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案組的人都驚呆了。齊鈺甚至上前一步想要觸碰齊鈺,卻被清歡一把扯住:“別過去。”
她看着齊鈺血紅的眼珠子,分明已經沒有絲毫清明,算是明白爲何了。怕是當初齊鈺死後魂魄就已立刻被老歪拘走,只是她執念太強,竟到了奈何橋與她說了話,而老歪擅邪術,將本應出現在奈何橋的鬼魂留在人間,製成了這麼個……血鬼。
齊琛也知道清歡說的是對的,他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那就是保護這座玉墓,不讓老歪奸計得逞。
時髦道士覺得奇怪,就問老歪:“你們來不是爲了盜那地下陵墓麼?怎麼,地下陵墓就是這座玉山?”
可能是覺得已經勝券在握了,老歪滿不在乎道:“什麼地下陵墓,我盧老歪當了幾十年盜墓賊,區區一座簡單的地下陵墓,能讓已經金盆洗手的我重新出山?我的目標就是這座玉墓!”
他的眼睛裡露出貪婪和癡迷的光:“得到這棺材裡的秘密,那纔是我真正想要的。”說着,他冷冷一笑。“只是沒想到老天自有安排,你們一路追蹤我,竟然沒死在陵墓裡,而是機緣巧合掉到了這玉墓之中,想來是老天要我親自將你們送上西天。”
大肚和尚破口大罵:“我呸!你還當自己是什麼人物了!老衲斬妖除魔幾十年,出生入死,風裡來雨裡去,就沒怕過誰!今兒還不知鹿死誰手呢!”
對於大肚和尚的謾罵,老歪也沒生氣,因爲他知道他纔是最後的贏家。冷笑一聲;“還愣着做什麼,快動手!”
齊琛也帶着大家出手,其餘的厲鬼便很難對付,更別提是經過老歪精心製作的齊鈺了。她已經完全沒了理智,對老歪唯命是從,老歪讓她直撲齊琛,她也毫不猶豫,鬼爪一扇,便將齊琛肩膀上連皮帶肉撕下來一大塊。
齊琛沒法還手,這是他的妹妹,是父母臨終前交代他要好好照顧的妹妹,是爲了救他而死的妹妹,他、他怎麼能連她的魂魄都保護不了啊!
其他人就更舉步維艱了,趁着衆人與鬼魂打成一團,老歪迅速朝雙人棺槨奔去,清歡眼疾手快,白絲瞬間纏住老歪腳踝,老歪因此摔了個狗啃泥,回頭瞪着清歡的目光可怕的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
“你可別這樣看着我。”清歡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棺材裡面有什麼秘密,值得你付出這麼大的代價,還要以自己的血餵養血鬼?”如果不是確保萬無一失,像老歪這樣的盜墓賊最是惜命,可他卻選擇以自身血肉餵養齊鈺的鬼魂,他想要什麼?
老歪怎麼可能告訴她真相,只見他吹了聲口哨,便將糾纏專案組的幾隻厲鬼引來,看樣子是在命令它們攻擊清歡。
清歡收回絲線,單手掐住老歪的喉嚨,猛然一回頭!那幾只厲鬼立刻匍匐在地,它們雖然沒有神智,但一切行動更是依靠本能。清歡的存在讓它們感到了滅亡和恐懼,自然不敢造次。
其他人卻被這一幕驚呆了,趁此機會,身手最好的齊琛和柱子天野連忙將老歪其他手下解決掉,用繩子捆綁起來扔到一邊。大肚和尚偷偷摸摸地蹭到清歡身邊,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戳其中一隻厲鬼,不敢相信這樣就解決了。
鬼是一種什麼樣的觸感?大肚和尚不知該怎麼形容。可他還沒來得及鬆口氣,血鬼齊鈺就撲了過來,腥風陣陣,齊琛心痛不已卻無能爲力。
老歪死也要開棺,他這一輩子都在爲這座玉墓而活,瘋狂地想要參透其中的秘密。好不容易黃沙古城現世,他依靠祖上流傳下來的地圖進入陵墓,爲的根本不是那座皇陵,而是藏在皇陵下,無人知曉的這座玉墓!
