蒙斯醉那邊請罪,只是擔心如蜀羽之所說的一般,去了反倒會讓事情更糟糕。
而如今,永熙帝宿在了流雲殿,便是說豫賢貴君又得寵了。
且禮王的傷勢也漸漸好轉。
睦君覺得這時候豫賢貴君便是還記恨也不會對他如何。
所以,在從庫房親自挑選了上好的補藥之後,便領着宮侍出門了。
司予哲原本是想跟着去的,讓禮王受傷她心裡除了害怕之外也是有愧疚,只是卻一直不敢去。
睦君沒有同意,一是女兒的腿沒有完全好,二是不願意讓女兒見到自己在蒙斯醉面前卑躬屈膝的樣子,他此次前去是做好了被折辱的打算的。
司予哲無法,只好繼續呆着抄寫書籍。
今日的流雲殿可以說是一片喜氣洋洋的,多日,甚至多年一直瀰漫着的陰鬱在昨夜過後消失無蹤。
而蒙斯醉今日的面色也似乎特別的好。
一大早送走了永熙帝之後,便去看女兒。
經過了大半個月的恢復,司予昀坐起來已經是沒問題了,臉色也比半個月前好了許多。
“今日感覺如何?”蒙斯醉坐在了牀邊,溫和問道。
司予昀笑道:“好多了,再過幾日便可以下牀走動了。”
“着急什麼!”蒙斯醉卻蹙眉,“御醫說你至少要躺一兩個月。”
“兒臣的身子兒臣自己最清楚。”司予昀笑道:“的確已經好多了,哪裡需要躺上兩個月?”
蒙斯醉卻正色道:“既然御醫說兩個月便兩個月,身子是你的,但是最清楚的還是御醫!你若是不想讓父君擔心便不要胡鬧!”
“好。”司予昀無奈道,隨後又猶豫道:“只是兒臣畢竟已經開府了,總是在後宮住着也不是回事,不如這般,父君你讓兒臣回府靜養?”
“昨夜我已經跟你母皇說過了,等御醫允許你下牀走動之後再讓你回府。”蒙斯醉拒絕道,“再說了,你回府上也沒有人可以照顧你。”
“府上那般多下人,哪裡會沒有人照顧?”司予昀失笑。
蒙斯醉道:“下人是下人,再好的下人也不必上身邊的近身之人。”
司予昀笑容微斂,“兒臣還有一個初侍。”
“你那初侍是我給你選的,我還不知道是什麼樣子?”蒙斯醉反駁,當日給女兒選初侍便只有一個標準,不會惹事。
雖然初侍絕育這一規矩很殘忍,只是皇家的規矩他改變不了,只能減輕傷害。
那孩子是個孤兒,沒有家人,在宮中也是一輩子當宮侍,入禮王府,也算是得了一個安穩的歸處。
雖入府爲初侍是他自願的,但也僅僅只是將自己當作了宮侍罷了,如何會真的懂得照顧妻主?
司予昀看着眼前的父親,沉默半晌,幽幽開口:“父君……周氏……是兒臣錯了。”
蒙斯醉聽到了這話,卻是一怔。
“當日兒臣知曉了舒君的事情……後來周家又出了那些事情……兒臣便一時氣憤……跟周氏說了許多剜心的話……”司予昀面色漸漸蒼白,“兒臣也不知道當時爲何會那般……兒臣只是害怕……若是母皇遷怒周氏……若是母皇懷疑兒臣在背後策劃……兒臣該如何是好?周氏去後……兒臣也是難受……也後悔……兒臣一直讓正兒留在父君身邊……不僅僅是因爲父君能夠更好的照顧她,更是因爲……兒臣沒有顏面去面對她……兒臣讓她一出生便沒了父親……兒臣……”話頓了頓,她擡起視線看着蒙斯醉,眼底有着極深的不安,“父君……你能不能給兒臣一個機會?兒臣以後一定不會再做錯事情,一定不會再做錯路了!”
