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六道回來時,渲畫照例去了血冥池看盼惜,對解除盼惜封印也毫無頭緒。渲畫嘆了口氣,正準備離去,轉身忽見許久不見的隱。
依然是魅惑蒼生的容顏,勉強揚起戲謔的笑臉,卻掩不了臉上病態的蒼白。
渲畫沒想打招呼,正準備騎上白虎離開,隱咳了兩聲,笑聲朗朗道:“喲,是渲畫啊,好久不見。”
白虎呲着牙對着隱低低吼叫,渲畫一邊安撫白虎,頭也不擡的應道:“嗯。”
隱一瘸一拐的走過來,見渲畫戒備的看着他,雙手攤開在胸前說:“你看我這樣還能找你麻煩麼?”
渲畫這才收回警惕的目光,問:“你來做什麼?”
隱聳聳肩,“來解開月落封印嘍。”
渲畫詫異的看向隱,皺起眉來疑惑不已。
隱也不解釋,直接越過渲畫走到血冥池前。他的身體還沒有恢復,但左腿已經生出虛影,只是在走路時不太能用上力氣,所以走起路來還是略顯困難。
只見他在血冥池正前方站定,右手手心向下慢慢在池子上方擡起,於是血冥池的結界外就升騰起一層淡淡的白色霧氣。隱嘴裡默唸咒文,隨着咒文他的手時而握起時而打開,於是那層霧氣就越來越濃密,直到全部覆蓋了血冥池,盼惜的身影就被完全的遮蓋住。
隱的全身也圍繞着淡淡的白霧,那些霧氣像是有生命般的繚繞在他的周身,隱唸咒文的速度逐漸加快,他的手也緊緊的握起來,白皙的手背暴起青筋。隱的四周忽然揚起大風,他銀白色的髮尾被風吹的揚起來,而他四周之外,卻靜謐的沒有一絲波瀾。
忽然之間,隱大喝一聲:“開!”他的手指隨着話語猛然打開,那些覆蓋着血冥池的霧頃刻間四下散開,風也瞬間停了下來。
靜默了幾秒鐘,就見血冥池的池水開始汩汩的翻滾着,同時將沉睡的盼惜託舉起來,隨着池水的升起,最後粘連盼惜的水也越來越少,直到所有的水都無法上升到盼惜的身邊,那些池水忽然重重落了下去,濺起一池波瀾。
渲畫命白虎接住半空中的盼惜,盼惜就被安全的送到了渲畫身邊。渲畫低下身子輕輕推她,喚道:“盼惜,盼惜……”
盼惜皺皺眉,漸漸轉醒,見到渲畫時,不滿的嘀咕兩句:“哎呀吵什麼吵,都不讓人睡懶覺。”說罷又要翻身睡去。
渲畫石化在原地,最後尷尬的咳嗽兩聲。
盼惜聽到聲音忽然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再仔細打量眼前的人,終於忍不住上手去掐渲畫的臉,渲畫措不及防的被掐了個正着。見渲畫皺眉,盼惜大叫起來:“七夏七夏!原來不是做夢!你沒事太好了!”說完抱着渲畫又哭又笑的。
渲畫嘆了口氣,然而內心卻翻涌着無法言語的激動,雖然不知如何去解釋七夏的問題,但見到盼惜終於獲救,也不顧糾正盼惜的叫法。
站在一邊的隱見狀,嗤笑一聲:“可笑的友誼啊。渲畫,既然月落已經解開封印,你的人情我就算還了。”
說完就要召喚朱雀離去,盼惜聽到隱的
話,跳起來指着隱的鼻子就嚷嚷道:“你個死狐狸!亂說什麼,我是蘇盼惜,而她是洛七夏。張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以爲你長着一對耳朵就是兔子啦?!”
不愧是盼惜,一生龍活虎起來,思維就無限放大。一番話,已經把隱說成了三種動物,隱滿臉黑線,臉色是一陣紅一陣白。盼惜嚷完心知不妙,當機立斷跳到渲畫身後,伸出頭來對隱不依不饒:“怎麼着?有本事你咬我啊!”
渲畫攔在盼惜面前對着頭頂懸着陰雲的隱說:“隱,算我欠你的。謝謝。”
“哼。”隱冷哼一聲:“不必。”
隱剛要離去,忽然間血冥池開始劇烈的晃動起來,池水霍地竄起一丈高,然而池水落下時,從水裡掙脫出黑色暗影——那是罪惡的魂魄,因犯了重罪而不知悔改,靈魂成爲罪惡的黑色,所以被封印到了血冥池,成爲血冥池的封印之力。那些黑色的魂魄猛然衝上天空,而地面的晃動程度也愈加猛烈。
渲畫急道:“隱,快制住他們。”說完就要躍上空中,然而渲畫剛起身,那些魂魄就衝出地司,從地司頂部逃逸了。它們的速度快的驚人,渲畫還沒來得及出手,眨眼間就不見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月落下意識的問出口,驚懼的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幕。
隱冷冷的看着魂魄消失的地方,說:“難道你還看不出來麼?”
