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山眨眨眼想了想:“不……不知道。”
“就是從你知道他來的第一分鐘之內。懂嗎?”那人感覺和這貨交流實在費勁,教小學生都不帶這麼愚蠢的,好在他的性子極好,至少他知道自己想要從這貨身上得到什麼,否則,張小山的人生絕對活不過這個黎明。
張小山點點頭,表示自己懂了。
那人從同伴手裡接過一張卡片遞給他,“這是我的電話號碼。”
然後,他又摸出一張銀行卡:“會不會用自動櫃員機?”
“馬馬虎虎。”
“如果不會的話,可以讓銀行裡的服務人員教你。這張卡里有一萬塊錢,不過這只是定金,等你完成我教給你任務後,我會付全款給你。”
一萬?
張小山感覺大風颳來都沒這麼容易,就算他把自己賣了都不值這麼多錢。
自己捱了頓揍,就憑空得到一萬塊錢,要是這樣,他寧可馬上接受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
不能不說,金錢的力量可以讓人克服恐懼,至少張小山就是如此,“我能不能問一聲,全款是多少?”
那人淡淡一笑:“那要看你這輩子需要多少?”
“我……我要十萬!”張小山迫不及待的說,手裡託着沉甸甸的銀行卡,已經讓他喪失了理智。
“沒問題,事成之後,我給你五十萬。夠麼?”
五十萬!
在張小山的生活模式裡,五十塊錢可以夠他在衚衕口的小吃店要兩個小菜,美美的喝頓小酒,或是去釘子衚衕跟那個*的相好來場對抗**。
十萬塊都是他咬牙說的,約莫着對方再砍砍價,能給五萬塊他就燒高香了。
沒想到那人毫不猶豫直接開價五十萬,讓他掰着手指都算不清是幾位數。
五十萬,夠他喝一萬次小酒,打一輩子野炮的。
張小山的眼睛在發光,就連偷看鄰居洗澡時,他的眼神都沒這麼嚇人。
他只是不住的點頭,連基本的說話都忘掉了。
“我這個人做事很公平,收益和風險是成正比的,如果你辦不到的話……”那人把手裡的槍掂了掂,忽的頂住張小山的下頜,“知道這是什麼嗎?”
“槍!”張小山打了個冷戰道。
“只要我輕輕一扣扳機,9毫米子彈就會瞬間打穿你的下頜,穿過你的口腔,高溫灼熱的子彈會隨着膛線高速旋轉,在攪爛你的腦漿後,擊碎你的頭蓋骨。”
聽着他的描述,張小山就好像真的經歷了一場子彈之旅一般,頭皮一陣發緊,“你放心,只要那小子敢回來,我一定向你報告。”
那人搖了搖頭:“看來你需要加深一下記憶……”又是一記重擊砸到他後背上,張小山疼得一個激靈,脊背也弓了起來。
“記住,第一時間!”
“是,是,我記住了,第一時間,第一時間……”張小山發神經似的不停重複,等他擡起頭來時,那幫人已經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他攥着手裡的銀行卡,渾然忘了身上的疼痛,一切來得快,去得也快,讓他感覺像是做了場夢。
他狠狠的咬了手腕一下,真他媽疼,看來不是做夢。
媽的,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幸福麼?
葉承歡開着車,爲了不給自己找麻煩,他挑的都是偏僻些的路段。
幸好這裡不是紐約,在攝像頭密佈的美國西海岸城市,要是被情報機關盯上的話,那個人無論出現在城市的哪個角落,不出三分鐘就會被電子監控系統鎖定,就好像一個學習很不入流的學生在安了攝像頭的教室裡考試,那種感覺實在糟糕透了。
這個時候,他不想去考慮什麼狗屁特工,也不想琢磨接下來的事,在那首歌的單曲循環裡,他一手握着方向盤,一手搭在車門上,嘴巴咬着指節,默默的想着心事。
從見面前的忐忑不安,到見面時的震驚,再到後來的平靜,到了此刻,他的心情竟翻江倒海,無法自已。
這種情緒的波動就好像地震一般,剛發生的時候感覺並不是很強烈,它真正的破壞力在十幾秒鐘到兩分鐘之間,纔會越來越強大的顯現出來。
葉承歡此時正沉浸在震感最強烈的時刻,他不是不想把桃姐接走,給她更好的生活,讓她幸福、快樂、有尊嚴的活着,可是現在這種情況下,自己這個“全民公敵”連自己都照顧不了,又怎能把她拉進泥潭呢。
他爲那個女人深深的抱不平,爲什麼人生中的種種不幸都要降臨在一個人身上,如果可以的話,他寧願替她分擔,可人生不容假設。
如果真有老天爺的話,他恨不得把那個老不死的拉下來,狠狠抽一頓嘴巴,然後揪着他的脖領子質問他。
他沒耶穌那麼仁慈,沒上帝那麼博愛,相反的,他狂野,他放浪,他目空一切,他傲視天下!
