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路邊,一身青袍的葉玉華凝望着滿身酒氣的蕭正。
夜幕之下,這個修了二十年佛性的女子被霓虹燈所籠罩。可渾身上下,卻沒有半點入世的氣質。彷彿一個與世隔絕,不食人間煙火的得道高人。安詳極了。美麗極了。
是的。
美麗。但並不是世俗女子的明媚動人之美,亦不是濃妝豔抹、時尚潮流的都市之美。而是滿身和藹與禪意的美麗。彷彿她只要輕輕擡起並未被時光那把殺豬刀留下痕跡的素手,就能原地點化他人,普度衆生。
瞧見待自己極好的葉玉華出現,蕭正在晚宴上封得水泄不通的心臟終於放鬆了下來。儘管臉色依舊蒼白,儘管滿身大汗淋漓,可他的臉上,卻不由自主地浮出一抹笑容,發自肺腑的笑容。
“這麼晚,您怎麼來了。”蕭正徐步走上前,臉上堆滿了笑。不希望被葉玉華瞧出他身體上任何的異樣。
待得他走近之後,葉玉華微微擡起眸子,約摸一米六八左右的葉玉華在她那個時代算是高挑大美人,二十年之後,她依舊不輸給別的女人。即便是林畫音,光腳身高也才勉強一米七。
她微微仰起頭,目光輕柔的凝望着蕭正。良久,她才張開柔脣,輕聲細語的說道:“傻孩子,何必如此爲難自己?”
說時,她擡起手臂,輕輕撫摸蕭正的腦袋。
蕭正很順從的垂下腦袋,任由葉玉華對他的腦袋進行輕柔的撫摸。只是咧嘴笑道:“不爲難。也就是多喝了點酒。”
“喝酒傷身,說的就是像你這麼喝。”葉玉華柔聲說道。“爲了一幫你根本不在意的人,喝那麼多酒值得嗎?”
蕭正輕輕點頭,說道:“老林說有了龍鳳樓,咱們就有了根基,有了自己的地盤。”
“她說,你就聽?”葉玉華莞爾笑道。
“當然聽。“蕭正微微擡眸,笑道。“您也不是不知道老林的脾氣。我要敢不聽,她還不得折磨死我?”
葉玉華眉目如畫的臉龐上洋溢着慈愛的笑容:“傻瓜。你應該讓她聽你的纔對。”
蕭正微微一愣,遂又十分意外的望向葉玉華:“丈母孃。您是在和我說反話吧?”
“爲什麼這麼問?”葉玉華笑道。
“雖然您在我心中。簡直就是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可在許多人眼裡,您當年可是不可一世的燕京女皇。就連陸叔偶爾提到您,也是一臉的敬畏。但此刻,您卻告訴我,得讓老林聽我的。完全不符合您的風格啊——”
“風格是會變的。”葉玉華倒也不在意蕭正略帶調侃的話語,只是輕柔笑道。“丈母孃不是變了很多嗎?”
蕭正輕輕點頭,忽而被一陣冷風吹了個激靈,眼見丈母孃僅僅穿了一件單薄的青袍。主動脫下外套,披在葉玉華的肩頭:“丈母孃,咱們進樓裡坐吧。外面風大。”
明明被酒精激出一身的冷汗,又被寒風一吹,身子骨自然難受得緊。可這個小傢伙還是將外套交給了自己。寧可自己吹着風,也要關心這個還沒落實的丈母孃。葉玉華脣角掛着笑,眼中更顯溫情。可還沒等她開口,只見蕭正表情一陣扭曲,着急道。“丈母孃,我先進去了!”
說罷,他擡手捂住嘴,撒丫子往會所裡跑。顯而易見,此番酒精上頭,憋了一個晚上的他終於忍不住想吐了。
葉玉華注視着慌不擇路地蕭正,眼中瀰漫着又是心疼,又是憐惜的柔情。喃喃自語:“真是個好孩子。”
……
趴在馬桶上足足吐了五分鐘的蕭正只覺得連胃液都吐乾淨了。坐在地上的他只覺得天旋地轉,腦袋充血。嗓子眼更是火辣辣的灼燙。這是被酸性的胃液燒傷的。估摸着接下來的數日,他的嗓子都會變得低沉而沙啞。充滿男性魅力…
下意識的掏口袋,卻只摸出一根電子煙,不由苦笑了幾聲,狠狠抽了兩口。平復躁亂的心緒。
蕭正已經多年沒喝得這麼厲害了。也多年沒被人喝吐過。而事實上,即便是六斤白酒,也未必就能真的難住蕭正。喝成這樣,主要還是喝得太急,太猛。喝過酒的都知道,喝急了,酒勁上來的也快。平時能喝一斤的猛人,連悶上兩杯半斤,估摸着也就直接撂挑子了。和做人做事一樣,切勿心急。
抽了幾口電子煙,又洗了把冷水臉。雖然腳下還有些發軟,但總算恢復了一些理智。以蕭正的體能和精神狀態,雖然不至於再跟人拼上一輪,但陪丈母孃聊天喝茶,卻是不在話下。
出了洗手間,蕭正直奔向被馬英俊安置在雅間的葉玉華。進屋時,桌上已擺滿了點心和香茗。也不知道是細心的馬英俊安排的,還是葉玉華主動要的。
茶不是什麼名貴茶,只是很普通的醒酒參茶。
坐在椅子上,蕭正端起滾燙的參茶喝了兩口,又囫圇吞棗的往嘴裡塞了好幾塊糕點,這才壓住了翻滾的胃酸,緩和了一些。煞白的臉上也恢復了一絲血色。起碼不像剛纔看上去那麼嚇人。
葉玉華待得蕭正喝完一杯參茶,又親自爲他斟滿一杯,毫無徵兆的柔聲道:“真想走這條路?”
“想。”蕭正放下茶杯,態度堅定的說道。
葉玉華聞言,目光輕柔的凝視着蕭正。看似溫柔,卻充滿了智慧。彷彿一眼就能看穿蕭正的靈魂。
良久,她搖頭抿脣,輕聲道:“你是什麼孩子,丈母孃很清楚。這條路難走,也不容易走。上去了,就很難再下來了。丈母孃花了二十年往下走,纔剛到山腰。”
蕭正明白葉玉華在提醒什麼。她遁入空門二十餘年,在山上石齋唸佛不問世事,可二十年過去,燕京真的遺忘了她麼?
葉家人沒有。那些曾追隨她的人,也不會遺忘。不僅不會遺忘,那些白了發,僂了腰的的老人家,無一不盼望着她的迴歸。
這就是現實。上去了,就不能再爲自己一個人而活。執意往下走,需要承載太多,負疚更多。
葉玉華尚且是自己主動走上這條路,那蕭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