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碗湯(一)
【她本應回到他身邊,忘記過去,同他幸福快樂的生活。】清歡醒過來的時候腦仁都疼。她睜開眼睛,看到一片雪白,獨特的消毒水味告訴她這裡應該是醫院。她……
等一下,她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她是誰?
她只是試着去想了想這個問題,就覺得頭疼的不行,伸手想要揉一揉額頭,卻發現手腕疼的厲害。舉起來一看,她才發現那裡被層層的紗布包裹着,似乎受了很重的傷,隱隱還有殷紅的血跡透出。
怎麼回事……
她……
這時候病房的門被打開,一箇中年護士走了進來,看到她醒了愣了一下,隨即笑道:“你醒啦?”
“你好。”她發覺自己的聲音也很沙啞,“我怎麼會在這裡……”
“啊?”護士又愣了一下,然後嘆了口氣,“你啊,年紀輕輕的,幹什麼要尋死呢?知不知道這世界上有多少人想活着啊,你看隔壁病房的,拼了命的不想死,你可倒好,一點都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從你住院到現在,連個看你的人都沒有,你這姑娘——”
嘮嘮叨叨的,可每一句都是爲清歡着想。清歡不記得發生什麼事了,她安靜地聽着,然後問道:“不好意思,您能幫我安排時間做個檢查嗎?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護士正說着,聽到這句話頓時錯愕的張大了嘴。清歡對着她微微笑了一下,心裡一片平靜清明,她確實是什麼都不記得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想起來。
這可是大事啊!
檢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醫生無法解釋這種情況,只能將其當成偶然事件,對此也沒有什麼措施和治療方法,因此經過檢查,她的身體技能一切正常。唯一能做的就是要求她在出院後定期回來檢查,免得還有什麼問題被忽略。
清歡按照醫院裡登基的信息找到了家,其實她最好還是在醫院裡休養一陣子,醫生也很擔心她會繼續尋死,因爲她之前割腕的舉動實在是太嚇人,還能救回來已經是奇蹟了。如果不是清歡再三保證自己不會尋短見,熱心的醫生護士根本不答應讓她出院。
她住在一個很高級的小區,看得出來她很有錢。但是這一切對清歡來說都太陌生,她什麼都不記得了,而且這裡的擺設她非常不喜歡——鋪天蓋地的粉紅色,就好像主人還活着不切實際的洋娃娃的世界裡。可成人的世界從來都沒有童話,她不清醒,還選擇了自殺,在這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因爲左手還很疼,做不了什麼重活,清歡只能把那些鋪天蓋地的粉紅色蕾絲給揭下來,能收起的全部收起,這樣房子才清爽很多。她坐在沙發上,嘆了口氣。
這裡採光很好,按理說住在這樣的地方心情應該很好的,可是沒有記憶的她實在是心情有點沉重,對自己的過去一無所知,這種感覺糟糕透了。
清歡坐了會兒,去了臥室。她當初應該就是在臥室的洗手間割腕的,因爲這裡的血液已經乾涸了,卻沒有人打掃過。她盯着那一池血水出神,血腥味早已淡去,可光是顏色就讓她心裡極度不舒服。
她曾經那樣不愛惜自己的生命。
手腕上又是一陣劇痛,她摸了摸,深吸一口氣,走了出去。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她打開了個人電腦,找到了房產證存摺身份證等等一系列東西,勉強了解了自己的身份。父母雙亡的孤兒,被父母的好友收養,考上大學後就搬出來一個人住直到現在。她很有錢,真的非常非常有錢,父母給她留下一個龐大的企業帝國,只可惜她不喜歡這一行,迄今爲止都是交給專業代理人在經營。她學的是美術,在公司也就只是掛名的總經理,不管事的。好在代理人都是父母的朋友,對她也是真心的。
書房裡掛着合照,看得出來自己跟他們關係非常好,那對夫妻看起來也很友好,親暱地攬着她的肩膀,相冊裡也總有他們的身影——還有他們的一雙兒女。
從一點點大的小男孩,到俊秀的少年,逐漸成熟的青年,以至於到優雅的成年男性,清歡輕輕撫摸着照片上的男人,眼淚就掉了下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可是一看到這個人,她就覺得心臟一陣一陣的疼痛。
啪的一聲,清歡將相冊合起來,她甚至拿下了所有的照片,然後將它們鎖進了抽屜裡——沒什麼可看的,看了只會讓她很難過。
然後她坐在那裡發呆,打開了手機,朋友圈也好,網絡也好,她所發的每一條狀態基本上都和那個男人有關係,他們甚至很親密很親密,看得出來他們的關係絕對不簡單。
是男女朋友嗎?