於是雖然喉嚨被緊緊鎖住,老歪卻還是艱難地命令血鬼齊鈺過來攻擊清歡。清歡順手把老歪扔出去,一轉身避開了齊鈺。得了自由的老歪立刻連滾帶爬的跑上玉階,取出隨身攜帶的開棺工具,一把解開了白色棺罩。
棺罩飄然落地,清歡正準備抓住齊鈺,卻驀然發覺那白色棺罩上的花紋似乎有些熟悉。
這種熟悉感從何而來?就彷彿她曾經見過,或是……蓋過。
此刻齊琛顧不上其他,要阻止老歪開棺,和靈活的藤蘿圖釘共同追上臺階,然而爲時已晚,雖然雙人棺看似堅不可摧,但老歪畢竟研究了許多年,竟然知道要如何動手。而老歪爲了阻止齊琛等人,又將齊鈺召喚過去阻擋。
專案組的人都在爲了爬上玉階與齊鈺交手。他們不捨得傷害齊鈺,只想將她抓住,但齊鈺卻早已不認得他們,出手狠毒凌厲。對於沒了記憶又爲人操控的厲鬼,它們的下場無一例外,活着是不可能的,死了也沒有用,只能消失。
大肚和尚不住地念經也沒用,道士黃符扔了一張又一張,但對齊鈺造成的傷害微乎其微,最後,眼看老歪扔掉手中工具,面露期待與狂喜,柱子只好用貼滿黃符的迷彩外套從後抱住齊鈺,同時對着齊琛大吼:“琛哥快上去!”
齊琛一咬牙,飛虎爪勾住已經半開的棺材壁,腳尖一蹬,便飛身而上!
可老歪臉上的狂喜卻停住了,甚至露出恐懼之色來。齊琛不知道他看見了什麼,也沒工夫去看,將老歪雙手背到身後用登山繩捆起來,然後出於好奇,也探頭朝棺材裡看了一眼。
然後他就愣住了。
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齊琛經手的怪事無數,可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事情。他只是震驚地看着棺材裡躺着的人,一直沒有動彈。
能讓沉穩的齊琛露出這樣的表情,其他人也都很好奇,可齊鈺實在是難纏,再打下去他們都得送命,萬般無奈下,藤蘿用鞭子纏住了老歪的腿,也到了雙人棺附近。她大步走過去一瞧,瞬間露出和齊琛一樣瞠目結舌的表情。
其他人都好奇地要死,一個個不顧同僚之情紛紛朝上面跑,奇怪的是齊鈺似乎上不去,最後只剩下一個大肚和尚被她纏,大肚和尚身上已經受了許多皮肉傷,他哀嚎着到處逃,順便譴責臺階上的人:“你們這羣沒有良心的!老衲要跟你們絕交!啊啊啊啊老衲發誓這一次回去一定減肥!”
就在大肚和尚被血鬼齊鈺追得在玉洞內四處逃竄的時候,清歡彎腰撿起了那片白色棺罩,然後,她那張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露出驚訝表情的如玉容顏,終於顯得震驚而錯愕:“這是……我的墓?”
聞言,衆人都朝她看過來。就連被追的沒人樣的大肚和尚都愣了,這一愣神,就又被撓了一塊皮肉下去。
清歡足尖輕點來到雙人棺前,衆人不禁紛紛讓開,但他們的記憶仍然停留在之前看到棺槨中主人容貌時的震驚和不敢置信!
既然是雙人棺,自然躺了兩個人,看起來他們是夫妻,女屍身着鳳冠霞帔,男屍則是一身大紅新郎蟒袍,兩人並頭躺在鋪着雪白綢緞的棺槨裡,雙雙牽着手。男屍的面貌英俊而沉寂,只女屍的容貌讓衆人吃驚。
那張容顏清麗絕俗,真可以擔得上傾國傾城四字,但卻又無比熟悉——不是神秘出現在他們面前救了他們,又一路和他們並肩作戰的清歡又是誰?
多年前他們曾經誤入過幻覺山谷,在那裡,他們的眼睛欺騙了他們,但這一次他們很確定,沒有看錯,棺槨裡躺着的新娘子的確和清歡長得一模一樣。只是面色雪白如紙,沒有清歡的活力與健康。
“可能是轉世吧,啊?哈哈哈……”時髦道士打了個圓場。“這人死後都是要投胎轉世的,所以……應該……是吧……”他越說越沒底氣,因爲佛道兩家雖然都說人死如燈滅,下一世便是新生,但他們活了這麼久,從未見過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這棺材裡的女子,少說也躺了幾千年了,而清歡看起來去卻是活生生的,只有十六七歲。她神秘地出現在黃沙古城,神秘地出現在他們面前,甚至神秘地能夠解決掉厲鬼跟陰兵……難道說,她不是什麼轉世,就是躺在裡頭的女屍?
