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晃動的厲害,兩個女孩子走的不是很穩,但江傾玥還是極力的扶住顧言汐,這讓顧言汐格外的感動。
這個女孩子與自己相識僅僅半天,卻在最危急之際,時時刻刻顧着自己。
這樣的朋友,纔是一生最值得擁有的朋友。
兩個人走到包廂門口,強烈的風吹得她們快要站不穩。江傾玥咬緊牙關一步跨出去,握住顧言汐的手,將她也拉出了包廂。
過道里沒有什麼人,但有東西不斷的從窗戶砸到車廂走道,她們這才注意到,車廂的玻璃窗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砸壞了,大大小小的石頭滾進車廂裡。
江傾玥趕緊將顧言汐拉到安全的地方,但車廂一直在晃動,她們根本就站不穩。雖然沒人告訴她們發生了什麼事,但看這情況估計也明白了。
大暴雨導致滑坡滾石,火車受襲。
因爲她們的包廂是高級軟臥,定票高級軟臥的乘客並不多,所以過道里的人寥寥無幾,甚至連工作人員都沒有一個。
她們不知道其他包廂是什麼情況,也不知道往那一邊走,只得根據直覺,朝危險性小的一方走。
沒走多遠,火車突然停止了晃動,顧言汐和江傾玥對視了一眼,都有些懵了。
雖然還不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但火車能停止下來也是一件好事,就在兩人同時鬆了一口氣的時候,不知從哪裡發出劇烈的撞擊聲,旋即火車一震,車廂從顧言汐的腳下斷開。
顧言汐被折騰了一番,本就精疲力盡、暈頭轉向,車廂突然斷開,她一點防備都沒有,尖叫一聲,整個人猛地墜落下去。
好在她還握着江傾玥的手,江傾玥被突如其來的力道一扯,身子往前一傾,她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過道中的扶手。
就這樣,江傾玥趴在走道里,一手抓着扶手,一手拉着被懸掛在半空中的顧言汐。
外面是一片漆黑,大雨還在不停的下,夜風吹過來,吹得顧言汐搖搖欲墜,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底下是無窮無盡的黑暗,不知道是山谷還是河流,是森林還是平地。
顧言汐整個人懸掛在半空中,手被江傾玥緊緊抓着,她覺得整條胳膊都麻木了,冰冷的夜風吹打在身上,透過單薄的衣服鑽進身體裡,冰涼刺骨。
豆大的雨水打在臉上特別的疼,無邊無際的黑暗帶着濃濃的恐懼淹沒了她所有的希望,她想,她會不會就這樣死了?
彷彿間,她好像聽到了尖叫聲,吶喊聲,哭泣聲。
誰在尖叫?誰在吶喊?誰在哭泣?
是火車裡的其他乘客嗎?他們是不是也和她一樣害怕?他們是不是也不想死?
此時此刻,沒有任何一個人,比她更有求生的慾望。
明明知道江傾玥拉着自己可能會導致她也一同掉下去,可她卻捨不得叫她鬆手。
電視劇裡這樣的場景通常都是,被懸掛的人說:你放手,快點放手,不然你也會跟我一起掉下去的。
可顧言汐並不這樣想,她希望江傾玥能把她拉上去,她不想死,她不想讓肚子裡的孩子還沒有來得及出世就隨她去陰朝地府。
江傾玥一隻手承受着顧言汐整個人的重量,完全力不從心,她用腳勾住過道邊上的杆子,另一隻手也去抓顧言汐的手腕。
“言汐,你堅持住,會有人來救我們的。”江傾玥安慰她,鼓勵她,“爲了孩子,你一定要堅持住,你說過要陪我一起玩的,你不許出爾反爾。”
顧言汐被大雨淋得說不出話來,擡頭看着上方,卻看不清她的臉。
迷迷糊糊中,她卻看到了另一張臉,那是一張男人的臉,那麼清晰,那麼的清晰,可她意識模糊,分不清那是誰的臉。
像裴錦程,又像裴錦懌,像蕭子琰,又像池君瑞,可到底是誰?她不知道。
雨水打在臉上痛極了,她迫不得已又低下頭,看到底下漫無邊際的黑暗,死亡的恐懼洶涌的竄上心頭。
要死了嗎?一定是要死了!
突然間,她後悔起來,她不應該離開的。
留在裴錦程身邊,雖然很受氣,很委屈,但起碼是安全的,生命不會受到威脅,孩子不會吃苦受累。
如今遇到這樣的事,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等死,是她唯一的選擇。
沒有等到她的回話,江傾玥不禁着急起來,雖然拉着她的手,可她覺得就像握着一塊冰冷的木頭,沒有任何溫度:“言汐,言汐你還好嗎?你能聽見我說話嗎?如果能聽到,你回答我一下好不好?”
顧言汐能聽到,但沒有力氣來回話。
聽着江傾玥着急的聲音,她心裡像是有針在扎。
這次離開,她最大的收穫就是遇到江傾玥這個女孩子。
在這樣危難的時刻,她明明可以丟棄她逃離這個危險的地方,可她並沒有,她選着冒着生命危險來救她。
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
顧言汐心裡像是打翻了百味瓶,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有高興,有歡喜,有感動,有欣慰……
她想,這輩子能擁有這麼一個好朋友,即便是死了,也是無憾的。
平靜了很久的火車,忽然又晃動一下,像是往下墜了一截,江傾玥被拋出去了半個身子。
顧言汐明顯感到身體往下沉了沉,腹部傳來隱隱的疼痛,她擡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又輕輕捂着肚子。
擡眸看了看火車上那個倔強的女孩子,見她半個身體都傾在外面,她鼻尖一酸,眼淚不由自主的涌上眼眶,毫無徵兆的流了出來。
感動的淚水,是那樣的珍貴。
顧言汐深深吸了一口氣,拼盡全身力氣,虛弱道:“傾玥,你放手吧!”
