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槍響不要緊,店裡的人們一片驚呼,紛紛躲門而逃,很快店裡就只剩下他們三個人。
千葉之前還有些驚恐,但很快便平靜下來,竟然慢慢閉上了眼睛,因爲她已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決絕之意,她有一萬個理由相信那個陌生的女人是一定會開槍的。
這一刻,她已做好了死的準備,她已決定放開一切去接受命運荒唐的懲罰,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無聲滑落……
屋子裡鴉雀無聲,驚得連呼吸聲都聽不到,空氣卻像擰緊的乾毛巾一般,恨不得擰出水來。
葉知秋嘴脣動了動:“只要她不死,你就會死。”
葉承歡歪着腦袋面無表情的瞧着她:“我死不死關你屁事,我知道你以前幫我好多次,可我特麼請你幫忙了麼。別以爲你幫過我就能干涉我的事情,我這人跟別人不一樣,以後你最好跟我滾遠點兒,我是生是死是好是壞,跟你沒半毛錢關係。”
葉知秋湖藍色的眼睛裡彷彿有什麼東西盪漾了下,“你寧可殺我也不信我的話?”
“沒錯,誰的話我都相信,就是不相信一個瘋子殺手的話。”葉承歡毫不客氣的道。
砰!砰!砰!砰~
葉知秋開槍了,只不過她沒朝着千葉開槍,而是揚手一通亂射,直到打光了槍裡所有的子彈。子彈所過處一片風聲鶴唳、一地狼藉。
她慢慢低下頭,長髮遮不住蒼白的側臉,“我要殺一個人,那個人就非死不可,從來都沒有人能阻止我。葉承歡,你是第一個!”
說完這句話,她頭也不回的出了料理店,一閃身便消失在寧靜的街頭。
千葉緊緊的閉着眼睛,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彷彿抽空了一般。
葉承歡收起槍,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千葉這才慢慢的睜開眼睛,眼波里滿是鑽石般的晶瑩,“她爲什麼不開槍?”
葉承歡心裡滿滿的都是複雜,葉知秋爲什麼會突然來到這裡,爲什麼又會突然要殺素不相識的千葉,到最後她爲什麼又沒有開槍,他根本就給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一個人做事不可能不沒有理由,但葉知秋做事讓人根本就看不出能有什麼理由。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剛纔的言行把那個女人傷到了,也許從今以後她再也不會出現。
他無法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只好苦笑道:“她是個瘋子,瘋子做事本就沒有原因。”
“不,她一點兒都不瘋,相反地,有一點我可以肯定。”
“什麼?”
“她喜歡你。”
葉承歡張了張嘴巴,啞然失笑,他跟葉知秋連朋友都談不上,哪裡來的“喜歡”二字。
事實上,在他眼裡,那個女人一直都是兒童創傷後遺症患者,一個被童年陰影給扭曲得心理變態的重症心理病人,一個沒有人類基本感情和道德標準的殺人機器。
如果你非要說一個世界級的殺手心中也有愛,那瘋的那個人不是她,而是你。
“別逗了,我要是告訴你她是幹什麼的,你一定不會這麼說。”
“不管她是幹什麼的,我都能看得出來,她喜歡你。”
葉承歡笑容沒了,多了幾分深思之色:“爲什麼?”
“難道你還沒看出來,她是爲了你纔要殺我,後來不殺我也是爲了你。”
葉承歡歪了歪腦袋,詫異的看着她:“她做事從來沒有邏輯的,千萬別用正常人去判斷她。我只是覺得奇怪,她剛纔差點兒就殺了你,你怎麼還替她說話?”
千葉慘然一笑:“我這種人活着跟死了還有什麼分別,剛纔就算她真的開槍我也沒什麼可埋怨的。”
葉承歡拍拍她肩膀:“當然有區別,好死不如賴活,只要活着就好。”
經歷了這樣一場風波,兩人心裡都塞滿了各種心事,也沒心思再留下來了,於是他們離開“是山居”,步行前往此行的目的地。
一邊走,葉承歡一邊問了那人的情況。
千葉告訴他,“他叫須磨彌生,我們都是中野學校的畢業生,只不過在我剛剛入校的時候,他剛好已經畢業,因此之前我們並不認識。”
“就是那個專門培養間諜的中野學校?”