蒙斯醉看着眼前的女兒,心裡卻竟然生出了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的念頭。
司予昀苦笑一聲,“兒臣知道父君不會這般輕易相信兒臣……不過兒臣發誓……兒臣一定不會再讓父君失望!兒臣死過了一次了……當兒臣暈厥在母皇懷中的時候……兒臣心裡只有一個想法,若是上天再願意給兒臣一個機會,兒臣定然不會再錯!”
“昀兒。”蒙斯醉伸手撫了撫女兒耳邊的亂髮,“父君相信你。”
司予昀眼底涌現出了狂喜,“很的?”
“這些年,這些日子,父君也做了許許多多錯事。”蒙斯醉緩緩說道:“可你母皇卻一直沒有放棄父君,你是我的女兒,我如何會放棄你?只是昀兒,說了便是要做的。”
“兒臣一定會的!”司予昀握緊了父親的手臂,眼底有着激動,“兒臣一定會做的!”
蒙斯醉握住了女兒的手,“好,父君相信你。”
“謝謝父君!”司予昀激動道。
蒙斯醉拍着女兒的手:“謝什麼謝,你是父君的女兒。”話落,頓了頓,又道:“昀兒,謝家那婚事,便算了吧。”
司予昀聞言,卻是沉默。
蒙斯醉心中一緊,“你還是想……”
“父君。”司予昀打斷了蒙斯醉的話,搖頭道:“兒臣不是不想放棄,只是……便是兒臣真的願意罷手,太女也未必會放過兒臣,是,兒臣可以在父君面前說謊,說我願意放棄,可是兒臣不能再欺騙父君了。”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父君,發生了這般多事情,太女已經將兒臣視作了死敵,不管兒臣如何退讓,她都不會放過兒臣的。”
蒙斯醉默然。
“再者。”司予昀繼續道:“便是太女真的願意給兒臣一條生路,可是兒臣若是不娶謝家公子,那他這一輩子也便會毀了的,經過了宮宴上的事情,誰還會敢娶他?”
蒙斯醉垂下了眼簾,“是父君不好,是父君太過於衝動了。”
“父君。”司予昀握着父親的手,“不是你的錯,都是兒臣的錯。”
蒙斯醉擡起視線看着女兒,“你讓父君再想想,再想想……”
司予昀沒有再說什麼,沉吟會兒,轉移了話題:“父君,昨夜母皇可是宿在了流雲殿?”
“嗯。”蒙斯醉點頭。
司予昀鬆了口氣:“這就好,其實這般多年來,兒臣一直很內疚,問題都在兒臣身上,可後果卻一直讓父君承擔着,父君,兒臣真的不希望因爲兒臣而讓你和母皇一直僵持着,兒臣知道在父君心中,母皇便是一切。”說罷,雙手握緊了父親的手,懇求道:“父君,你答應兒臣,將來不管發生什麼時候,都不要因爲兒臣而影響到你和母皇的關係。”
“昀兒……”
“兒臣這般說並不是希望能夠從父君這裡得到什麼,只是兒臣真的不願意看見父君爲了兒臣痛苦。”司予昀搶話道,“在這世上,最疼愛兒臣的人便是父君,兒臣知道的!若是父君不幸福,那兒臣便是得到了一切,也不會真的快樂。”
頓了頓,又補充道:“父君你還記得嗎?小時候兒臣那般努力爲的便是要讓父君幸福快樂。”
蒙斯醉如何不記得,便是因爲一直記得,方纔會對女兒的轉變如此的痛心,或許讓她變成這般的罪魁禍首便是自己,“昀兒,不管什麼時候,你母皇,你,和你皇兄都是父君最重要的人,不分高低的。”
“謝謝父君。”司予昀眼中含淚。
蒙斯醉緩緩舒了口氣,“好了,你歇着吧,父君去看看正兒。”
“好。”司予昀點頭。
蒙斯醉有交代了一番照顧的宮侍,隨後方纔離開。
司予昀一直坐着,面容一直平靜着。
……
睦君到來的時候蒙斯醉正陪着孫女,在聽到了宮侍的稟報之後,想了想,最後讓人直接將他領到了司升正居住的配殿。
司升正如今已經開始搖搖晃晃地走路了,雖然走的不穩不長,但是看着這般的變化,蒙斯醉的心卻還是開心的。
想着當日那個幾乎養不活的孩子如今已經能夠學走路了,心裡如何會不開心?
