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斯的眼睛只是一瞬的失神,隨即恢復正色。他揚起下巴打量七夏,那眼神裡分明寫着:我和你見過麼?
可是不出幾秒,卓斯忽又痛苦的捂住胸口,頹然的摔到地上。
那一刻七夏腦中只有“他救了我兩次,所以他受了傷我就要管”的念頭,便跑了過去,急聲問卓斯:“你怎麼了?”
卓斯眉頭緊皺,手指在胸前的衣襟上抓出皺褶,似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七夏沒有了辦法,擡手看到手腕的星魂鏈,忽然心中一動,摘下手鍊套進叫作卓斯的少年的手腕上面。不知爲何,實物的手鍊剛一套上虛影的手腕,就牢牢的固定在了上面。從手鍊裡瀰漫出的銀光,慢慢滲進卓斯身體的每一處,他的眉頭隨着光芒愈加耀眼而漸漸鬆弛了下來。
七夏見狀終於鬆了口氣,她不想欠任何人的,所以看見卓斯有難,第一反應就是救他。
過了許久,卓斯緩緩醒來,他的眼眸迷離,卻更顯深邃。隨後察覺出手腕上的銀鏈,擡頭看向七夏,用不可思議的眼神向她詢問。
七夏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支吾道:“那個……也許你不記得了,在英國的時候你救過我,這個手鍊就當還你人情吧。”
得到答案的卓斯閉上了眼,靠着樹幹休息,開始調理氣息。有了神器的幫助,卓斯感覺身體慢慢的恢復了過來,而且還有一股說不出的溫暖氣流灌滿全身,魂魄的經脈也開始運轉了起來。
見那吸血鬼許久不理七夏,她也不想討沒趣,在離他不遠處坐下。
正當七夏混混欲睡之際,卓斯的氣息逼近七夏的面前,她霍地就醒了過來,然後聽到對方對她說:“謝謝,還你。”
看到卓斯伸着手在自己眼前,七夏慌張的去接。誰知道那手鍊穿過她的手心直接掉落到地上,七夏的臉上立刻三條黑線,她要用手鍊的力量救他,可是沒想到給了就拿不回來了啊。
兩人尷尬的看着對方,許久卓斯嘆了口氣,“這……等我靈魂歸位再還你吧。”
七夏只能收回依依不捨的目光,爲了表達自己的大方,擺了擺手,可話說出來卻是另一番味道:“那……好……吧……”,大方的就差沒咬牙切齒了。
長時間沒有人說話,七夏覺得倦極,眼皮不受控制的下沉,在就要倒地而一睡不起之時被卓斯用靈力扶住。“不要睡。”他這樣說。
“我沒有睡,只是眼皮有點累……”七夏勉強的睜開眼,下一刻聽到卓斯這樣一句話瞬間清醒了過來,他說:“如果你睡着會有孤魂野鬼來吸取你的陽氣,到時你就會漸漸失去肉身。”
七夏無奈的抱住雙腿,勉強的止住睏意,隨意的找了個話題:“卓斯,你爲什麼一次又一次的救我……”
“我只救過你這一次,而且只是爲了你的血,但是我忘了我現在只是魂魄形態,無法和你接觸。”卓斯毫不掩飾的說出真相。
七夏鬱悶至極,她白白浪費了那條手鍊啊!突然想起,和他見面是在二十年後的英國,所以說現在他是不認識自己的纔對,這也就解釋了爲什麼在英國剛一見面,卓斯就來套近乎,原來他們真的是見過的。想到這裡,七夏忍不住偷偷的笑了笑,感嘆緣分真的是種不可思議的東西啊。
“你笑什麼?”
七夏擡起頭,“啊哈,今天月色真美啊。”
卓斯丟給她一個神經的眼神,又靠回了樹邊。
“你不走麼?”七夏問。
“我爲什麼要走?”卓斯反問。
“那你就打算一直在這待着了?”