江傾玥用力搖頭:“不,我不放,言汐,我不會放開你的,我要救你上來,我一定要救你上來,你堅持住,就算爲了孩子,你也要堅持住。”
“傾玥,謝謝你,認識你,是我這輩子最高興的事,如果有來生,我一定要早點認識你。”顧言汐撫在腹部上的手,緩緩擡起來,輕輕扳着江傾玥的手。
“不,言汐不要,言汐,你再堅持一會兒,很快就會有人來救我們的,言汐……”
顧言汐沒有再回話,只是在狂風暴雨的黑暗中,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
腹部的疼痛讓她覺得孩子可能保不住了,如果孩子沒有了,她就沒有活着的必要。
索性讓孩子一個人先走,倒不如陪着孩子一起離開,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
路過奈何橋,喝下孟婆湯,忘掉裴錦程,忘掉所有的一切,從頭開始。
雨,不停的下。
漆黑的夜裡,上演着生離死別的戲碼。
風神無情,大風拼命的搖曳。
蒼天無情,眼睜睜的看着一條條鮮活的生命走向死亡,卻不施以援手。
唯有雨神,含淚望着掙扎的人們,但無可奈何。
火車遭遇山體滑坡滾石襲擊的新聞在第二天一早就出來了,各個頻道都在報道這個重大事情。
餐廳的電視機裡放着早間新聞,屏幕上全是事故現場。
火車遭受強烈的襲擊斷成四截,而斷裂的位置下面,恰好又是沿海地區,很多乘客都是隨着車廂掉進海里,被大水沖刷的不知所蹤。
車廂裡一片狼藉,垃圾、石頭、鮮血、屍體……不堪入目。
裴錦程正在吃早飯,看到那些畫面覺得有些反胃,喝了幾口粥就起身離開了。
週六本來不用去公司,可他呆在家裡煩得很,索性就到辦公室裡去呆着。
坐在沙發上,拿着手機,不由自主又想到了顧言汐。宋文悠的記者發佈會出了好久天,顧言汐還沒有回來!
她是沒有看到新聞,還是不想回來?
他就擔心顧言汐看不到新聞,刻意讓各個雜誌社、報社都做了那條新聞,那條新聞在各個新聞網站頭條呆了好幾天,顧言汐應該會看到,可她爲什麼沒有回來?
是她不想回來嗎?
她爲什麼不想回來?她真的鐵了心要跟他分道揚鑣嗎?
她捨得?
裴錦程深深吸了一口氣。
小尹找來那個假扮顧言汐的女人,可他什麼線索都沒有問出來,她只是拿錢辦事,其他的通通不過問。
雖然氣的很,但裴錦程也不會亂髮脾氣,就算是弄死那個女人,事情也挽不回。
他拿出手機打了一通電話出去,鈴聲響了好片刻才被接通:“錦程?”
“阿信,言汐的事情查的怎麼樣了?”
“彆着急,這件事急不來,交通運輸方式太多了,要確定一個人的準確路線,有點難度。”
“我知道,只是你那邊催緊一點。”裴錦程停了一停,又道,“不知道爲什麼,我心裡慌得很,就像出了什麼事情一樣。”
“不要胡思亂想,言汐不會有事的,對了,你給傾玥打個電話。”
“怎麼了?”
“傾玥好幾天沒有回家了,我昨天晚上打她手機,一直到今天早上,她都沒有接我電話,我擔心她出什麼事情。”江以信輕聲說道。
“現在擔心了?”裴錦程笑了笑,靠在辦公椅的靠背上,“在你身邊的時候,不見你擔心,非要等人家不理你了,才知道擔心。”
“你也這樣說?”江以信聲音突然變得有些生硬,不知道是生氣了,還是故意裝給裴錦程聽。
“我沒有資格說你,我自己的女人也沒有保護好。”裴錦程抻了抻脣角,“好了,我先給傾玥打電話,有什麼消息再告訴你。”
掛斷電話,裴錦程直接撥出了江傾玥的電話,鈴聲響了很久,但沒有人接聽。
他掛斷了再打,還是沒人接聽。他不甘心,用座機打過去,依舊沒人接聽。
如此說來,江傾玥不是不接江以信的電話,她是不接所有人的電話!
但是沒有道理啊,江傾玥不可能不接裴錦程的電話,她還拿他當恩人一樣,怎麼會不接他的電話呢?
莫非……出什麼事情了?
裴錦程心裡想着,手機突然叮鈴一聲,他看了看,是一條新聞,報告火車事故的死傷人數。
他沒有心思來關心這些,他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哪裡還有心思管陌生人的生死?
可是顧言汐,她去了哪裡?爲什麼不回來?爲什麼?
裴錦懌在房間裡看火車事故的新聞,接到韓知遠的電話,他猛地從沙發上彈了起來,不可置信的再確認一遍:“你說言汐在出事的火車上?”
天!這怎麼可能?
“是,言汐在慶陽上的火車,火車行駛了五個站到達河海,午夜十二點半,大雨導致山體滑坡,滾石擊中火車。”韓知遠沉穩說道,語氣中是隱隱的不安和着急。
“知遠,你趕緊聯繫那邊的人查一下,確保言汐的安全。”裴錦懌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想也不想,拉開門衝出了房間。
走到樓梯口,他突然又頓住了。
他曾經答應過大哥,不再管顧言汐的事情,現在顧言汐乘坐的火車出了事,他也不要管嗎?
他知道顧言汐離家出走,他知道大哥和顧言汐正在鬧離婚,在這樣的節骨眼神,他要不要把顧言汐的事告訴大哥?
說,還是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