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裴錦程,文惠一愣,反應過來後急忙低下頭,順勢拉了拉裹在頭上的絲巾,避免額上的傷疤被人看到。
裴錦程從未見過大熱天還把自己裹得如此嚴實的,心裡頭正納悶,顧言汐衝上前來,問文惠道:“小姐,請問你有什麼事情嗎?”
文惠反應極快,配合着道:“我找秦先生,請問秦先生在嗎?”
“這裡沒有秦先生,你可能搞錯了。”
“哦,不好意思,打擾了。”文惠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顧言汐望了一眼裴錦程,見他沒有什麼懷疑之色,沉沉鬆了一口氣。
拉了拉他的胳膊:“不是要出去走走嗎?走吧!”
裴錦程“嗯”了一聲,拉着她走了出去。
顧言汐不知道文惠有沒有離開這層樓,走到電梯門口的時候,故意說道:“出去走走就回來,我想早點休息。”
裴錦程沒有回話,心裡頭卻千萬思緒飄過,回來?跟他出去了還想回來?
除非哄的他開心了,不然就是白日做夢。
小區的大門口放着音樂,很多人在跳廣場舞。沿着小區往南走有一條湖,兩個人散着步就走到了湖邊。
堤壩的人行道上有很多人在散步,初夏的夜晚不算熱,夜風吹來,帶着陣陣涼意,恰到好處。
“錦程,爺爺好些了嗎?”沉默了許久,顧言汐問道。
“嗯。”裴錦程輕輕應了一聲。
“爺爺有沒有說,那天是怎麼回事?”
“這個事情你不用操心,我們知道該怎麼處理。”
“爺爺會以爲是我做的嗎?”
“爺爺怎麼想的很重要嗎?”裴錦程淡淡瞥了她一眼,“你不是更應該在意我的想法?”
“你有分寸,又何需要我在意?”
“能不能好好說話,不犟你會死嗎?”裴錦程大跨一步,立在她面前,“明天跟我去看爺爺。”
顧言汐抿着脣沒有說話。
裴錦程瞪她一眼:“跟你說話呢,聽到沒有。”
“知道了。”顧言汐沒好氣的回了一句。
“什麼態度?”
顧言汐望了一眼天際,微笑着柔聲道:“我知道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看爺爺。”
她早就想去看看爺爺了,只是裴盛華安排了人在病房面前守着,不讓她進去。
她明明是裴家的媳婦,可裴盛華把她當敵人一樣防着,她就不明白了,她到底做了什麼對不起裴盛華的事,他爲什麼要處處針對她?
“明天見面,爺爺可能會問起離婚的事情,你切記要穩住爺爺的情緒,爺爺年紀大了,現在又是病人,不能受刺激。”裴錦程說的一本正經,昏暗的夜空下,目光深不可測。
“什麼意思?”顧言汐聽懂了,但她不想懂。這個男人跟她往套路,她唯一應對的辦法就是裝傻。
“裝傻?”
“我本來就不聰明,還是勞煩你說清楚一些。”
“如果爺爺問題離婚的事,你必須回答我們不離婚了,聽到沒?”這樣夠清楚了吧?
“爲什麼呀?”
“爺爺現在不能受刺激,你必須安撫好爺爺的情緒。”裴錦程嚴肅說道。
顧言汐懶得理他,避開他往臺階上面走。
他說帶她去看爺爺,明明就是給她下的一個套,狡猾的男人!
“喂,我在跟你說話,你聽明白了沒有?”裴錦程追上去,“不要跟我裝傻。”
顧言汐依舊不說話,只是慢慢往上走。
如果她在爺爺面前說了不離婚,以後裴錦程肯定會抓着這句話不放,她不想給他希望,尤其是在這樣的時刻。
“顧言汐,你是聾子嗎?”裴錦程抓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扯。
顧言汐站在上方,裴錦程一扯,她身子就往後一仰,高跟鞋在臺階邊緣歪了一下,崴了腳。
她疼的尖叫一聲,急忙抓住裴錦程的衣服。
裴錦程順勢摟住她,見她眉心緊蹙,急忙問道:“怎麼了?扭了腳嗎?”
顧言汐點了點頭,微微彎下腰去,輕輕握着扭傷的腳腕。
裴錦程扶着她坐到臺階上,蹲在她身邊,拂開她的手幫她揉着腳腕,幾分歉意:“很痛嗎?我們去醫院看看?”
“不用,坐一會兒應該就沒事了。”
“你不要逞強,如果很痛,我們就去醫院看一看。”
“真的沒事,哪有那麼脆弱?”
