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張氏的話中不難聽出,對於荊王做過的悖逆天倫的惡事,她是清楚一二的。李慕兒愈加覺得自己搭對了線,試探問道:“王妃的意思是?”
張氏卻戛然而止,推過一杯茶道:“我的意思是,府中如此之大,站對了派很重要。周鑑舉薦你爲我檁兒的老師,便是爲你指明瞭方向。也爲墨恩指了個方向。老師,檁兒的未來,可就維繫在你們二人身上了。”
這番話哪像那個只知道圍着兒子轉的無知婦孺能想出來的?李慕兒心有所悟,也不戳穿她,也不敢再問關於荊王的事。兩人的關係還未到可以無話不談、不加忌諱的地步,李慕兒不能越了界露出馬腳,只好似懂非懂答道:“小少爺聰明,前途當不可限量。”
張氏不耐煩地轉過了臉,那人教她說的,她都說了,誰料這小媳婦兒與墨恩一樣,陰陽怪氣的,沒個痛快話。
她只好點點頭,起身說句“承老師吉言了”便匆匆往門外尋小少爺去了。
李慕兒送至門邊,伸手攀在門上,開始考慮該如何更近張氏一步……
……………………
“下課了?”
墨恩出現的時候,李慕兒還維持着那個姿勢,若有所思地望着地面。
他今日一身墨衣,倒襯得麥色肌膚愈發精神,可嘴角噙着的那抹笑啊,李慕兒無論看多少次,還是看不習慣。
“吵架了。”
李慕兒聲音裡帶着委屈,撓得墨恩心頭癢癢的。小少爺大鬧了王府,把荊王都給驚動了,墨恩怎麼會沒有聽說。只是聽到她這半個當事人這樣無辜地說出來,墨恩只覺得好笑,走過去摸摸她的頭道:“沒事兒,他們吵他們的,你別管。”
這樣的動作,實在曖昧。李慕兒接受不能,憋了口氣道:“悶,想去轉轉。”
墨恩側開身,想了想道:“唔,我好像還沒帶你在這王府好好轉轉,走吧。”
這麼容易?李慕兒不敢相信,擡步跟上的時候還在思索這“轉轉”該轉哪些地方,怎麼轉?
荊王府確實很大,處處紅牆碧瓦,畫棟雕樑。她此刻所站的荊王府花園,分東花廳、西花廳。兩側則有儒學、文廟、武廟、守備署、州衙、進膳廳以及三宮、沐浴、更衣、良醫所等場所。前面就是前、中、後三座大殿。
這架勢,就差照着紫禁城重蓋一座了。
李慕兒也是想多了,墨恩說的帶她“轉轉”,無非就是花前月下,黃昏院落,她居然還期望着能借此機會尋找什麼線索證據。
如今兩個人一前一後逛着花園,倒有些進退兩難了。
“你這賤蹄子,有什麼資格同我說話!你可打聽過我是誰?豈是你這賤人可以隨意得罪的!”
“那你打翻了何夫人的藥碗,我回去怎麼交代?”
李慕兒正覺苦悶,耳邊竟傳進了爭吵之聲,看來是兩個丫鬟在爲自個兒家的主子做高低之爭。
女人的嘴巴碎,下人的嘴巴大,李慕兒在宮裡待過,比誰都清楚這個道理,能遇上這樣的狀況,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穫。念及此,她故意停下了腳步,裝作不安的模樣張望了過去。
“噓,別同她吵了,她是王妃身邊的人……”
“王妃身邊的人怎麼了?何夫人若不是被王爺騙進府來,也還是都樑王妃呢!”
都樑王妃!
李慕兒心頭一驚!
都樑王見溥,密疏上說被荊王害死的親弟弟,難道他的王妃在他死後被荊王騙進了王府?!
何夫人……李慕兒面上還須裝得鎮定,偷偷瞄了眼墨恩。
他對這些女人之間的彎彎腸子顯然毫不感興趣,可她們若是再說下去,恐怕要將整個荊王府的醜事都給抖出來了!
脣亡齒寒,荊王的面子,他還是得顧着。上前幾步,他正正地立在三個丫鬟面前,什麼話也不說,淡淡地看着她們。
丫鬟嚇得魂不附體,臉色煞白地鞠了個躬跑開,各回各家。
李慕兒心底暗罵了句,踢踢草尖兒假裝無意識地道:“她們都怕你。”
墨恩聞言驀地回頭,順着她的話問道:“那你呢,你怕我嗎?”
怕,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怕他怕得要死。
“不怕。”
違心的話,墨恩卻聽不出來,他情不自禁地勾了勾脣角,輕聲道:“你不怕,就好。”
李慕兒沒有聽見,她的注意力,全被對面走過來的一羣女人吸引。
花園果然是招蜂引蝶的地方,這一羣,看穿着打扮之體面,想必地位不同於剛纔那三個丫鬟,應當算是各院落的主子。
墨恩厭極了脂粉俗氣,拉着李慕兒就要走。
李慕兒卻並不想走,所以由他拉着快速往前一跨,假意裝作崴到了腳。
“哎呀……”
墨恩被她的呼痛聲嚇到,第一反應便是蹲下身來爲她檢查痛處。
“咦,這不是墨恩嗎?”
“那這娘子,就是最近被傳得沸沸揚揚的,墨恩的夫人吧?”
“是啊,墨恩,都說你是個冷麪金剛,看來也只是對外人,這碰到了自家的軟玉啊,也會變成顆玲瓏心呢,嘖嘖嘖……”
確實是主子了,居然敢這樣調侃墨恩。
李慕兒不由地揣測起當頭幾個貴婦的身份。
墨恩表情動作絲毫未受影響,連正眼都沒看她們一眼,惹得幾位夫人互相使着眼色,不高興起來。
“聽說墨恩家的娘子在做小少爺的老師,這可不容易啊!”
“誰說不是呢,連咱們府上最頑劣的小少爺都能教上一二,看來娘子也是個人才啊!相請不如偶遇,今日不如讓我們幾個夫人見識見識,娘子這文采,是徒有虛名呢,還是貨真價實啊?”
她們這是看墨恩對“自家女人”溫柔,想要趁機挑釁墨恩?
眼看着墨恩的臉色越來越黑,急於留下來與她們套幾分近乎的李慕兒趕緊答應道:“不許諷刺墨恩。見識就見識!”
墨恩皺着的眉間微微放鬆,只覺得心底的一個角落,突然被她三言兩語填了個滿滿當當。
往來不過片刻,筆墨紙硯被擺滿石臺,李慕兒用崴了的腳尖輕點着地面,提筆就是一篇詩作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