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順用幾句話把在路上聽到的消息略略概括了出來:“…主子,恐怕鳳翔殿和芙蓉殿的那幾位,早就得到消息了…”
“這我也想到了。可如此大事,沒有太妃的旨意,絕對沒有半個人敢輕易透露半句,何況穆婕妤雖然被禁,曇閣中所有奴僕卻似乎沒被一同拘起…”紫宸宮中雖然流言頗多,並不是因爲上位者能力不夠,不足以壓陣衆人。而是因爲,是她們讓你說,你纔有機會說得出去。
“沈姑姑昨晚來的時候,連提也未曾提起,看來定是後頭太妃娘娘方決定的。”
“娘娘是不是已經懷疑到主子您…”徐順不由得往最壞的可能想。
“不,如果娘娘懷疑的是我,絕對不會還放任我好好的在着坐着。怕現在要被拘禁起來的,就是我,而不是穆婕妤了。”太妃,她到底想要做些什麼…
“愚兒,愚兒。”陳菀忽然高聲喚道。
“主子,主子,有什麼要緊事麼?”愚兒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以爲出了什麼大事。
“替我挽髻,我要去趟慈安殿。”陳菀眉心一疊,忽然說道。
愚兒無措地望了望徐順,後者也是一臉茫然,不知所以。主子昨晚不是已經想通了麼,怎麼現在又要往槍口上撞。
“主子,您…”
“都別說了,快些。”陳菀自個動手拾起眉筆粗略勾了下彎眉。再上了些胭脂。穆曦被拘之事,太妃不是完全隱瞞,卻又把她漏在最後纔給知道。主子犯事,從來都是伺候的人連帶受罪,哪裡見過現在這種情況地。唯一的可能就只是,太妃意圖警告她。但是太妃究竟想做什麼,若是發現她纔是送娑娑草給紀嫣的人。絕不可能輕易放過…現在只有去一趟慈安殿,謹慎並等同於畏首畏尾。
陳菀一路走去。沿途宮娥侍女也不少,除了依舊恭敬之外,並未有其他怪異神色,這讓她稍微能定了下心神。就算有什麼事,應該也沒幾個人知曉。
“見過陳美人。”慈安殿前的外守太監遠遠看到陳菀,忙屈身行禮。
“勞煩公公進去給太妃通報一聲,說有要事求見。”
那太監微微一笑:“美人您就進去吧。娘娘先前吩咐過了,說要是您來便無須通報,請。”
“那,多謝公公。”陳菀臉色一緊,心裡騰起不好的預感。外守太監笑得諂媚,還以爲是特別恩寵呢。
“碧嫿閣陳菀,參見太妃。”
“恩,起來吧。”太妃淡淡應道。放下手裡端着的瓷杯,示意陳菀起身回話。“丫頭,本來哀家已經對你很是失望,但現在看看,似乎還有得救。”
“菀菀有罪,請太妃寬恕。”陳菀方站起身。又猛地跪了下去。
“香嬤嬤,帶她們都下去,記得掛起簾子。哀家有些體己話要和陳美人說說,不樂意被人打攪囉。”
“是,奴婢遵旨。”香嬤嬤袖擺微揮,兩旁隨侍的宮娥太監都隨着她魚貫而出。沒有半點言語,只能聽到衣裙搓地地娑娑聲,撓人神思。
“容兒,你也出去。”太妃鳳目半合。
沈怡容深深望了依舊跪在地上的陳菀一眼,有些莫可奈何。只得輕聲答道:“是。奴婢告退。”
太妃長長地睫毛緊蓋住雙目,呼吸淺出。就這麼靜靜依靠在軟枕之上,彷彿已經睡着。內殿裡燃上般若香,不似檀香濃烈,也不如月紡妖媚,就像佛經那股淡然已經完全融合於空氣之中。沒有半點多餘,只讓人感到全心放鬆和洗滌。般若無盡藏,俗人紅塵一片空。在智慧的法眼下,所有的醜惡都會變得自慚行愧。
陳菀光潔的額頭磕在交疊着的雙手上,汗水沿着頰邊滑落,帶上些新抹的脂粉。膩而黏人,卻又不能擡手擦去。嗅着淡香,她又似乎回到了剛進宮那時候,第一次牽涉內宮紛爭,斜險些性命不保的時候。初次進到芙蓉殿,初次見到蕭琳,打那以後,世上才真真正正只剩下陳菀一人。神思漸漸已經迷離,她確信太妃知道了些什麼,但又不知道太妃究竟知道了些什麼。四周很靜很靜,她再不願浪費腦子去想些什麼,也感覺不到任何痛楚,甚至想就這麼跪到死去就好了…
“丫頭,你可知道哀家爲何罰你?”
“菀菀錯得太多,不知太妃說得是哪件…。”可是現實總是要有人來面對,世間從來沒有兩全齊美地東西。
“不知?很好,哀家換個法子來問,你那天讓福桂帶去給紀家母女的東西,叫什麼名字?”
慢慢呼了口氣,卻沒有想象中那麼難以接受。也許自己在心中,早就認定太妃已經知曉,只等有人說出來罷了。“陳菀知罪。”
“唉,丫頭。哀家可是有虧待過你?”
“不曾,太妃對臣妾已是仁恩浩蕩。”一磕頭。
“那哀家可是做了什麼讓你難堪的事?”
“不曾,太妃待人從來都是寬和仁厚。”再磕頭。
“那哀家再問你,你現在身處何地,身份爲何!”說道最後,太妃似乎已有些動怒。
“臣妾身在紫宸宮中,爲的就是替皇上開枝散葉,分憂解勞。”還是磕頭,陳菀已經是在按照模式來動作,不帶絲毫感情。
“沒錯,看來你還記得自己是皇上的女人,是一個妃子!哀家喜歡你,是因爲看你懂得隱忍,不愛張揚,手段也還不錯。後宮之中,要存活下來不是憑一張嘴巴說說就成的。太張狂了,容易惹人嫉恨,太輕浮了,容易犯人口忌。但這兩樣都比不過第三樣要人命,你可知道是什麼?”
陳菀默了幾秒,就在太妃以爲她不會再回答的時候,一道輕細的聲音才慢慢飄出,浮在單薄地空氣中:“是,善心…”
太妃冷冷看着陳菀:“你既是知道,又爲何去做?又有沒有把皇上和哀家放在眼裡?以爲自個很聰明,是菩薩,慈悲爲懷?你們莫要看哀家現在天天誦經唸佛,這是爲了能消除過去留下的孽障…”陳菀微楞,她似乎聽到太妃話語裡隱約含着的傷感。“但是縱使再來一次,也許哀家會後悔,但也定然沒有第二種選擇。否則就只能呆在衆人記憶深處,受人憐憫。”
“你以爲自己做得天衣無縫?打從紀嫣入宮秀選時起,早有秘牒擺在皇上桌上。打從你把那藥草交給紀家夫人時起,哀家就已經一清二楚。你想能蠻得過誰?啊?皇后?德妃?打從紀家敢把傻女兒送進宮來的時候起,紀家丫頭的命就是註定了的!你改不了,哀家改不了,皇上,一樣改不了。就如同你現在地命,誰都無能爲力…”
好意用在不該用的地方,那便就是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