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木槿,凌妙頗爲頭痛。
這丫頭比海棠還要大一些,素來細緻,行事也穩妥。只是,或許是因爲海棠開朗潑辣的性子更與凌妙相合,凌妙在二人之間,若說半分偏向沒有,那是假的。但她自問已經盡力做到了一碗水端平,只是自從海棠被顧琬認爲義女後,木槿便明顯的沉默了許多。
若說從前只是少言寡語,現在就是一天也不見說幾句話。偶爾,凌妙看到小丫鬟們主動與她說笑,木槿也是難得有個笑臉,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自從上次無意間撞破,凌妙便知道了她的心思。平心而論,她是有些惱火的。這年頭,不說高門府邸,便是一般的小戶人家,只要姑娘身邊有丫鬟的,出閣的時候大多會當做通房丫鬟陪嫁出去。爲的,無非是要替小姐們拉攏住姑爺的心。這些丫鬟的賣身契都握在小姐或是小姐的孃家手裡,有的時候一家子的命都掌握在人家手中,自然不敢翻起什麼壞心思。
但是凌妙從來沒有過這種打算。
總有些大家貴婦說丫鬟如何如何,便是做了通房丫頭,哪怕最後生了孩子擡成姨娘,也不過是個玩意兒。但凡敢生出不好的心思,發賣了就是。
然而凌妙想着,丫鬟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慾。怎麼就成了玩意兒?不帶這樣作踐人的!
因此,海棠有了好歸宿,對於木槿,她也想盡力安排好了。哪怕,她知道木槿心中有人。
只是,當她和木槿說起,將不帶着她一起進宮的時候,原本低着頭做針線的木槿猛然就擡起了頭,眼裡滿是不可置信。
“小姐,你不要我了麼?”
凌妙搖搖頭,儘量叫自己聲音放溫和。“木槿,你知道隨我進宮去,意味着什麼嗎?二十五歲之前,宮人不得出宮。等到了二十五歲,你的青春都被耽擱了。往後的日子,要怎麼辦?所以我想,你跟了我一場,我不能叫沒有結果。”
木槿垂眸,沉默不語。
“阿離身邊有許多年輕有爲的青年,日後自有一番前程。如果你願意……”
“不!”
木槿倏然打斷了凌妙的話,她擡起眼簾,黑漆漆的眸子裡映出凌妙絕色的姿容,顫聲道:“小姐,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知道了什麼,她並沒有說,但她相信,凌妙是明白的。
凌妙斂了面上的和緩,清亮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木槿,杏眼微眯,“知道了什麼?”
眼看木槿在她的注視下再一次低下了頭,她不禁泛起了一絲冷笑,“木槿,你覺得,我該知道什麼?”
她細細審視着對面的木槿。
與俏麗嫵媚的海棠相比,木槿的容貌似乎要普通一些,卻也是個清秀佳人。她有一張天生溫婉的鵝蛋臉,細眉細眼,看上去便會給人一種十分溫柔的感覺。這種容貌,或許是許多人最看好的通房丫頭的人選——模樣兒不差,看着又老實。得寵與否,都不會給女主人帶去威脅。
若不是她,或許,木槿真的會心願得償吧?
見木槿臉色漲得通紅,低垂着頭,濃密的劉海遮住了她的眼睛,叫她看不清木槿的神情。不多時,有水滴落下,砸在了木槿跟前的地上,溼潤了好一片。
凌妙忽然就有些莫名的煩躁,站起身來,聲音有些發冷,卻還是儘量平和地說道:“我已經決定了,進宮的時候我會帶着錦兒和繡兒一起。至於你,我會請母親安排,你願意嫁人也好,侯府裡總會有一副好嫁妝給你。或是……”
她咬了咬牙,“願意贖身出去也可以,侯府還是會護着你,哪怕在外邊,也不會叫你受人欺辱。”
應該說,這樣的安排,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說完,凌妙便欲出去。卻在錯身的一剎那,被木槿扯住了衣袖。
“小姐!”木槿的聲音裡帶着哭腔。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拉住凌妙,只是擡眸間就看到了凌妙驟然冷下來的臉色,心下有些惴惴不安,卻又無端升起幾分不甘。
憑什麼,憑什麼她就能夠獨佔一個那樣好的男子呢?
