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神一聲不響的伸出手指,沾了點兒梔子酒在桌上畫出一幅草圖,最後用手指點了點某處:“你們要找的地方就在這裡。”
葉承歡看清楚後,又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好,謝了。”
式神神秘兮兮的道:“先彆着急走,你可知我爲什麼遲遲不願幫你嗎?”
“爲什麼?”
“除了之前的解釋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解釋……”
“什麼解釋?”
“那地方,你去不得。”
葉承歡凝眉看了看千葉,又轉向式神的時候微微一笑:“你怕我們找不着?”
式神搖了搖頭。
“你怕我們還沒找到那地方的時候就被人幹掉了?”
“那地方絕對隱蔽,沒人會找到那裡。”
“那你擔心什麼?”
月色在式神臉上灑下一抹清冷的光輝,也更顯神秘:“因爲……我怕你們去了就再也走不了了!”
“爲什麼?”
“因爲那是大江山養屍地!”
此時明月當空,輕柔的晚風吹過,四下裡沙沙直響,可冥冥中卻有種肅殺之氣,讓人脖子直冒涼氣。
葉承歡和千葉互相看了看,都不明白式神口中所謂養屍地指的是什麼。
“神州講風水,日本也一樣,所謂養屍地就是指埋葬在該地的屍體不會自然腐壞,時間久了有可能化爲走屍。你們一旦去了,我怕會驚醒死者的亡靈,到時候走屍發作,恐怕你們再也回不來了。”
聽了這話,葉承歡不光沒害怕,反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不相信?”
“真服了你們這些陰陽師,編起故事來一套一套的,居然連殭屍都用上了,我看你改行去寫靈異算了。”
式神沒有笑:“殭屍分爲種:紫僵、白僵、綠僵、毛僵、飛僵、走屍、伏屍、不化骨。
並不一定所有的殭屍都會攻擊人,可一旦你們遇上了兇屍,後果很難想象。
我是陰陽師,我只是說我知道的事情,我從不說謊。”
“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堂堂的親王和王妃爲什麼會被葬在那種地方?”
“因爲有人不想他們下葬後被人打擾,那種地方不僅絕對隱秘,而且那是大凶之地,就算有人闖入也一定有去無回。”
葉承歡看了千葉一眼:“並不是不想他們被人打擾,而是有人不想讓當年的秘密暴露出來。”
“說的沒錯。”
“那麼……”葉承歡沉吟着,誰也沒想到,他突然閃電般出手,一把抓住了式神的衣領,把他半個身子從桌子那邊扯了過來,深邃的雙瞳猶如夜空般幽深、又如星火般閃亮:“告訴我,這些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
式神一點兒也沒緊張,不慌不忙的道:“因爲那次的秘葬是我做的。”
千葉吃了一驚:“是你!”
“是誰讓你做的?”葉承歡一字字問道。
“不能說,說了我就會沒命。”
“你不說照樣也會沒命。”
式神嘆息一下:“好吧,是京都節仁夫婦。”
葉承歡點了點頭,至此可以完全肯定,節仁夫婦正是當年謀害安仁夫婦的兇手,在事成之後他們立刻將兩人秘葬,希望將這個秘密永遠封存起來。
“這麼說你一直都是他們的人?”
“我只是個陰陽師,我對政治不感興趣,但如果我不做就會死。事實上,在那件事之後我從京都搬到了這裡,從此與世隔絕,因爲我知道如果我還留在京都,他們早晚會殺我滅口。”
葉承歡這才慢慢放開他的身子,拉起千葉二話不說就要走,式神又道:“你們就這麼去嗎?”
“不這麼去還怎麼去?”
“你是不是想要挖屍?”
“沒錯。”
“我在秘葬時對屍體下了封印,如果你就這麼挖開墳墓的話很有可能會破壞封印,封印一旦遭到破壞,極有可能會驚醒走屍,到時候你們再想走可就難了。”
“你想說什麼?”
“我告訴你封印在哪裡,只要你不去破壞它就沒問題。”式神將封印的位置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葉承歡。
葉承歡審視對方:“爲什麼要告訴我?”
