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吉的住所在皇城以西的平安巷內,名字雖然叫巷,其實那是一片舊城區。七八條巷子縱橫交錯,第一次來的人,很容易迷路。
巷子兩旁的房子都是建了上百年的老房子,居住在這裡的大多是上了年紀的老人,街道很安靜。
小廝自小就在皇城長大,對平安巷還算熟悉,馬車很快在一座由青磚綠瓦搭建的院落前面停了下來。
洛琳菁下了車,擡頭看去,樸素到沒有一點特色的門庭與周圍的幾戶人家差不多,彷彿當年這一整條巷子的人家全都說好了似的,不看門牌都認不出誰是誰。
她總算理解了洛府的小廝爲什麼送個拜帖就花掉一整天的時間了,這地方也太難找了些。
這就是傳說中的大隱隱於市嗎?誰也不會想到,神醫門的掌門就住在這麼個小門小戶裡吧。
洛琳菁在門牌下看了又看,還和殷綏一起對照了兩遍,確定就是這裡沒錯之後,她才走到木門前,握住巨大的銅製圓環,輕輕釦在厚重的木門上,發出悶悶的撞擊聲。
扣了七八下,門後才傳來動靜,洛琳菁稍稍後退兩步,等在門前。
厚重且佈滿歲月痕跡的大門緩緩打開,一名三十出頭,身穿深藍長衫,長相周正的男子出現在門後,他面帶微笑,氣質溫和,一看就是個好脾氣的人。
洛琳菁微微點頭,說道:“我是洛琳菁,前來拜見大師兄,勞煩代爲通傳。”
蘇木透過半開的大門,看到了一名年輕貌美的女子,看清她容貌的那一刻,一向心境平和的他都忍不住心潮波子白皙素淨的臉上脂粉未施,卻美得驚心動魄。以前他曾聽說過一句話,“淡極始知花更豔”,他一直都不甚相信,如今卻是真正懂得了這句話的意思。
蘇木怔怔地看着洛琳菁,他的目光雖沒有什麼惡意,但這樣直勾勾的注視還是讓殷綏皺起了眉頭。
蘇木陡然感到周身一涼,背後發冷,同時也感覺到一道不悅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這道目光的壓迫感實在太強了,他連忙收斂心神,不再看向女子,同時也才反應過來,眼前這人,竟是他今日要等的小師叔!
他幾年前就知道,自己還有個小師叔,聽師父說,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子。他雖然也不清楚這位忽然冒出來的小師叔是從何而來的,但既然與師父同輩,應該也不小了吧,他一直以爲師父口中的“年紀不大”,指的是三四十歲的樣子,然而眼前這個小姑娘,應該才及笄不久吧?!
蘇木心臟抽了抽,很想揉一揉,他自己就算了,歲數差得還不是太離譜,他有點心疼自家大師兄,要叫一個和自己孫女差不多大的姑娘師叔……
深吸一口氣,蘇木恭敬又不失溫和地說道:“小師叔,我是蘇木,師父的關門弟子。師父交代過,您若是來了,就請您到藥房等候。”
蘇木的態度還挺誠懇的,洛琳菁笑了笑,回道:“好。”
想到殷綏還站在她身後,洛琳菁微微往旁邊移了一步,解釋道:“這位是我朋友殷綏,也是師兄的故人,今天順道一起來了。”
蘇木擡眼看去,終於看到了那道恐怖目光的主人,竟然是……翼王?!
蘇木是孤兒,七八歲的時候,父母雙雙病故,他自小就跟在師父身邊,師父在皇宮那十年,他也一直跟着師父學習醫術,他自然認得,眼前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翼王殿下,只是他很好奇,翼王爲什麼會和小師叔一起來拜訪師父。
師父進宮沒兩年,翼王就去了邊城參軍了,他與師父好像沒什麼交情吧,什麼時候成了師父的故人了?
蘇木萬分疑惑,但殷綏的身份擺在那,他又是和小師叔一起來的,蘇木自然不敢攔下他,只能朝他微微躬身行了禮,說道:“兩位請。”
屋子的門庭雖然小,裡面倒是挺寬敞的,曲徑幽深,他們沿着小路走了很久,纔到了蘇木口中的藥房。
這間藥房與普通藥店的藥房差不多,房間的四面牆除了有門窗那面牆外,其餘都是一整面的大藥櫃,一個個方形小藥箱上,貼着藥材的名字。
藥房的正中間,擺着一張足夠十人同坐的長方形大木桌,桌面收拾得很整齊,一張寫有字的紙張和幾張素白的紙一起,突兀地放在桌子最中央,旁邊筆墨紙硯也準備妥當了。
洛琳菁走過去,低頭看了一眼紙上的字跡,微微挑眉,笑道:“這是……要考試?”
“咳咳”蘇木輕咳了兩聲,一臉尷尬地說道:“師父說,師叔什麼時候答完這些題目,什麼時候帶您去見他。若是太陽落山之前,您還是沒答完,就……就請師叔先回去,一個月之後再來。”
這些題目他都看過,非常難,雖然只有十題,但裡面涉及的內容,從醫理到藥經,鍼灸到推拿,日常病例到疑難雜症,包羅萬象。
他跟着師父學了二十多年醫術,也只能答出三四題而已,原本他還很期待師叔能答出幾題,如今看到這位小師叔纔不過十來歲而已,立刻覺得師父出這些題簡直就是欺負人!
萬一一會小姑娘答不出來哭了怎麼辦,或者她不願答題鬧起來又怎麼辦?
正在蘇木憂心忡忡的時候,竟聽到女子興致勃勃地回道:“好,那就來試試。”
別人或許怕考試,尤其是限定時間的考試,她可是一點都不怕的。小神是個考試狂魔,洛琳菁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無時無刻不被考試的恐懼支配着,到了後面幾年,她已經麻木了,一天不考個一兩次,都覺得渾身不舒服。
她此刻甚至還有一點興奮,躍躍欲試。大師兄出的題,和小神比起來,不知道哪個更勝一籌。
聽她爽快地同意了,蘇木着實鬆了一口氣,指了指書桌旁邊放置的一個銅質小鈴鐺,說道:“小師叔答完之後搖一搖這個鈴就行了。”
洛琳菁掃了一眼小搖鈴,點了點頭,擺擺手,說道:“嗯,你回去覆命吧,讓師兄準備好午飯,我陪他一起吃。”
“……”這位小師叔是太天真還是太自信?蘇木一臉漠然地走出了屋外。
洛琳菁正準備坐下答題,卻看到殷綏黑着臉站在木桌旁,一雙深邃迷人的眼睛,正冷冷地看着桌上那張密密麻麻的試卷,凌厲的目光鋒利如刀,試卷如果有靈性,估計都要顫抖了。
洛琳菁笑了起來,解釋道:“別擔心,師兄既然讓小師侄叫我師叔,就是承認了我的身份,你也知道,這種醉心學術的老前輩,都喜歡考校一下後輩,就像你們習武之人,見面切磋一番都是正常的事,你要相信我的實力,這種題目,我隨便……”
殷綏擡眸看她,沉聲回道:“我信。”
“……”洛琳菁揉了揉鼻子,這時候自己最好不要隨便接話,不然一定又會變成尬聊。
洛琳菁指了指門邊的一張小木椅,說道:“你坐着休息一會,我很快的。”
必須快,因爲剛剛她又聽到了考試狂魔的提示音:請宿主在一個時辰內完成試卷,正確率達到100%,否則將開始考試懲罰模式。
……呵呵,她一點也不想知道什麼是考試懲罰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