世界上不公平的事多了去了,每天餓死、委屈死、各種死的人多了去了,可是關他屁事。
他只關心自己身邊的人,對他來說,這就足夠了。
他骨子裡自信、張揚、桀驁不馴,可有些人有些事也會時常摧毀他的自信,瓦解他的張揚,打擊他的桀驁。
桃姐的境況讓他平生第一次感到有些遺憾,有些失落,甚至有些自毀。
二十年,好像被人偷走了似的,桃姐的二十年對他來說是一片空白,在那段時光裡,他沒能爲她做任何事,哪怕在她最痛苦無助的時候,陪她說句體貼話都沒有。
可是他忘了,被偷走的二十年裡,他經歷的痛苦和磨難比桃姐要多一萬倍。
地獄是什麼樣,他不知道,但他經歷的那些的確可以用人間煉獄來形容!
很多事在經歷的時候會覺得很難捱,一旦過去,會覺得很平淡。
葉承歡在經歷了種種之後,他更願意把那些東西當成一個男人成長的過程。
女人會越來越衰老,男人會越來越年輕,尤其是經歷豐富的男人。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他的電話響了,葉承歡沒有去接,這個時候他根本不想接任何人電話。
電話只響了三聲便不響了,葉承歡又在思緒中遨遊了一會兒,才勉強從那些繁雜中抽身出來,拿起電話來看了眼,居然是小白龍打來的。
他微微有些吃驚和後悔,丁香過的是刀頭舔血的生涯,她一般不會給自己打電話,除非是有生死攸關的大事。
他馬上拿起電話,迅速撥了回去,可電話響了半晌,那邊一直都沒人接聽。
葉承歡的心縮緊了,爲什麼打來電話的不是丁香,而是小白龍,這一刻他腦子裡浮起第一個概念就是,丁香出事了!
回到神州,他本來就想過平靜生活的,可是自從和神仙姐姐有了交集,接下里發生的一切都慢慢超出了他的預想。
他漸漸有所明白,像他這樣的人,這輩子是註定不能平靜了。
他本不信命,可此刻卻想起了那個賣黃色雜誌的老頭說的話,破軍坐命,爲兵必劫,天煞孤星,無伴終老。
難道真如他所說,自己這輩子註定就要孤獨終老,身邊的人都會一個個被克去麼?
好在他這人還有個優點,想不明白的事就不去多想,猜不透的事就乾脆不猜。
他打開車窗,讓冷風漫灌進來,甩掉滿腦子雜亂思緒,一腳把油門踩到底,引擎風雷怒吼,疾馳而去。
同一時間,葉公館有間叫做“雅趣齋”的書房裡,氣氛多少有些凝重。
葉家家主葉衛國坐在那張竹製的座椅上,靜靜的聽方剛彙報着剛剛發現的新情況,手裡的孔雀石咕嚕嚕轉個不停。
直到他把話說完,葉衛國手裡的孔雀石才停了轉動,他慢慢睜開眼睛,從他的眼睛裡看不出半點兒情緒。
“說完了嗎?”葉衛國平靜的問道。
“說完了。”方剛有些惴惴的回答。
葉衛國託着扶手緩緩站起身,整個人沉着如山,對他聽到的情況未知可否,只說了三個字,“先吃飯!”
在老爺子那裡,天下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人生一世,最重要的就是吃飯。
葉家戶大人多,但每次吃飯的時候,葉家老老小小全都要聚在一起,吃飯的地方就是葉公館的廳堂:公道堂!
葉衛國和葉家二代一桌,葉家三代人一桌,等以後四代人多了則再開一桌。
這就是燕京葉家的風格。
平時大家都很忙,只有吃飯的時候才難得相聚。
在別人看來再尋常不過的吃飯,卻成爲葉家凝聚家族感情最重要的方式。
吃飯的時候很肅靜,無論老少沒人敢嘰嘰喳喳的指東說西,老爺子不開口,誰也不會多說一句。
所以,葉家的飯多少看來有點兒沉悶。
兩張桌子坐滿了葉家老小,只有葉衛國旁邊的一張椅子是空的,可葉衛國問也沒問,只是拿起筷子來一口一口的吃着。
他年過古稀,但每天天不亮起牀,在花園裡健身打拳,每天堅持洗冷水澡,幾十年來,寒暑不輟。
到現在爲止,他三十二顆牙一個不少,一頓早餐至少能吃一籠慶豐包子,一大碗米粥,外加一碟醬蘿蔔絲。
所以直到這個年齡,他依舊身子骨硬朗,精神矍鑠。
葉家的大兒媳婦謝秋蘭性格比較開朗,辦事利落,腦子也靈光,葉家上上下下被她料理得井井有條,所以在幾個兒媳裡說話最得老爺子欣賞。
今早她比平時更殷勤了些,不住給葉衛國夾菜,還不住查看老爺子的臉色,葉衛國不用看也看透她的心思,一邊吃一邊頭也不擡的說了聲,“錦天家的,有什麼事想說就說吧。”
謝秋蘭乾笑了下,才斟酌道:“最近部裡事情比較多,您知道的,不久就要換屆選舉了,所以……”
“你不用替他解釋,我知道他忙,不過你見到他告訴一聲,很多東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再怎麼爭也爭不到。每個人都會經過這個階段,見到一座山,就想知道山後面是什麼。可能翻過山後面,你會發現沒什麼特別。回望之下,可能會覺得這一邊更好。他年紀也不小了,從政這麼多年,這個道理應該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