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初夏氣候多變,這時候尚且豔陽高照,烈日烤得人汗水直流。就算透過樹影吹來的夏風都是暖洋洋,讓人巴不得天天就只待在屋裡,哪兒也不去。可指不定下一刻,原本碧藍清澈的天空就猛地烏雲密佈,傾盆大雨當頭淋下,打得衆人措手不及。帝都雖地處偏北,但也免不得受暑氣的影響。夜間大雨更是頻繁,宮人們早就見怪不怪了。
陳菀打從泠霜閣回到主殿,就一直鬱結不快。眉心緊鎖再襯上有些泛白的瓜仁小臉,更顯蒲柳之姿,不同往時那般淡然。因爲心中藏着看不破的事,對吃食也沒了胃口。再說她回來得晚,過了掌膳的時辰,就只能匆匆用了些甜粥。吃了兩口覺得食不知味,有感到腰背忽地痠痛,腦袋暈暈沉沉,便命福桂掌了燭火,熄去宮燈,自己也草草睡下。
當人爲世事所煩憂的時候,總喜歡用睡覺來逃避。似乎只要沉睡不醒,縱使有前半愁緒也可以拋之腦後。卻不知,日有所思,夜自然也會有所想的道理。
白天被烈日暴曬過的地面,到夜晚方纔盡情釋放悶氣。熱騰騰地冒了上來,就算榻上用了竹蓆也是燥熱難奈。不曉得爲何,今天外頭樹叢裡邊的夜蟲蟈蟈叫得比往時更要歡騰,鬧得人不得安寧。夜風吹得極緩,重重地似乎凝成一塊,再難移動。
碧嫿閣內室外間的方鋪上,福桂正仔細做着手中活計。本來陳菀憐惜福桂身體尚未好全。特意免了她這些天地守夜,改換成愚兒。但福桂瞧陳菀神色不大好,心裡總是不放心,便催着愚兒去睡下,自個來守夜。
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擡眼瞥了眼銅漏,驚覺已經到了子時。窗外黑濛濛一片。皎潔的明月不知何時已被雲朵牢牢蓋住,半絲光華都漏不出。福桂輕嘆口氣。瞧這天色,怕再過些時候就該落大雨了。
剛把東西收拾停當,福桂就看見黑沉的天空就猛地劃過一道白光,斜插而過。幾次之後,鳴雷聲起,“譁”地一下瓢潑大雨就直落人間。冰涼的雨水對上炎熱的地面,把不斷騰起的暑氣都變得清爽。讓人感之愉悅。雨下得打了,藉着風勢,有些竟還沿着打開的窗櫺飛飄入內,福桂忙手忙腳亂地把窗子用竹扣栓好。
正想吹熄燈火上榻入寢,幾絲微弱地聲響忽然傳進耳裡。原本以爲是雨聲風嘯,但仔細聽着,卻是言語呢喃,從內室斷斷續續傳了出來!
“主子。主子您可是有吩咐?”
在珠簾外輕喚幾聲,未見陳菀出聲迴應,但呢喃又不曾消失。福桂心中有了想法,定是主子犯了夢魘。便顧不得許多禮數,拿上燭臺就掀簾入內。
陳菀身上僅着薄綢,鬢間軟發因爲不斷沁出的汗水而粘在臉頰邊。巴掌大地臉蛋在微光的映襯下顯得雪白一片。嘴脣無意識地吐出字言片語,柳眉緊緊疊皺在一起,頭還總不安地搖動,像是在抗拒些什麼。原本好好鋪蓋在身上的涼被斜到一旁,十指和被褥牢牢糾纏,微微的顫抖讓人不難看出她極其地不安和焦慮。
福桂一看便知道陳菀犯了噩夢,只得走上前去輕輕推搡了下:“主子,主子您快醒醒,快醒醒,那不過是夢而已。主子!”
