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碗湯(四)
駙馬離開的時候看起來失魂落魄的,清歡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鹿苑白瞧着她神情似乎有些奇怪,便問道:“公主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清歡搖搖頭:“沒什麼,只是覺得……駙馬看起來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她不清楚,鹿苑白卻清楚得很。距離前世公主薨還有一年,正是在這段時間內駙馬遇到了那個賤人。這些都是他後來查出來的,當他知道公主之所以薨了不是因爲心疾也不是因爲別的,而是因爲這對姦夫淫婦的算計陷害時,他憤怒地要將他們千刀萬剮!
這一世他同樣不會放過他們,只會讓他們死的比前世更慘,不僅要死,還要身敗名裂,被世人唾罵。
“許是心中有事,公主不必掛懷,還是自己身子要緊。”
“我不是掛懷他,只是擔心他做出什麼有辱皇家名聲的事來。”她眯了眯眼睛,“當初皇兄選中他,一是看中他的人才,二是看中他家世清白,怕我嫁來後受委屈——雖然有他在,我無論如何也受不到什麼委屈。只是,人總是會變的,尤其是以清高著名的書香世家,說是兩袖清風,廉潔奉公,實則是不曾過過驕奢的日子,一旦過上了,享受過衆人的欣羨討好……由奢入儉難,就是這個道理了。”
“當今聖上正值壯年,他們就是有什麼想法,也得掂量着來。”這一點鹿苑白還是能肯定的,皇上在位五十年,身子骨一直很好。
清歡微微笑了一笑:“你說的也是,是我多慮了。我畢竟不是個稱職的妻子,因此大多事情,能遷就他便遷就了。”
可是你知道他在外頭有了其他女人嗎?鹿苑白沒有問,他不想知道公主得知後會是什麼反應,他也不希望她知道。她爲駙馬難過或是失望,這樣的情緒都不是他想看見的。他知道自己這是癡心妄想了,他是地上的爛泥,根本沒有靠近她的資格,可是他總能爲她除去身邊不安好心的髒東西,讓她過得更快樂一點。
“公主是千金之軀,無需委屈自己遷就他人,就算是駙馬也一樣,斷沒有叫公主遷就他的道理。”君君臣臣分的清楚,她是尊貴的公主,駙馬就應該視她爲主子,一心侍奉效忠於她。
若他是駙馬,絕不會做那等無恥之事,他會將自己的靈魂都奉獻給她。
“元白說的是,誰能叫我委屈呢?”清歡笑着說。“待會兒我要進宮一趟,你隨我一起。”
“是。”
“不問爲什麼?”
“公主做事總有理由,奴才無需問。”
“我同他人說你是皇兄賜給我的,總得叫皇兄見見你,日後纔不至於穿幫。也叫皇兄知道,我身邊有了你,便不需要那麼多的侍衛跟着了,看着就鬧心。”她身子不好是天生的,跟再多侍衛又有什麼用,老天若是想收回她的命,天子再如何震怒也無法挽回。
鹿苑白這才知道她是爲自己着想呢,頓時便笑了出來:“多謝公主。”
她從相國寺回來,也的確是得主動送進宮給皇兄看看,否則難保那位龍椅坐不安穩跑到她的公主府來,到時候囉嗦一大堆,聽的耳朵都長繭子了。
皇帝這三個月都沒見着心愛的妹妹,十分高興,見她身邊多了個俊俏的太監還奇怪來着,擔心是不是什麼有心人,結果清歡一句皇兄交過去便美的不知東南西北,滿口答應日後照拂着鹿苑白了。
等到殿內只剩下兄妹倆的時候皇帝讚歎地說:“這次的小太監長得不錯,脣紅齒白生的俊俏,朕早說給你撥點美貌太監使喚,不僅能做事,還賞心悅目,你只不要,自己卻尋了個來。”
清歡失笑:“我又不是皇兄,見了美人就走不動路。”
“你是公主!就是想養他千百個面首也沒人能說什麼!”他的妹妹就值得最好的!“駙馬長的再好看,看久了也是會膩的,要不朕再給你幾個太監,保管你滿意。”
清歡被他逗笑:“不必不必,我只要苑白一個足矣。”
外頭守着的鹿苑白聽力極好,聽到皇帝如此不着調,眼角微微抽了抽。前世他與皇帝有兄弟義氣,因爲共同守護的公主,感情更是深厚,這也是皇帝駕崩前將小皇帝交給他輔佐,並任命他爲首輔大臣的原因。
皇帝一直都是這樣不着調的,只有在當初得知公主真正死因的時候,才叫鹿苑白知道什麼叫做天子一怒伏屍百萬。當時參與了毒害公主一事的人,無論罪責輕重,全部誅殺九族,午門外斬首後的鮮血流成了河,許久才幹淨。
所有人都說皇帝處罰重了,唯有鹿苑白覺得還不夠。
那些人,死的太輕易,遠不及公主的痛。
“唉。”皇帝嘆了口氣,“安康,你若是過得不舒服,朕便做主教你和離,重新搬回宮裡來,這樣朕也好照看着你。”
“我纔不要。”清歡想都不想的就拒絕了。“再讓你那些妃子每日哭哭啼啼地來求我嗎?那我恐怕立刻就會病死。”
“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胡說八道什麼呢?”皇帝不高興她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你是朕的心頭寶,誰敢說你一句,都是他們不好!”