渲畫轉而看向隱,問:“結果會怎麼樣?”
隱重新恢復了他一貫不正經的笑臉:“還能怎麼樣?逃了幾個魂魄,人間就會有多少人來填補空缺唄。不過會有一場瘟疫,沒什麼好擔心的。”說完也不看渲畫和盼惜,坐到朱雀背上離去了。
盼惜吐了吐舌頭,問:“七夏……我闖禍了麼?”
渲畫搖了搖頭道:“不是你的錯。”
聞言,盼惜重重的鬆了口氣,轉而問道:“對了七夏,你究竟怎麼逃出來的?昨天咱們剛被抓起來,怎麼今天你就把我救出來了?是不是他們相信了你的話,答應幫咱們了?”
對於盼惜來說,時間對於她來說不過是睡了一覺,而半年的輪迴司的生活,卻重新讓七夏走完了生生世世,於是,再也沒有七夏這個人的存在,留下的,只有那個蒼白的、淡漠的渲畫。
渲畫搖了搖頭,把在迷魂林見到卓斯到最後救涼出去都對盼惜簡略的說了,然而前世的事,卻一筆帶過。
盼惜聽完吃驚的長大了嘴巴,最後不禁嘖嘖感嘆:“沒想到都過了這麼久了。不過,你真是厲害啊,竟然活了下來!”
“難不成你盼着我死不行?”渲畫難得和盼惜開起了玩笑。
盼惜自知口誤,拼命搖頭解釋:“不是不是。我是誇你很厲害啊!”
渲畫笑笑,正色對對盼惜說道:“盼惜,趁現在還沒有人發現你封印解除,快離開這裡。”說完張開手施法開啓了星魂之路,示意盼惜快些離開。
盼惜下意識的擡腿就要走進去,而後反應過來對渲畫說:“咱們一塊走。”
渲畫避開盼惜伸過來的手,搖
頭道:“我還不能走。”
“爲什麼不能走?我們快逃出去,就當這裡發生的事不存在。”盼惜跺腳焦急的看着渲畫。
渲畫忍住眼裡的酸澀,吸了口氣,說:“你先走,等我把這裡的事情解決完。你忘了我害的你表姐癱瘓了麼?”
渲畫在心裡對盼惜道歉,她對盼惜撒了謊,她知道自己是絕對不可能回去了,而蘇若涵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能不能解決,可是當務之急她要救盼惜離開。上一世她害了盼惜,而這一世,既然盼惜有了全新的生活,那她就不能再連累盼惜。
這所有的一切全是因爲她自己心裡的慾望,因爲她自私的想成爲人,卻使得她身邊的人的命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無法死去,因爲生命是被賜予被控制的,可她又無法按着自己的意願活着,於是,她必須要讓所有她愛的和愛她的人回到正常的生活軌跡當中去,就算自己在這樣艱難的境地裡,她也不能放棄讓身邊的人幸福。
可是這些話,這一世的盼惜無法懂得。就像盼惜也無法懂得,她必須要爲了讓盼惜活下去而不得不放棄她們之間的友情。
盼惜眼神堅定的看着渲畫開口:“那我就留下來和你一起解決!”
“不行!”渲畫毫不猶豫的拒絕道:“盼惜,我費勁心思才救你出血冥池,難道你還想回到那裡不行?”
盼惜聳了聳肩,要插嘴:“可是……”
渲畫打斷她:“事已至此,不能回頭了。你放心,我自有辦法回去。”渲畫學着月落的口氣說:“你忘了我是無所不能的……”
是告訴盼惜自己是渲畫還是七夏,她猶豫了,最後索性避開臨時起興的話題:“你先回去照顧你表姐,我隨後就到。還有,有個人曾答應來救我不是麼?所以,你不用擔心我。”
盼惜還是不放心,她看着眼前的七夏,覺得有什麼東西橫亙在她們之間,內心的不安被無端放大出來,她說:“你真的會回來麼?”
渲畫點點頭,“放心吧,我不是一直說到做到的麼?”
見她如此肯定,盼惜也不知說什麼好,總之,七夏的話是應該信的。從認識她開始,她就從沒有食過言。想到這裡,盼惜終於放下心來說:“一定要早點回來啊。”
渲畫點頭微笑,催促盼惜快點回去,並囑咐:“記得去了那邊要抓緊時間回到2006年。”
“知道啦。”盼惜說完就踏進了星魂之路。背後的門關閉之前,她回頭看了看站在她身後身着白色長裙的少女,她靜默的站在那裡,彷彿站成了永恆的雕像。少女微笑的看着她,道別一般悲慼的笑意蔓延在她的眼角和眉梢,她的眼神裡沒有當初那般青澀和純澈,一霎那,盼惜覺得那個少女熟悉又陌生,親切又疏離。於是盼惜忽然有了想落淚的衝動。
伸出的手進入到視線裡,眼前的景象就像是幻影一樣消失不見了,盼惜擦了擦溼潤的眼角,輕輕的開口,聲音消失在空氣裡,最後她昂首走向了路的出口。
“我等着你。”
她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