睦君進來的時候,蒙斯醉正和孩子坐在了鋪着厚厚毯子的地上玩鬧着。
看着蒙斯醉的笑容,睦君心裡的不安又消了一些,緩步上前行禮:“臣侍見過豫賢貴君。”
蒙斯醉的笑容並沒有隨着睦君的到來而消失,將孫女抱在懷中,便擡頭道:“平身吧。”
“謝豫賢貴君。”睦君謝恩道。
蒙斯醉也沒起身,“本宮陪着正兒玩,睦君別介意。”
“臣侍不敢。”睦君忙道。
蒙斯醉看了看他,“來人,賜座。”
宮侍隨即搬了一張椅子過來。
睦君謝恩之後便坐下,隨後微笑道:“禮王世女似乎長大了不少。”
“是長大了不少。”蒙斯醉笑道:“不過孩子還不是世女。”
睦君忙道:“臣侍失言了。”
“無妨。”蒙斯醉淡淡道,“這般大雪的天,睦君怎麼過來了?”
睦君聞言,當即起身跪下:“臣侍是特意前來向豫賢貴君請罪的,臣侍教女無方,累及禮王殿下,心中實在愧疚,原本早便過來的,只是又怕驚擾了豫賢貴君,便一直拖到了現在,還望豫賢貴君息怒。”
“原來是這事。”蒙斯醉笑道:“不過是意外罷了,睦君不必如此放在心上。”
睦君擡頭看向他,即便料到了對方不會很爲難自己,但是卻不想他居然如此輕描淡寫。
“來人,扶睦君起來吧。”蒙斯醉見他呆愣,便對宮侍吩咐道。
宮侍領命上前,將睦君扶起。
睦君這時候方纔回過神來,只是卻仍舊是驚訝,“豫賢貴君……”
“五皇女是昀兒的皇妹,皇姐救皇妹是理所應當的,沒有什麼連累不連累的。”蒙斯醉打斷了他的話,“便是真的要懲處,陛下也已經做了懲處了,睦君不必再放在心上。”
“可是……”
“本宮聽聞五皇女的腳也傷了,如今康復的如何?”蒙斯醉又繼續道。
睦君深吸了一口氣,“好的差不多了,如今已經開始能夠走動了,御醫說在養一段日子便可以康復如初。”
“那就好。”蒙斯醉點頭,似乎見睦君眼中仍有擔心,便又道:“昀兒的情況也好了許多,睦君不必擔心。”
睦君凝視了他半晌,方纔一字一字地道:“臣侍多謝豫賢貴君。”
他看得出來,不管豫賢貴君是真心還是礙於陛下,他的確是不打算追究了。
不管他心裡是否已經諒解了,他都必須感激他。
“聽聞昀兒暈迷的那些日子,睦君每一日都去佛堂爲昀兒祈福。”蒙斯醉忽然間岔開了話題。
睦君道:“當時臣侍能夠做的也便是這些了。”
“不管如何,本宮還是要多謝你。”蒙斯醉道。
睦君想了想,又道:“其實最誠心的還是皇貴君,那幾日皇貴君每日一大早便去佛堂,然後一直待到了入夜方纔離開。”
說完,似乎有些後悔,細細地打量着蒙斯醉的神色。
蒙斯醉的神色卻沒有多大的變化,只是淡淡地應了一句:“是嗎?”