他護短的叫人不敢相信,清歡笑道,“我在公主府住的挺不錯的,目前沒有和離的打算。”主要是駙馬還算聽話,而且她毫不懷疑,如果她和離了,皇兄立刻就會再興師動衆的選一次駙馬,到時候得多麻煩啊。
鹿苑白本來聽到“我只要苑白一個足矣”的高興,立刻就變成了失落。他握緊了拳頭,難道說公主還喜歡駙馬?不……這不可以,那人根本就不配!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聽到公主喚他。
將跪在面前的鹿苑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皇帝很滿意地說:“這個小太監着實不錯,長得好,身板也好,可會武?”
“回皇上,會一點兒。”
“一點可不行,要跟在公主身邊,就要有保護公主的本事。”
“奴才會努力的。”
“朕改明兒派幾個得力侍衛去教你,日後你要將公主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知道嗎?”
“奴才曉得。”
清歡推了皇帝一把:“行了,你問話就問話,別老叫人跪着。苑白起來說話。”
“是。”
皇帝立刻瞪起眼睛,心裡卻又很滿意鹿苑白聽公主勝過自己,面上卻故意做出一副吹鬍子瞪眼的樣兒:“朕不管你是何來歷,公主既然喜歡你,要留着你,那朕便不多問,可日後你若是做出叫公主難看的事來,朕定不輕饒!”
“是。”
不管自己怎麼說,這看起來歲數不大的小太監都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實在是叫皇帝心裡難受,好歹他也是真龍天子,就是裝着怕他一下又能怎樣?
鹿苑白太熟悉皇帝的套路了,這廝看着不近人情,其實性格極其惡劣,最喜歡叫人出醜然後面無表情的看,心裡卻爽翻天,後宮的妃子朝廷的大臣被他耍的團團轉,天底下唯一看穿他套路的人除了他就只有公主。
其實鹿苑白也不明白皇帝爲何如此疼愛公主,將她看重的超過一切。前世他們爲公主報仇後,皇帝與他痛飲了三天三夜,在公主陵墓前吐露了太多真心話,才叫鹿苑白知曉。當年太后生下公主的時候,皇帝已經十歲了,公主自小便是他帶着長大的,因爲有心疾,更是小心呵護。可惜先帝皇子太多,無數的人都覬覦着他的太子之位。
十七歲那年,先帝駕崩,新皇繼位。皇帝自幼學習爲君之道,是極開明的君主,他鎮壓了數名皇子與異姓王的反叛,只可惜仍有漏網之魚,那些人知曉他好美色,便物色了一名絕世佳人入宮,皇帝果然十分寵愛。那女子知曉想殺皇帝不容易,便溫水煮青蛙,待到皇帝信任她時,將他的行蹤透露給反賊,因爲皇帝平日十分喜愛微服私訪,只是從不帶後宮嬪妃。
那一次,若非公主察覺不對連夜騎馬追出去,皇帝便要死在那次的埋伏中了。只是回來後他沒來得及爲自己死裡逃生慶幸,也沒來得及爲妃子的背叛憤怒,而是感覺到了失去至親之人的恐懼。先帝太后皆逝去,這世上真正跟他血脈相連的只有這麼個妹妹。
好在最後還是救了回來,只是身子骨更差了,走兩步路都要氣喘許久,皇帝既愧且憐,自是疼她如命。
她於鹿苑白也好,於皇帝也好,都是命中不能失去之至愛。
“苑白無需理會他,他就是在我面前擺威風。”
鹿苑白微微欠身,很是溫雅有禮,講話卻不怎麼客氣:“奴才是公主的人,自然事事以公主爲先,他人的話是不聽的。”
皇帝瞪大了眼,嘿這小子……感覺怎麼這麼投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