蕭離,那樣的人,就如同天上的神一樣,叫人仰望,遙不可及。那樣的男子,該配得上天下最好的女子!可是她的小姐……木槿搖了搖頭,晃去心中的胡思亂想,只含淚看着凌妙:“我知道,小姐早就明白了我的心。我也覺得自己齷齪下賤,可是我控制不住!小姐,我不敢奢求別的,只想跟在小姐身邊,如從前一樣,不行麼?”
凌妙忽然覺得自己這麼多天來,爲木槿想了許久,這些功夫可能都白費了。她看着木槿,直到木槿心虛地避開她的視線,纔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
“你從小在我身邊,應該知道我的性子。不錯,我的確看出了你的心思,正因爲這個,我絕不會把你留在身邊。”
“小姐!”木槿心裡清楚得很,凌妙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她說了不會讓自己留下,就一定不會留。她心中有些悽苦,只覺得外邊明亮的日光都似乎黯淡了下去。心疼過後,便是憤怒,“我在小姐身邊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小姐就是如此不念舊情麼?我知道……”
她擡起頭,憤憤地看着凌妙,“小姐說什麼對我和海棠一視同仁,可都是假的!小姐可以給她侯府千金的身份,爲什麼到了我這裡,就連這麼一個小小的願望都不肯呢?小姐,你是怕了,對不對?”
“你怕留我在身邊,我早晚會分了你的寵,對不對!”木槿梗着脖子,流淚喊道。
聞言凌妙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
換一個男人她不敢保證,但對蕭離,她是相信的。
她願意相信他,他也給了她足夠的信任的理由。自回京城,無論高門閨秀,還是小家碧玉,對蕭離示好的多了去。蕭離從未有過半分動容,這足夠叫她心安。
“你說這話,可見你不瞭解我,也不瞭解阿離。這話,簡直是在侮辱他!”
“小姐?”
海棠從門外走進來,一見木槿跪在地上扯着凌妙流淚,凌妙卻是面上帶了怒色,頓時大吃一驚。連忙快步上前,將木槿的手拉了下去,“木槿姐姐,你這是幹什麼?”
卻又看木槿神色甚是悽苦,淚光盈盈的,這般模樣她從來沒見過。
看看凌妙,再看看木槿,海棠似乎明白了些。
“小姐,她……”
海棠不知道該怎麼說。
凌妙吸了口氣,冷聲道:“木槿年紀大了,也該放出去。你與管家說,給她找個安身的地方,別叫她委屈了。至於賣身契,我去與母親要了,回頭就叫人去銷了她的奴籍。”
既然人家不稀罕她的安排,她凌妙又何必上趕着?
“往後,你不再是定北侯府的人。要走什麼樣的路,你自己決定。只是,以後無論得了什麼下場,也不要怨天尤人。”
甩開了木槿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她心裡着實有些憋悶,也並不想到顧琬跟前去,只在後邊花園子裡走着。
天色有些陰,寒意十足的北風中裹挾着冷冷的水汽,看來,又有一場雪要來了。
正走着,冷不防身後被人拍了一下。她回過頭,就看到了蕭離那張禍國殃民的俊美面容。
“你怎麼來了?”凌妙驚喜問道。
蕭離雖未登基,人卻已經開始處理朝政。便是稱呼,也被老王爺等人從先前的殿下,改爲了陛下。按說,這着實不合禮數,這聲陛下總有名不正言不順的。不過蕭離自己倒是不覺得,他如今忙得很,已經許久沒見到凌妙了。
好容易騰出功夫來了,一見面就被她這樣問,蕭離不免有些不滿,伸手捏了捏凌妙的鼻子,“莫非我來不得?”
二更到,三更……算了,不能承諾,我這手速太渣人還容易犯困。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