人在沉睡時身體總是本能地對外來的阻力排斥。陳菀雖未曾醒來,卻擡手揮臂往福桂打去。胡亂舞動。人沒碰到,反倒是讓原本就已經鬆動的衣襟滑至肩頭。福桂雙眸睜圓,又是那朵七瓣雨蝶!自從陳菀中毒之後,福桂也曾有些查看,但就好似那天是她眼花了一樣,再也沒有看過。誰知現在竟然又出現了…福桂眼底微沉,兩次都是在主子情緒難以控制的時候出現,莫非…
“…你…報復…”細碎地呢喃夢語才消停沒多久又響了起來,福桂定了定心神。不管主子藏着什麼樣的秘密,都還是她的主子。
“主子,主子!”福桂輕拍陳菀臉頰,加大了喊聲。“轟隆隆!”忽地有是一聲響雷驚起,陳菀霎時被嚇得睜開雙眼。
脣色盡退,雪白一片。被人忽然從夢中叫醒,再加上做了無比恐懼的夢,讓陳菀神經一下就繃緊得如同被拉滿的弓弦。只用稍微輕輕一碰,就會斷裂崩潰。福桂看得心酸陣陣,究竟夢到了什麼,讓那貴如春花秋霽,雅若浮雲淡冰的主子變得這般驚惶,不知所措。
“哦,是福桂啊,怎麼了。”瞬間才過,陳菀就又回覆以往的淡定自若。要不是蒼白依舊,誰又能看出她曾經的脆弱?
“主子,是奴婢魯莽了。因爲主子似乎犯了夢魘,所以不放心便進來看看。”
“不礙事,可能是白天過於勞累。現在無妨了,你先出去吧,留着燭火。”陳菀接過薄巾拭乾額上汗水,動作優雅至極,哪裡有半點剛被驚醒地樣子。
“主子,這…”
“出去!”陳菀低生一喝,顯然有了些惱意。
福桂無法,知道自己再多說也沒有益處,只能退到外殿伺候。
眼看福桂的身影消失在簾幕後,陳菀心中一鬆,重重往後靠去,長噓了口氣。疲累地輕闔眼簾,卻再無半點睡意。是不想睡,也是不敢睡。她甚少做夢,但是隻要一入夢,裡面的情景便會清晰印刻在腦海裡,想忘也忘不掉。
夢見了慕容馨華滿臉陰狠,咬牙切齒地對她說:“陳菀,其實真正逆了我意的人是你,本宮遲早會把你除去…”
又夢見了蕭琳,笑得依舊妖豔惑人。只那是如同劇毒般的美麗,對她極盡嘲諷之事:“獨孤菀,就憑你也想和我鬥?啊哈哈哈….”刺耳的笑聲,現在想起來還讓她頭痛不已。
還夢見了穆曦…自己對她,始終是欠下還不清地債,尤其聽了在泠霜閣中的那番話語,心中的不安就未曾停止過。爲何當自己誓言總有天要把她救出冷宮的時候,穆曦臉上卻是滿臉的諷和漠然,似乎還隱約說了句什麼,但現在竟然怎麼也想不起來…
陳菀就這麼靜靜一人呆在屋中胡思亂想了整個晚上,甚至連何時雨過天晴都不知曉。等到天際泛開魚肚白,遠處雞啼聲傳來,方纔把思緒迴轉過來。僵坐着久了,難免渾身痠痛。纔想喚侍婢進來服侍着衣,就見福桂慌慌張張地掀簾走進來。陳菀心中咯噔一下,不好的感覺猛地涌上。狠狠瞪着福桂,等她開口。
“主子,主子,不好了,穆婕妤,穆婕妤昨兒晚上,飲下鳩酒,去了…”
“啪!”地茶盞落地應聲而碎,但是沒人再去關心無用的杯子。陳菀抖着嗓音,害怕和許多未知的情感再也強抑不住:“你,你說什麼!到底怎麼回事!”——
TAT生病了
頭暈暈的好難過
明天還要去吊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