“當然不,直到我找到離開的方法自然就會回到屬於我的地方,奪回我自己的權利!”說這話的時候,卓斯眼睛皎潔明亮,雙眉卻微怵,儼然如仇火中燒。
“你自己的權利?怎麼說?”好奇心一被點起,七夏忽然忘了自己身處何地。
“你真想知道?”卓斯挑起眉,等着七夏的反應。
七夏趕忙點頭,作出十分渴望的樣子。
“那你先告訴我如何離開這個鬼樹林?”
七夏忽然泄了氣,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心情霎時低落了下來。她低下頭,悶悶的回答:“如果我知道我就不會在這裡遇險了……”
“好吧,那我就告訴你,知道吸血鬼Lasombra族麼?”見七夏點了點頭,卓斯又道:“我是Lasombra族的親王,千年之戰的時候,被血族Brujah族打敗,封印在了地宮,誰知那些血族用了禁術將我的思想剝離出身體,然後我就成了這副模樣出現在了這裡。”
關於吸血鬼的故事,七夏不是沒有看過,很多影視劇裡都有講,“沒想到真的有吸血鬼種族的存在。”七夏心裡想着就說了出來,卓斯聽後無奈的笑:“以你現在的處境,不相信也不可能。”
接着又是長時間的沉默,七夏有點想念盼惜,現在只要一想起回不去她就心口發疼,疼
的她呼吸都艱難了起來,除了讓王大發慈悲放她出去,七夏想不到別的什麼方法能夠離開這裡。想到這,七夏絕望的閉上了眼睛,睏意也席捲而來,大概她命該絕此,不想在掙扎,七夏不顧卓斯的阻攔,沉沉的睡了過去。
JingleBells,JingleBellsJingleallthewayOhwhatfunitistorideInaonehorseopensleigh耳邊是JingleBells的歌曲,不合時宜的在六月的豔陽下出現,七夏想起這是前不久英文課上學到的歌曲,也無心再想歌曲的意思,輕輕的哼唱了出來。復一唱出,七夏着實的吃了一驚,那聲音稚嫩如童音。
七夏詫異的看向自己的身體,小小的手指,小小的腳丫……這是她七歲的光景麼?
盛夏強烈炙熱的光線刺痛了七夏的眼睛,她擡起手擦拭迷濛的雙眼,再睜開,眼前清爽不少。盛夏燥熱的氣息消散了一些,而烈日依然當頭。持着溫和笑容的男人舉着冰激凌在七夏面前蹲下,伸手擦了擦七夏額頭滲出的細密汗水,擡手之間,有清淡的香味自他衣袖下傳來。
這是……輪迴司的王???
七夏還沒來得及吃驚的後退,就被那笑容融化的失去了所有的防備,怔怔的接過冰激凌看向他。
“還要不要去玩別的?”輕柔而低沉的聲音從他的嘴角溢出,帶着說不出的溫柔。
七夏這纔回過神,點了頭。七夏想起來了,這是爸爸,是的,六一兒童節見到的爸爸。雖然只是這一面,可是七夏就是知道,這是她的親人。這樣強烈的歸屬感,讓她整個人莫名的安心和幸福。
爲什麼越是美好的夢醒來的越早?
醒來時七夏的眼角依然殘存淚痕,她看到卓斯側臥在身邊,饒有興趣的看着自己。七夏擦了擦眼睛,轉過身去。下一秒突然反應了過來,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我沒死?”