“是的,這座被日本老兵稱作‘老窩’的日本間諜學校當時在東京的中野區,人們都叫它中野學校。
中野學校原來是一座警察學校,在戰時用於培養日本憲兵和特工,入校的學生從士官到軍官,都是日本現役軍人。
學習特工的學生們一進學校就被編入不同的班。雖說是班,其實並不像班,而更像是家。
不同的班模擬不同的國家,學生一進班,就要完全像在某國一樣起居生活,學習該國語言,不許說日本話;學習該國的歷史地理,一切風俗習慣要跟在該國一樣,學院要儘可能地完全忘記自己的日本人身份。
除此之外,作爲特工所需要的情報、通訊、武器、暗殺、格鬥和生存等諸多技能,都是必修課。”
葉承歡點點頭:“後來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後來我被派往俄羅斯執行任務,常年出入於莫斯科的社交場合,一次舞會上無意間遇到了他,由於我們都是日本人,因此第一次見面就自然而然的成了朋友。
後來,他頻繁的約會我,我看得出他對我有好感,只不過鑑於我當時的特殊身份,刻意和他保持了距離,但他並沒有因此而放棄。
我在莫斯科的任務進行的很順利,可就在我完成任務即將離開俄羅斯的時候,我接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任務。”
“什麼任務?”
“刺殺須磨!”
“這是怎麼回事?”葉承歡皺眉道。
“上級並沒有做過多解釋,隻言片語中說須磨曾經也是特工,後來背叛了組織,要我務必剷除他。其實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場酒會,就是情報本部的人刻意安排的。”
“你是怎麼做的?”
“當時天真的我一再追問須磨爲什麼要背叛組織,結果卻得到上峰嚴厲的斥責,這隱隱加重了我的懷疑,並且第一次對我的工作產生了動搖。”
“你也喜歡上了他?”
千葉搖搖頭:“特工不配擁有愛情,所以我從來都不會放任自己去喜歡上某人。只是在一次次與須磨的接觸中,我漸漸發現事情並不是我聽到的那麼簡單。在一次酒會之後,須磨向我表白了,被我拒絕後他居然說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並且告訴了我事情的真相。”
“他說了什麼?”
“他當年執行任務時被敵人抓捕後,寧死都沒有透露出是受情報本部的指使差遣,但最後卻遭到組織的背叛和拋棄,心灰意冷之際便拿出隨身攜帶的特工專用自殺毒藥服下,雖然受盡了毒藥的折磨,但並未如願死去。雖然被俘,但是他用他最專業的辦法成功逃出了囹圄。因爲他掌握了組織的大量機密,所以情報本部一定要殺他滅口。
說實話,他告訴我一切就等於犯了一個特工的大忌,甚至等於把他的命交給了我,那一次我的心真的動搖了。
我擅自違背了特工條例,把我的身份以及我的任務原原本本的告訴了他。
可是你一定想不到他是怎麼做的。”
“他做了什麼?”
“他要我殺了他好向我的組織交差。”
葉承歡點點頭:“看來那傢伙還真是挺愛你的,寧肯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我當然沒有殺他,我雖然是特工,但我至少還有人類的善良和同情,看着他就好象看着將來的自己。”
“你公然違抗組織的命令,他們一定不會放過你吧?”
“是的,但就在那時剛好發生了一件事,改變了整個局面。”
“什麼事?”
“情報本部高層捲入了一場**,隨後整個組織都經歷了一場動盪,從上到下來了一次大換血,因此那次任務也就從此不了了之了。”
“那你爲什麼還是沒有接受他的感情?”
“新的組織成立之後,我很快接到了新的任務,於是我很快去了倫敦,與須磨也就暫停了接觸。在那之後我們又遇到過幾次,但他已經結了婚有了家庭,雖然看得出對我的感情還在,但我們已經不可能了,而且我對他更多的只是同情,從來都沒有過愛情。”
“那他怎麼又回到了日本?”
“我的組織經歷了那場動盪後,對須磨的刺殺任務也就隨之瓦解,漸漸的也就沒人再去關注他。
他在海外漂泊了幾年之後回到了日本,在這裡娶妻生子,一家人安逸的生活,再也沒有和組織有過任何接觸。
說實話,我很羨慕他,這已經是一個特工可以擁有的最好的結局了。”
兩人邊走邊說,不知不覺間,千葉說了一聲:“這條小街就是了。”
今天的天氣非常好,不經意的一擡頭就可以看到在神州難以見到的藍天白雲。
與其說是小街不如說是小巷子更準確些,進入小巷子,停下腳步,整個世界寂靜,只剩下夏蟬的鳴叫,旅途的疲倦消失,一絲微笑浮上嘴角,像回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