式神微微一笑:“因爲我也是愛酒之人,等將來有了機會我還想請你喝酒。”
葉承歡也笑了,朗聲大笑。
千葉卻不明白他們爲什麼要笑,有時候男人跟男人之間的情誼,女人是不會明白的。
京都,嵐山,微風有霧。
美麗的嵐山南麓有一幢不怎麼起眼的建築,從外面看上去格外低調。
一輛汽車沿着蜿蜒的盤山路來到這幢建築前,從車上下來一個年輕男子和兩個保鏢。
那人仰頭看了看天,深吸口甜美的空氣,一聲沒響的上了青石臺階。
和質樸的外觀相比,內部的裝修相當華麗,一切都仿照神州明清樣式,進來的人莫不有種穿越之感。
幾乎任何一個角落都是雕樑畫棟、古玩字畫,加上金紅色調的牆面、地毯與廊柱,十分富麗。
經過另外一間風格類似的大廳,面積更加寬敞。內有硃紅色繡金的柱子,雕樑畫棟,懸掛紅色宮燈。外側一架屏風上擺滿各式古玩,如玉如意、紫砂茶壺、青瓷瓶、小型金箔屏風等。
所過之處,牆上掛着各式珍貴字畫,牆上還陳列不少神州當代書畫家的作品,其中一幅書法題字寫着“江山如此多嬌,風景這邊獨好”。
除此之外,還有紫檀木傢俱和阿瑪尼燈,東陽楠木木雕飾頂、漢白玉匾額、gui、fi古董沙發等。
但這些古董裝飾融入環境中,並不覺奢華,反而築就一個優雅低調的環境。
那人在一陣穿堂入室後,來到一間繡房前,做了個手勢讓兩個保鏢留在外面,親手推開鍍金把手的房門。
屋子裡靜悄悄的,軟榻上一個絕美的年輕女子坐在窗前鬢髮垂肩,手裡捧着一本書,彎彎的睫毛輕輕顫動,每一次顫動都抖落了陽光裡的精靈。
男子輕輕來到女人跟前,輕聲一咳,女人這才擡起頭來,恬靜的面頰上帶着幾分錯愕。
“看來林小姐今天心情不錯。”這個年輕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宣仁。他說話的時候目光落到那本書的封面,赫然是俄國文豪列夫托爾斯泰的代表作《安娜卡列尼娜》。
林佩珊輕輕把書合上放在一邊,“這要感謝你的許可。”
這話看似平淡卻不無諷刺。
宣仁拿起那本書翻了翻:“你喜歡安娜這個人物?”
“是的。”
“你喜歡她什麼?”
“她美麗端莊、高貴典雅、聰慧善良、自然真誠、又富有激情,有着令人無法抗拒的美貌和深刻豐富的精神世界,在思想、感情、才智、品德等方面都遠遠高於當時一般的貴族婦女。”
“看到這本書你會想到什麼?”
林佩珊望着別處出神的道:“風中之燭在風中搖曳,微弱的亮光照亮四周,最終在黑暗之中黯然消逝。
那個美麗而又孤獨的靈魂,在無盡的遺憾之中香消玉殞。
我會想到我們有罪,是因爲我們沒有去拯救像安娜一樣的人,拯救像她那樣美麗而高尚的靈魂。
因爲我們是懦夫,是自私者,是靠良心的憐憫而活着的人。
我們都在等待,等待着別的人來拯救我們自己。
我們企盼着幸福有一天會來到身邊。它會伴隨着我們,直至我們生命的結束。
人都是爲希望而活,因爲有了希望,人才有生活的勇氣。
而愛情,最絢爛的朵,人生最美好的禮物,最大的快樂和最大的幸福最終將安娜帶入了痛苦的深淵。
如同飛蛾撲向野火,註定這場愛情要將她毀滅。”
“這是一個有夫之婦移情別戀的故事,但當我們看到這本書的時候都不會覺得安娜是一個罪惡的女人,事實上任何一種真摯的愛情都應該得到歌頌。”宣仁的話顯然帶着弦外之音。
“她是個被壓抑的充滿勃勃生氣的女人,因爲羨慕光明,愛上了外表俊美,內心空虛的伏倫斯基。
對愛情,對幸福的無限渴望是她忘卻了一切煩惱和恐懼,在幻想之中只爲了愛情而活。
而一種虛妄的狂熱也籠罩了伏倫斯基,他對安娜一見鍾情,沉迷於她的美麗和獨特氣質,但更爲重要的是,他與安娜的特殊關係帶給他有一種征服感,榮辱感。
這種虛榮之心決定了他對安娜的愛情十分膚淺。
而安娜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新的生活中,伏倫斯基對她來說,就是她所有的希望和寄託,就是她的一切。
這種純潔無暇的愛使伏倫斯基自慚形穢,推動着他不得不重新認識與安娜的關係,對自己的膚淺和輕率表示自責,並在精神上強迫自己進一步愛這個女人。
在我看來,他們的愛情也許並不完美,但被愛是一種多麼了不起的幸福,而快樂始終贈與那些無私的愛者。”
宣仁心裡一動,表面上卻不動聲色:“世界上本就沒有完美的愛情,正因爲它有瑕疵才更顯得珍貴。”
林佩珊轉過臉來,淡然一笑:“愛情可以有瑕疵,但決不能有雜質,這是本質的區別。”
“你指的雜質是什麼?”
“陰謀、功利、金錢、**,還有交易。”
“愛情只是一種感覺,婚姻卻是各取所需,在我看來就是交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兩個人結婚生活在一起那麼久,靠什麼來維持呢,愛情是最不可靠的東西,就算一把火哪怕燒得再旺也總有熄滅的時候。兩個人之所以能夠長久的生活在一起,是因爲可以從對方那裡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在我看來這就是交易。”
“你的理論很荒謬。”
“你有沒有覺得,我、你、葉承歡,我們三個人很像安娜卡列尼娜的劇情,我就是伏倫斯基,你是安娜,他是卡列寧。”
“你太高估自己了。”
宣仁笑了笑,看了看屋子裡的陳設:“林小姐對這裡的條件還滿意嗎?”
“在我看來,這裡和太平間沒什麼區別。”
“我之所以給你找這麼一個安靜的地方,就是希望你能讓自己平靜下來,好好想一想今後的路該怎麼走。像我們這樣的人,在人生的道路上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走錯路,有時候哪怕走錯一步都有可能跌入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