她這才發現周圍有幽幽的藍光形成的結界圍繞在自己周圍,使得這冰冷的空氣都多了不少暖意。看到光源自卓斯身上散發出而豁然明白,又低低的說了句謝謝。卓斯沒有回答,只是枕住手臂仰面躺了下來,輕聲反問了句:“爸爸?”像是在問,又像是在喃喃自語。
七夏學着卓斯的樣子,躺在了並不柔軟的草地上面,仰頭看着天空中密佈的星星,心情就放鬆了下來。那些遙不可及的星,只是循着固定的軌跡向前亦步亦趨的行駛,從來不知仰望他們的人們,心中的那些悲哀和寄託。而人們依然執拗的以爲,只要對流星許願,願望就能實現。對於七夏來說,她從來都不信。
“我已經不記得我父親的樣子了。”卓斯呢喃的開口,“也許這就是我和人類的區別,我們經歷了太多的時間,多的讓我們都已經忘記了那些見過的人,那些不再重要的過往。”
“那麼,你的初擁呢?那個把你創造出來的吸血鬼,應該記得吧。”七夏順着他的話問道。
“嗯……那個人啊,我永遠也忘不了。”卓斯目光看着遼遠的星空,若有所思的說。
“那麼,他就是你的父親啊。因爲你屬於吸血鬼的生命是他創造的,不是麼?”
卓斯搖頭笑了笑:“沒想到你年齡不大,也能說出這樣的話。”
“那總比你個百年老妖卻說不出來好吧。”七夏丟了個白眼過去。
“二百年。”
“什麼?”七夏不解。
“我作爲吸血鬼生活的時間,已經二百年了,今年本來是我擔任親王的第一年。”說到這裡,卓斯輕輕的嘆了口氣。
七夏小心翼翼的問道:“那麼,不死的生命,真的幸福麼?”
卓斯轉過臉,正對上了七夏的視線:“如果生命可以選擇,我寧願在二百年前就死去。”
“爲什麼?”
卓斯伸出手揉了揉七夏的頭髮:“你還小,跟你說了也不懂。”
“可是我明明感覺到,你其實並不快樂……”說完,七夏整理了下被弄亂的頭髮,而卓斯又開始不依不饒的揉她柔軟的頭髮。
“你有完沒完啊?”七夏怒道,正要發作,卻看到卓斯驚喜的雙眼,他看着自己的手,興奮的說:“我的身體,在慢慢恢復,正在和我的肉體連接。”
七夏高興的驚呼一聲:“啊,太好了!”下一秒,她忽然跑向離卓斯幾米遠的地方,遠遠的對他開口:“我的手鍊救了你的命,可是你能不能不要吸我的血啊?”
卓斯愣了下,復而大笑了起來,笑聲停下的一刻,他就飛到了七夏面前,戲謔的反問:“你說呢?”說完,卓斯伸出手抱住七夏雙肩,閃着浴血光澤的紅脣就向七夏的脖頸探去,七夏驚恐的閉上了眼睛,渾身戰慄的想,如果知道這個冷血的吸血鬼如此無情,她早就不救他了,白白搭上一條手鍊,還有命!
沒有想象中血液倒流的疼痛,而是柔軟的
脣印上脖頸,在她的頸間留下綿長一吻。然後七夏張開眼,就看到了卓斯狡黠的笑容。
“我發現你越來越有意思了。”嘲笑之餘,卓斯還不忘調侃一下七夏。
七夏撫着脖頸向後退,最後生氣的靠着樹坐了下來,警惕的看着卓斯。還不知道盼惜怎麼樣了?這樣想着就越覺得時間過的緩慢,如果盼惜在,她是定然不會讓自己受這樣的委屈的。想到這裡,七夏眼眶一點點發紅,看着卓斯調笑的臉,最後負氣的背過身去。
就這樣過了幾日,七夏雖然還是不能阻止睏意,但是在熟睡的時候卓斯依然張開結界保護她。自那天,卓斯再沒有什麼過激的舉動,他的身形也從虛幻慢慢變得充實。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七夏已經漸漸適應了迷魂林的陰冷氣息,和卓斯聊的話題也越來越多,彼此間似乎消除了人類和吸血鬼的芥蒂,而卓斯的身體也在一天天的復原。這天,兩人正在迷魂林試圖尋找出口,眼前突然出現一道門,墨染的身影就這樣措不及防的出現在了七夏和卓斯面前,卓斯本能的把七夏護在身後,敵意的看着墨染。
“你是誰?”墨染昂起頭,看着卓斯毫不客氣的問。
“你又是誰?”卓斯也回以同樣的態度,不示弱的反問。墨染不再多話,擡起手時,一把黑色的利劍就出現在手中,而後他以迅雷般的速度衝了過去,卓斯飛身而起,險險避開這致命的一劍。
