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臣的法子果然管用,奔雷吃了飼料之後,體力有所恢復,速度又快了起來。
就這樣,一人一馬,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趕路上,遇到小店,便將人的乾糧,馬的飼料一併打包帶走,實在累了,困了,如遇集市,就找個旅館略爲休息一刻,不過這種機會很小,沿途所經之地,都是極爲荒涼偏僻,這一人一馬常常是露宿荒原。
就這樣走了不下二十日,洛臣漸漸看出些眉目來,奔雷帶路的方向,明明白白是奔着中原地帶而去,從洛水王國通往中原,有一條便捷而繁華的道路,可是奔雷所走的路,都是荒涼偏僻又繞遠,他知道這也怪不得奔雷,它必是根據主人的氣味或者自己的記憶找了回來的,能走回來已經不易,他又怎能苛求太多!
這一晚,洛臣在一處密林中停下,生了一堆火,餵了奔雷一些飼料,又將自己的乾糧烤了烤,一邊啃了一口烤得乾巴巴的饅頭,一邊琢磨着,從洛水王國出來也有二十天了,當初從櫻箬負氣離開,到奔雷跑到洛水王國找他,期間也不過一個月,如果按路程推算,再有不到十日應該能趕回奔雷離開櫻箬的地點了,而這二十日,奔雷是連番趕路,除了吃飯和稍作休息,片刻也未曾耽擱過,這樣看來,應該很快就能找到櫻箬了。
他想到這裡,心裡不由得一陣激動:櫻箬啊櫻箬,你到底在哪裡,上天保佑,你可千萬不要出事啊!他暗暗打定主意,找到櫻箬後,就帶她回洛水王國,做他一輩子的女人。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輕輕笑了,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洛臣立刻站起身,警惕的望着四周,那聲淒厲的叫聲又響起,洛臣辨認出方向,正是來自西北方,那聲音淒厲中帶着一絲驚慌,洛臣來不及多想,縱身一躍,就奔着那聲音跑了過去。
那邊洛臣剛一走,這邊就出現一個女子的身影,鬼鬼祟祟的看了一眼西北方,見洛臣的背影已被密林湮沒,急急忙忙的跑到奔雷身邊,月光映出她的臉,有着寡淡的白,正是那有着少女容顏的老嫗――英瑤。
只見她一個大步跳到奔雷身邊,看了看奔雷光禿禿沒有繮繩的脖子,略一猶豫,便一把抓住奔雷的鬃毛,想牽了它就走,奔雷卻別過頭去,看也不看她。
她惡狠狠地道:
“你這畜生,真想帶他去見那個小賤人?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說完,抓住鬃毛的手一用力,便想翻身上馬,奔雷吃痛,後腿猛地一彈,將英瑤踢得連翻了幾個跟頭,又被遠遠地甩了開去,英瑤正被踢得頭暈眼花,猛地聽見奔雷聲嘶力竭的嘶鳴聲,不由得怒火攻心,隨手一甩,一點星光射進奔雷的左後腿,奔雷猛地跳了一下。
英瑤咬牙切齒地說:
“你這畜生既然不肯依我,我就滅了你,看你還怎麼帶他去找那小賤人!”
她說完,突然機警地豎起耳朵,然後就地一滾,身子便藏進密林中高高的雜草中,看不見一絲痕跡。
一會兒,洛臣便出現在視線裡,他拍了拍奔雷,長出一口氣道:
“還好你沒事,我剛剛什麼也沒發現,還以爲中了歹人的調虎離山計呢!”
說完,見奔雷身子瑟瑟發抖,伸手一摸,奔雷身上溼溚溚的一層汗水,嚇了一跳,忙問:
“怎麼,你不舒服嗎?”
說完,又細細的查看了一番,見它身上也沒有傷口,便以爲它定是上次的虛弱還未完全恢復過來,又經連番趕路,疲累所致,便輕聲道:
“我們今晚不趕路了,讓你好好休息一晚!”
剛說完,奔雷突然長鳴一聲,撒腿就跑,洛臣嚇了一跳,急忙追上去,他哪裡能追得上快如閃電的奔雷,好在奔雷跑了兩步又回過頭來,望着他,突然俯下身子,前腿跪倒,洛臣嚇了一跳,忙過去,要拉它起來,它卻是動也不動,依然跪伏着,洛臣恍然,輕輕跨上去,奔雷哀鳴一聲,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又打了個趔趄,終於穩住身子,便縱身飛躍起來。
藏身於雜草之中的英瑤探出頭來,看着一人一馬漸漸遠去,陰側側的笑着:
“看你還能跑多遠!”
夜色中,她的眼中有寒光點點。
奔雷馱着洛臣狂奔了一個晚上,天明時,遠遠望見羣山環繞中,一座巨大的宮院昂然挺立着,洛臣嚇了一跳,他知道,這是中原的皇宮――察特爾王朝,察特爾王朝的歷代皇帝都喜好和平,雖然兵強馬壯,可平日裡與諸如洛水王國這等邊區小國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無事,奔雷怎麼會帶他來這裡?難道櫻箬就在這皇宮之中?
洛臣正自猜疑,奔雷突然停了下來,它的鼻子裡發出拉風箱一樣的呼呼聲,身子不停的打着擺子,洛臣忙翻身下馬,剛一着地,奔雷突然直直的倒了下去,在倒地的那一刻,它擡起頭,望着察特爾王朝的方向,深深的看了一眼,這一眼,有太多的留戀與不捨,看得洛臣的眼淚都快下來了。
這一眼之後,它便垂下了頭,身子一動也不動,身上的汗水在晨光中慢慢蒸騰出一層哀傷的霧氣,洛臣撫摸着奔雷的身子,想哭又哭不出來,只覺得心裡堵的慌,目光無意識的一瞥,突然落在奔雷露在上面的左腿上,那條後腿連同左面半個肚子,都腫脹了起來,單單一條腿就腫得有兩個粗,皮膚被漲成了紫紅色,洛臣伸出手指輕輕一碰,那皮肉竟然如豆腐一般細軟,手指一下就戳了進去,洛臣嚇了一跳,忙縮回手來,仔細看過去。
只見剛纔自己那輕輕的一碰,已經戳了一個窟窿,那窟窿開開合合,裡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蠕動一樣,他隨手揀起一截樹枝,正要撥開來看看,那條腿突然如豆花一般碎裂開來,無數的蛆蟲爭先恐後的爬出來。
看着眼前的夥伴奔雷,一忽就變成了半條殘屍,洛臣的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他想起了昨晚那莫明其妙的尖叫聲,此刻看來,那必是別人的調虎離山之計,奔雷一定是在那個時候被人動了手腳,可是,救主心切的奔雷,硬是忍受了這萬蟲啃噬的痛苦,馱着他狂奔了一宿,直至生命最終消逝的那一刻。
洛臣知道,不完成任務,奔雷是無論如何也不肯死的,櫻箬,一定就在眼前的皇宮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