清歡還有點難以接受,她伸手去解女屍身上的新服,露出身體。因爲玉山有着奇妙的修復和保存功用,女屍身體仍然溫潤而富有彈性,只是胸口處是兩塊巨大的疤痕,身下也仍然有被縫起的痕跡。
清歡看了專案組的人,喃喃道:“……是我的身體。”說完竟輕笑,“這竟然是我的墓。”
當初她死後來到奈何橋,替代賀蓮房留下接任孟婆一位。上一任孟婆知曉她心有不甘,便對她許諾,將她在人世間的身體帶回來還給她,待到她足夠強大,便能一點一點將其復原。
有一段時間清歡執着於自己生前的身體,但當她從忘川河裡出來後便不在意了,而是將身體恢復原狀,送回了原來所在的地方。因爲那是生前的她,現在的她是嶄新的清歡。過去那個命運悲苦的唐清歡,已然是死了。
“是你。”清歡笑了笑放開了手裡的棺罩,看向那個躺在那兒再也不會傷害她也不會再說話的男人。“荊少遊,你竟將我和你葬在了這個地方。”
真是好一番盤算。
“荊少遊?”天野驚呼出聲。“是那位……一直沒有找到陵墓的荊丞相,荊少遊?幾年前我們發現了大頌朝的皇陵,荊相乃是千古名相,一生未曾娶妻,後世傳言說他死前修建了自己的陵墓,只是我們一直沒有找到,你、你……”他又是一聲驚呼。“你叫清歡,你便是那位唐清歡?!”
清歡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
“頌史清夫人傳記載,唐家有女,名爲清歡,忠誠堅貞,世人所表。光武大帝即位後,追封其爲正一品誥命清夫人,與青王妃及光武元后齊名。十九自刎後賜葬皇陵,卻原來……沒有葬在皇陵麼?”天野越說越激動。大頌曾經是國富民強的一個朝代,更是出了光武大帝這樣的千古明君,更別提同時期驚才絕豔的青王夫婦以及大將軍賀氏一族,更是歷史上最長的朝代,若非後來禍亂宮闈,昏君即位,說不定到現在他們也還是封建社會呢。
聞言,清歡笑笑:“史書上盡說些好聽的。”
乍一聽到天野這麼說,清歡自己都有幾分無法適應。她都快要忘了……自己生前是大頌朝的人。
“你、你真的是?”天野激動的情難自已,雙手都在微微顫抖,看起來像是要跟清歡握手,又不敢褻瀆她。
清歡淡淡一笑:“生前是,現在不是。”
天野有些聽不懂,清歡卻微微皺起眉:“這麼說,這玉山是荊少遊的手筆了?”
“玉山是,但地上那座皇陵不是。”天野搖搖頭。“若這裡葬的真是荊相,他便絕不可能做出這等事來。”
頌史上的荊少遊,是天資聰穎鞠躬盡瘁又終身未娶的人,但是現在……考古學家旺盛的求知慾讓天野忍不住想問清歡:“荊相一生未娶,可是爲了您?”
清歡好奇道:“他一生未娶,我卻十九歲就死了,你要問也該問他纔是。”
她萬萬沒想到,竟還會再見到這個男人。只可惜,現在她心平氣和,再無一絲情愛波瀾。
這時,老歪突然大叫起來:“這玉棺是我的!裡頭的秘密也是我的!你們都走開!走開!”掙扎着竟要爬起來衝向玉棺,被柱子一腳踩住。“瞎叫嚷什麼?這玉棺是你的,寫你名字了還是怎麼的?有本事你叫它一聲看它應不應啊!”人家真正的主人就站在面前,還敢瞎叫喚。
大肚和尚這回不敢開清歡玩笑了,他打量着清歡,問道:“漂亮丫頭,你別怪老和尚不會說話,你……你到底是人是鬼呀?”
清歡對他笑了笑:“二者皆非。”
老歪一聽,眼睛卻猛地亮了:“你得到了永生?!你是不是得到了永生?你長生不老了?告訴我!告訴我!我也要知道這個秘密!荊少遊藏了一輩子的秘密!我也要知道!”
他目光狂熱,清歡卻似笑非笑道:“你若想知道,自殺去尋荊少遊詢問便是,我可不會告訴你。”
聞言,老歪目露兇光,竟似是要吃了清歡。清歡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把棺槨合上吧。”
衆人不敢不應。如果說之前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渾身是謎的少女讓他們感到輕鬆,那麼現在他們心底就有些惴惴不安了。
非人非鬼,那是什麼樣的存在?還有老歪所說,什麼是……荊少遊藏了一輩子的秘密?這位千古名相,難道並不如史書上說的那樣殫精竭慮,每天只睡兩個時辰,憂國憂民操勞政事?
怎麼覺得到處都是謎團呢?
下面齊鈺失去了目標,就站在那兒,老歪一見齊鈺就又有了精神,命令齊鈺來救他,可惜齊鈺無論如何也上不來,只能在下面轉悠。清歡回頭,打量了老歪一眼,問:“……你姓什麼?”