睦君斟酌一番,方纔接話:“是的,臣侍自愧不如。”
“看來本宮是要好好感激皇貴君一番。”蒙斯醉淡淡道,聽不出是真心還是惱怒。
睦君如今是真的後悔說出這件事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便說出來了,忙斷了這個話題:“臣侍帶了一些補品前來,雖然豫賢貴君這裡必定也是有的,但是也是臣侍的一些心意,還請豫賢貴君務必收下。”
“睦君客氣了。”蒙斯醉淡淡回道,“如此本宮便代昀兒多謝睦君。”
睦君又道:“原本哲兒今日是想跟着臣侍來的,只是臣侍擔心她腿傷未愈,便沒有讓她來,過些日子,臣侍再待哲兒前來親自請禮王道歉。”
“道歉便不必了。”蒙斯醉笑道:“不過姐妹之間時常來往也是好事。”
睦君道:“豫賢貴君說的是。”
兩人隨後又說了幾句閒話,睦君便起身告辭了。
蒙斯醉也沒有留,讓人送了他。
在睦君離開之後,蒙斯醉便喚來了近身宮侍,“睦君所說的都是真的?”
“是的。”那宮侍道:“便是殿下已經醒來之後,皇貴君也還是堅持去佛堂,直到下雪之後陛下阻止,他方纔沒去,不過每一日還是讓人將抄寫好的經文拿去佛堂化了。”
蒙斯醉聞言,低下了頭看着玩累了偎依在他懷中睡覺的孫女,默然不語。
這一次的雪一直下了整整兩日,直到了第三日中午方纔停了下來,隨後,烏雲散去,久違的陽光重新普照大地。
可即便是有了陽光,寒冷卻依舊,甚至更加的厲害。
而雪方纔聽,雪暖汐便往佛堂去了。
便在雪暖汐去佛堂沒多久,蒙斯醉便接到了消息了,將孫女交給宮侍之後,帶着一個宮侍往佛堂而去。
既然已經決定了要努力走出來,那麼便必須闖過這一關。
他不求和雪暖汐關係好到如親兄弟一般,只是希望努力回到過去。
而要化解太女和女兒之間的恩怨,便必須先和雪暖汐解開如今的僵局。
蒙斯醉是抱着化干戈爲玉帛的念頭去的,甚至已經做好了在雪暖汐面前低頭的準備,然而,他卻不曾想,便是因爲這一去,讓他好不容易走出的步伐再一次打回原形,甚至,繼續沉淪。
他失去了最後一次避免將來悲劇的機會。
……
雪暖汐今天來佛堂也不完全是爲了司予昀,更多的還是爲了永熙帝。
雖然永熙帝如今一切都好,也雖然明白這等祈福未必便是有用,但是他還是想做,便是爲了安心,他也要做。
朝政上的事情他幫不了她,生活上,他雖然已經盡力去照顧了,可是卻仍是覺得不夠。
他想做更多來彌補這十三年的缺失。
雪暖汐在佛堂也並不是完全誦經,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抄錄經文,祈求永熙帝健康長壽。
不過他好不容易終於等到雪停了來佛堂,卻沒開始抄錄經書多久,便被找上門來的司予述給打斷了。
司予述是特意進宮給父親請安的,可到了辰安殿卻得知了父親去了佛堂,而且身邊只帶了冷雨一個人,連轎輦都沒坐!
第一時間,她便是想到了父親是爲了司予昀。
之前司予昀昏迷的時候,她即便不贊同卻也沒有開口,可如今司予昀都已經大好了,她無法看着自己的父親在這般爲了敵人折騰自己。
便是要祈福,司予昀也有自己的親生父親,爲何要讓她的父君來?
自從秋獵之後,雪暖汐便很少見到女兒了,倒是白氏三天兩日便進宮請安,當然也是爲司予述沒有進宮請安而解釋一番。
白氏所說的理由無外乎是因爲永熙帝壽辰將近以及快過年作爲太女的司予述很忙。
雖說這理由也是真的,可更重要的還是司予述不想讓父親看出自己對司予昀的不滿以及怨憤,所以她方纔避免進宮。
雪暖汐久違見到女兒,如今見着了自然是高興,可很快便覺察出來了女兒情緒的不對。
便是她的神色平靜,可是眼底卻是含着怒意。
“述兒,怎麼了?”