“原來是吸血鬼,有意思。”冷笑一聲,墨染以劍指天再次向卓斯而去。幾回合下來,手無兵戎的卓斯重重從天上摔了下來,墨染以優雅的姿勢下落到卓斯面前,正擡起劍要刺向卓斯。七夏趕忙衝了過來擋在卓斯面前,大聲道:“墨染,住手!是他救了我。”
“這裡不是吸血鬼該待的地方,私創輪迴司者格殺勿論,你難道忘了麼……渲畫……”墨染漠然的說道,然而說出“渲畫”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的語氣明顯一滯,帶着痛心的意味。
“我說過多少次了,我不是渲畫。爲什麼要把我困在這個地方?墨染,我和盼惜困在了1989年,想讓你幫我們回到我們的世界,我們只是因爲這個原因來到了輪迴司,你們和渲畫的故事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說完這番話,七夏看到墨染的雙眸從心疼轉到失望。他不在聽七夏解釋,眼神看向卓斯,手中一道黑光閃出直向卓斯而來,七夏一急,拿起了卓斯戴手鍊的手擋了回去,手鍊終於在此也發揮了功效。
“帶我飛遠一點。”七夏在卓斯耳邊輕聲說,話一說完,卓斯就迅速的帶七夏飛離墨染百米遠。
停穩後,七夏趕忙握住卓斯的手開啓星魂之路,門內透過的光芒雖然微弱,但依稀能看到對面英倫建築的英國。“快進去。”七夏推他,卓斯反手拉住七夏:“一起走。”
“不,我要先找到盼惜,別忘了你的任務,你是領導衆多吸血鬼的親王啊,不要管我。快走,墨染快來了……”七夏掙開卓斯的手,用力的推他。在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間裡,卓斯用吻堵住七夏接下來的話,輕柔綿軟的脣印上她的,讓她整個人爲之一振。停留了幾秒,卓斯的臉移向七夏耳邊:“等着我,我馬上就會回來救你,你是我的。還有,我的名字是卓斯,不要忘記。”
“七夏,洛七夏。我叫洛七夏。”七夏想起這麼長時間了,她都還沒有告訴他自己的名字,也許在這裡只有他和盼惜能真正的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吧,想到這裡七夏就脫口說出。
墨染最後見到卓斯就是在這樣的一幅場景,黑色光芒蘊含巨大的攻擊飛向星魂之路,門在黑芒打中的前一刻瞬間關閉。
七夏正在原地,似是還在回味剛纔的一幕,甚至忽略了墨染走到她的面前,再次回神是因爲墨染說了這樣一句話:“王已經赦免了你的禁閉,你可以出去了。”
七夏站在森羅殿的堂中,周圍巨大的空曠感讓她感到壓抑。而王在堂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過了許久纔開口:“沒想到,你竟然在迷魂林都無法從肉身中脫離出來。”
聽到堂上的人說出這樣一番話,七夏豁然明白了:作爲凡人的她,在迷魂林只能任孤魂野鬼吸取陽氣,這樣當她陽壽耗盡,他們以爲渲畫的靈魂就會脫離出來。
好狠的心……若不是遇到卓斯,她現在可能就再也沒有回到現實的機會了。想到這裡,七夏心裡感到一陣寒意。
“對不起,只是人類的形態讓我更暖,所以……我不想丟棄。”七夏想,既然大家都把她當做渲畫,她不如假裝到底,這樣也許還有活下來的機會,也能逃離這裡。她裝出淡定而沉穩的聲音回答,眼睛直視高坐在上的王。
“那麼說來,你記得我是誰了?”見到七夏如此,王眯起眼睛問。
“王。”她乾淨利落的說出,眼神毫無畏懼。堂上的王明顯一怔,最後揮了揮手,“退下吧。工作的事情,就先交給墨染,你不必操心了。”
“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