老歪沒說話,大肚和尚幫忙回答了:“聶。”
清歡頓時恍然大悟。“竟是聶氏一族的後人,難怪會知道這麼多,你們的先祖聶氏六少,當時可謂是名滿京都,人人都稱他一聲公子無雙。只是那樣的人物,後代卻成了盜墓賊,真是令人唏噓。”
老歪被清歡這麼一說,頓時氣惱:“你懂什麼!我們聶氏一族追逐長生,族譜記載,當年我們祖先和荊少遊聯手發現了一個驚天的秘密,可這秘密卻被荊少遊帶到了墳裡!他自己不肯長生,也不願讓別人長生,我只是要把屬於我的東西拿回來,這有什麼不行!”
清歡淡道:“世人豈能長生,你實在是想得太多。”
老歪不服:“那你怎麼就能長生!你能,別人就不能嗎?你憑什麼活這麼久!當年你也不過是個玩物,有什麼資格在我聶氏一族後人面前放肆!”
“聽你這麼說,對我的故事好像很瞭解啊。”清歡先是微笑,然後冷了眼。“那你也應該知道,是你聶氏一族毀了我!”
只是眨眼間,她將齊鈺抓到手中,輕輕一收,齊鈺連聲音都沒發出來便消失不見了。
專案組的人齊聲驚呼,卻又懼怕清歡氣勢不敢多問。他們出生入死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到這樣深不可測的人物。不知她是人是鬼,也不知她目的爲何。
收走齊鈺後,清歡慢慢走到老歪面前,笑着問他:“能馭鬼,你覺得很厲害是不是?這麼多年,害了那麼多條人命,讓許多鬼魂煙消雲散,如今該是你贖罪的時候了。”
說完,她擡起頭看了專案組的人一眼:“你們走吧。”
“那你呢?”齊琛脫口而出。
清歡對他微微一笑,仍然柔和:“我會送齊鈺投胎轉世,離開這裡後,我希望你們一輩子不要提及皇陵地下這座玉墓,也永遠不要將荊少遊與我的關係披露出去,可以嗎?”
齊琛還沒來得及回答,清歡就道,“若是不答應,我也可以選擇抹去你們的記憶,只是那樣未免不好。”
“我們不會說出去的。”藤蘿搶着開口。“很多事情不適合公佈,我們知道,我們也不會提起見過你,你放心吧。”
聽了這話,清歡笑了:“走吧。”說着輕輕揮了揮手,下一秒,齊琛等人便發現他們身處白天的黃沙古城,身邊還有食物清水以及兩匹駱駝。
他們不知道之後的玉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們在這裡等到了天黑,可這一次,天黑之後,黃沙古城沒有任何變化,除了氣溫極低——他們根據記憶走到曾經的地下陵墓入口處,卻也沒有什麼發現。
萬般無奈之下,他們只能啓程回去。回去後寫了報告交給上頭,又帶來考古隊進行考察,經過一番功夫,終於找到了地下陵墓的入口。
可這一次,進入了地下陵墓,他們卻再也沒有發現玉墓入口。就彷彿……那個地方再也不存在了,地下陵墓也沒有厲鬼跟陰兵,曾經有事情發生過的地方也都沒了痕跡,就彷彿從未有人進入過。
後來經過考察,知道這地下陵墓是一千多年前,頌朝之後的那個朝代留下的。墓主是一名藩王,考古價值很高,很多東西也都保存完好,但沒有絲毫和頌朝有關的物品或是人。
有時候齊琛等人還會懷疑,他們真的曾經進入過地下皇陵,真的曾經進入過那座玉墓嗎?那麼高的玉山……真的存在嗎?他們面前真的曾經出現過一個美麗神秘的少女,幫助他們,解救他們,還把他們送了出來?
但她自己卻留在了裡面。
齊琛一開始不是沒想過再一次尋找玉墓。但是地下皇陵裡的擺設格局已經完全改變了,走廊也好,大殿也好,甚至是青石板和石壁,都和他們印象中的不一樣。兩個萬人坑和迷魂陣倒是存在,但那也不能證明什麼——除了證明地下皇陵的主人,這個藩王個性殘忍嗜殺,爲了陪葬,將整個古城的人都屠殺乾淨。
他們再也沒有見過清歡,但是回去之後,人人都不約而同地研究起了頌史。頌史裡對於唐清歡的記載只是寥寥,但他們卻覺得,那個叫清歡的女子,一定不僅如此。
至於荊相跟清歡的故事,他們做了很多合理的推測,卻沒有任何方法來證明。而且他們答應過清歡,永遠不會告訴別人,這是承諾,說到就要做到。
如果纔不枉費清歡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