司予述並不是欲遷怒父親,或許是她對司予昀的厭惡已經深到了刻入了骨子裡,“父君,這天這般冷,佛堂這裡又沒有爐火,你來這裡做什麼?”
便是大殿的大門緊緊關着,可是卻擋不住外面的寒冷入侵。
雪暖汐一愣。
“兒臣知道父君心善,可心善卻也不是這般不顧自己!”司予述繼續道:“便是父君真的要爲禮王祈福,也無需做到這個地步!再者如今她已經大好了,如何需要再祈福?”
雪暖汐聽了這話便明白了,可卻也掩不住心中的詫異,他沒想到女兒對司予昀的厭惡憎恨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一旁陪伴的冷雨聽了這話,當即上前解釋:“太女殿下,您誤會了,主子來佛堂只是想爲陛下抄錄萬壽經。”
司予述一愣,隨即看向父親,見他一臉的錯愕,當即爲自己方纔的那些話而內疚自責,忙跪下道:“兒臣不孝,請父君降罪!”
她是糊塗了還是瘋了?
怎麼能夠對父君說出這樣的話來?!
雪暖汐輕輕地嘆了口氣,彎腰伸手將女兒扶起,“降什麼罪?你我是父女,難不成還得分給尊卑不成?你啊,是當太女當的腦子糊塗了!”
“父君……”
“述兒。”雪暖汐正視着女兒,認真問道:“你和昀兒之間便真的不能何解嗎?父君知道這幾年發生了很多事情,也知道你們關係很不好,可是述兒,你們畢竟是姐妹,是手足啊,難不成手和足會自己打架不成?”
“父君……”司予述沉吟會兒,隨後一字一字地道:“不可能!”
雪暖汐面色一僵。
司予述咬了咬牙,不顧父親難看的臉色,繼續道:“不是兒臣不念手足之情,而是她不會放過兒臣!”
“述兒……”
“父君。”司予述打斷了父親的話,“若是可以,兒臣也不會希望這個樣,可是兒臣沒得選擇,也沒有退路!司予昀,她沒有父君所想的那般簡單,更不是父君記憶當中的那個三皇姐!這般多年,兒臣變了,她更是變了。”
“可再變你們也是手足啊!”雪暖汐真的急了,他真的不希望見到他們姐們相殘,明明小時候關係那般好,怎麼長大了便成了這個樣子?
司予述卻是堅持:“父君以爲這一次她受傷很的只是意外嗎?”
雪暖汐一愣。
“不!”司予述繼續道,“兒臣仔細查過了,在五皇妹去圍場之後,司予昀是和她接觸最多的一個,五皇妹纔多大,便是再想引起母皇的注意也不會膽大到了不顧自己的性命!當日尋找五皇妹的人那般多,爲何偏偏就是她司予昀找到了?而且還那般巧的因爲救五皇妹的受傷?兒臣雖然沒有和她交過手,但是我們是一同長大的,學的練的都是一樣的東西,當時她既然能夠射傷那熊,便足以有能力直接將她斃命,怎麼可能會受傷?!在受傷了之後,竟然還選擇隱瞞,而且還最終瞞不住,那般巧地暈倒在了母皇面前?!”
話說完最後,已經染上了譏諷:“一個巧合可以說的過去,可事事都那般巧合,那便不可能再是巧合!”
“可是她的確差一點便沒命了!”雪暖汐道,聲音開始輕輕顫抖着。
司予述冷笑:“所以兒臣方纔會認爲她可怕!一個人如果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拿來算計,那她還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頓了頓,認真看着父親,一字一字地道:“父君,兒臣知道你心善,只是,司予昀,她不值得你如此,她不比當年的官氏好多少!甚至比當年的官氏更加的狠毒,她就是一條毒蛇,若是不除,早晚會咬我們一口,將我們置之死地!”