如果是,爲什麼他不在她身邊,也不曾看過她,更不曾給她發過消息?
再後來前後看到了一些僅自己可見的狀態,對她來說那是一個十分陌生的自己。一字一句,都充斥着瘋狂偏執,甚至還有自殘的圖片,想要自殺的話。
很悲傷很絕望,覺得生活沒有盼頭——只因爲那個男人提出了分手。
爲什麼分手沒有說,因爲清歡在第二天就自殺了。
她嘆了口氣,仍舊感到難過,也沒有去刪除,因爲那都是她的過去。對沒有記憶的她來說是很珍貴的,只是她不想活在過去裡,她覺得自己之所以會莫名其妙忘記這些都是上天的安排,她要做的應該是重新活一次,好好的活一次,而不是再繼續沉溺在過去裡。
覺得見到那個男人難過,就把所有的照片放起來,覺得無所事事迷茫,就找點事情做讓自己忙起來,總會好起來的,她這樣相信着。
所以她申請了一個新的網絡賬號,通訊錄裡從前認識的人一個都沒有再加,發了第一條消息:嗨,自己,你好。
配了一張剛拍的夕陽的圖片。天邊的雲霞鮮豔耀眼,明明是黃昏,卻有一種神奇的生命旺盛的感覺。她覺得自己就像是這雲霞,白天是已經過去的記憶,雲霞過後,新的一天會重新到來。
那纔是她應該把握的。
她想到那個人都會難過,想要掉眼淚,那就不要想啦,如果喜歡的那個人叫她這麼難過,難過的要在手腕上割出那麼多道傷口,那還是不要喜歡的好。
她收拾出了很多成雙成對的東西,然後統統丟掉,後來坐在空蕩蕩的房間裡覺得空落落的,再聯想到自己有很多很多的錢,乾脆打電話聯繫起裝修公司,準備把家換個樣子。
什麼粉紅色少女風蕾絲娃娃都丟掉,過去的她什麼都不要。換成乾淨的極簡風,買了新書架新書桌布置了新畫室,她才發現畫室裡堆滿了那個男人的模樣。溫柔的開心的悲傷的生氣的……還有絕情的。
她統統丟掉了。
衣櫃裡有很多可愛的蓬蓬裙,清歡也沒有留,光是佈置新家就得折騰很久,這些都是她的計劃,還得慢慢來呢。
但是當天網上,當她坐在客廳吃外賣的時候,突然有人按門鈴。
透過貓眼一看她就愣住了,是相冊裡的那個男人。她記得……好像是叫樑澤。那些秀恩愛的朋友圈裡,她總是阿澤阿澤的叫,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最後提出了分手。
清歡猶豫要不要開門,樑澤卻說:“我知道你在家裡,清歡,快開門。”
她很聽話的把門打開了,樑澤比她高一個頭,她已經很高了,還是得擡頭看他。然後發現和照片比起來,真人更好看一些。那種熟悉感和酸澀感讓清歡想哭,她想撲進這個人的懷抱,緊緊地抱住他,埋怨他、指責他、跟他撒嬌。
可她知道她什麼都不能做。她只是看着這個人,問:“你怎麼來了?”
“你怎麼出院了?”
兩人異口同聲的問,還是清歡先回答:“我覺得我好了,就不想在那裡待了。”
“真的好了嗎?還是要換藥的,你的日常起居怎麼辦,誰來照顧你?”樑澤手上拎着飯盒,很自然地走進來,先是被空蕩蕩的客廳嚇到,然後看到飯桌上的外賣皺眉,“這種垃圾食品不要吃,我給你做了晚飯帶來。”
清歡走到飯桌前坐下,看着樑澤熟練地打開飯盒,一一將菜擺好,塞了雙筷子給她,一看就是照顧她照顧習慣的。照片跟朋友圈都是在這樣,他一直在照顧她。
是因爲累了,所以想要跟她分手嗎?
清歡吃了兩口就不想吃了,“你不用這樣的,外賣其實挺好吃的。”
“你不是不喜歡吃外賣嗎?”所以他纔會練就一手好廚藝。
清歡望着他:“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樑澤知道的,他今天有個會議要開,開完會趕到醫院就得知人已經出院了,他仔細詢問了醫生,然後做了晚飯趕過來,也知道她……什麼都不記得了。“我知道。”
她對樑澤笑了笑,“所以你不用這麼麻煩,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
他們分手已經很久了吧,她在醫院躺了有好幾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