“述兒……”
“父君,兒臣知道你不忍心。”司予述沒有給父親說話的機會,“可是兒臣不能答應父君,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獨獨這件事不可能!兒臣不會放過司予昀,只要有一絲機會,兒臣都會想辦法除掉她!”
“你母皇不會希望你們如此的!”雪暖汐拉着女兒的手,焦慮道。
司予述卻道:“兒臣知道分寸,父君無需擔心。”頓了頓,又補充道:“父君只需要好好地陪在母皇身邊,好好地過安穩的日子,好好保重自己,這便夠了。”
“述兒……”
“父君既然是爲母皇祈福,那兒臣便不打擾了。”司予述繼續道,“只是在母皇心中,父君的康健比什麼都重要,兒臣相信母皇不會希望父君冒着生病的危險來爲她祈福的。”
雪暖汐看着女兒,半晌之後,方纔無力地鬆開了手。
司予述心中不忍,可卻還是撐着,“兒臣告退,改日再來給父君請安。”說完,轉身離開。
大殿的門被打開了,寒風灌了進來。
雪暖汐的腳步頓時踉蹌了起來。
冷雨忙上前攙扶。
門,隨後重新關上。
雪暖汐看着女兒決絕的面容漸漸地被隔絕在了門外,雙腿更是無力,便是在冷雨的攙扶之下,他仍舊是跌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主子!”
雪暖汐擡頭看着冷雨,面色木然,眼底有着極深的哀傷,“冷雨,怎麼會變成這樣……”
先帝一朝的那些恩恩怨怨打打殺殺難道真的要在她女兒這一輩身上重演嗎?
便真的只能走上如出一轍的路嗎?
“主子……”冷雨不知道該說什麼。
其實在他的心裡,太女這般做並沒有錯,甚至可以說是最安全的做法。
便是陛下不會改變心意,可有這般的一個人在身旁虎視眈眈的,太女如何能夠不背脊發涼?
雪暖汐最終沒有得到答案。
而此時,在外門,在大門右側的牆角處,蒙斯醉緩步走了出來,身上披着的貂毛斗篷被融化了的雪花浸溼,他看向前方司予述消失的地方,雙手緊緊攥着,目光陰鬱無比……
……
三皇子府
司以琝滿心期待地看着正在給他診脈的太醫,就等着她宣佈好消息。
然而,半刻鐘後,得來的卻是失望。
“回三皇子,您並無喜脈。”那太醫恭敬道。
司以琝面色當即一變,倏然起身,“如何可能?我這幾日一直覺得累,胃口也不好,怎麼不是喜脈!”
那太醫被他的反應驚了驚,“這……這的確不是喜脈……若是三皇子疲乏,胃口不好,下官開些健脾開胃的方子……”
“真的不是喜脈!?”司以琝不等她說完便又問道。
那太醫道:“不是……”
司以琝身子激靈了一下,隨後頹然坐下。
“三皇子不必傷心……”那太醫見了安撫了起來,“您的身子很好,再孕並不是不可能的……”
其實她是不明白三皇子爲何這般着急,女兒有了,妻主也沒有父母,又有陛下和太女庇護,別說是隻有一個女兒,便是不能生也無需這般。
司以琝看了看她,一字一字地道:“給我開些容易受孕的方子!”
“……是。”
……
司以琝沒有懷上孩子,也便是說他不能再西戎國使團到來之前讓宗哲景遙死心,因爲這個,在接下來的日子當中,他一直處於驚懼狀態。
可西戎國使團並沒有因爲這些而延遲到來。
便在永熙帝壽辰前三日,西戎國使團到達了京城。
禮部尚書和李浮將人迎進了驛館。
隨即,西戎國使團的主使節將西戎國主的國主遞交給了大周。
而當國書上面的內容曝光,大周朝堂頓時一片譁然。
西戎國主此次派使團前來不僅僅是爲了之前大軍壓境一事,更是提出欲與大周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