裴錦程坐到石階上,將她的腳拿過來放在自己腿上,輕輕揉着,生怕弄疼了她似的,小心翼翼的。
顧言汐看着他,看着看着,一股情愫涌上心頭,就像心臟最柔軟的地方,被人狠狠戳了一下,隱隱的疼。
她轉頭看向月光下的那片湖,遊艇的燈光曬在上面,波光粼粼,十分的好看。
兩個人在臺階上坐了許久,誰都沒有說話,直到散步的人逐漸離去,裴錦程才蹲到顧言汐面前:“我揹你回家。”
顧言汐怔了怔,忽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手足無措。
“快上來啊,難道你要自己走回家?”裴錦程催促道。
顧言汐猶豫着,遲疑了片刻才趴到他背上。他的背寬大碩壯,她趴在上面,似經歷了一場山崩地裂、狂風海嘯過後的安心。
裴錦程十指交叉拖着她的腚部,走在昏暗的街道上。
她比往日重了些。
他很喜歡她現在的樣子,比以前豐腴,捏着揉着更有手感。
如果可以,他希望就這樣一直走下去。
“老婆。”裴錦程輕輕喊道。
“嗯?”顧言汐趴在他背上,下意識應道。
“我小時候也這樣背過你。”裴錦程的聲音很輕,但是很穩,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
“胡說八道。”
“真的,你不記得了嗎?”那句話,裴錦程想說很久了,奈何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快點走,我想睡覺了。”顧言汐側臉貼在他的後背上,輕輕閉上眼睛。
小時候背過她!他做夢小時候背過她吧!
或者說,他背過其他女孩子,把她當成那個女孩了?
顧言汐的思維,又一次活躍起來,她忽然想起照片上的女孩子。即使裴錦程已經說過很多遍,他不認識那個女孩,可那張照片在她心裡留下的陰影,一輩子都揮之不去。
“老婆,你不好奇小時候的事嗎?”
“我不想知道。”顧言汐的記憶裡,根本沒有裴錦程這個人,她十八歲才遇見他的,何來小時候一說?
小時候!小時候她只和顧言姝一起玩。
裴錦程以爲她會很好奇的刨根問題,沒想到她根本沒有興趣知道,難道真的是他感覺錯了?當年的那個小女孩不是她!
也許真的不是吧!
不是就不是吧,反正是小時候的事情。
過去的已經過去,現在才更重要。
回了家裡,顧言汐讓裴錦程回去,裴錦程以她受傷的理由要留下來照顧她,死活不肯走。
顧言汐拿他沒辦法,只好隨了他了。可她心裡一直擔心着文惠,她沒有鑰匙,裴錦程住在這裡,她怎麼回來?
如果她離開了,那她……
一個晚上,顧言汐都沒有睡着,裴錦程抱着她,也被她弄得一夜未眠。
裴錦程本來安排的早上去醫院,見顧言汐因爲沒睡而疲倦不堪就讓她在家休息,他要留下來照顧她,被顧言汐趕去了公司。
看着他離開,顧言汐才沉沉鬆了一口氣,這個男人黏人起來,可真是要命。
也不知道文惠怎麼樣了,可千萬不要走了啊!
一個上午,顧言汐都坐立不安,直到十點多,文惠回來了,她的一顆心才放進肚子裡。
“你還好嗎?”
“我沒事。”文惠輕輕搖頭,一臉歉疚,“言汐,我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
“哪裡有的事,你不要胡思亂想。”顧言汐笑着道,“我昨天那樣說,只是擔心嚇到你,如果你願意的話,等他再來了,我介紹你們認識。”
“不用了。”文惠急忙說道,似乎很害怕認識陌生人,“我這個樣子,哪裡還敢見人。”
“那你安心住着,等傷好了再說。”
“謝謝你言汐,你真好。”文惠微微笑了笑,寬大衣服下的雙手,不禁握成了拳。
自那以後,文惠幾乎很少出門,大部分時間都是呆在自己臥室,避免突然有人來撞見。
顧言汐因爲扭傷了腳,也一直在家呆着。直到腳傷完全好了以後,裴錦程又才帶她去醫院。
裴震元住院的期間,顧言汐沒有來看過一次。這樣被裴錦程帶着來,她覺得非常的尷尬。
“爺爺。”顧言汐喊了一聲,立在裴錦程身邊。
裴震元沒有回話,只是閉目養神般輕輕靠在靠背上。
裴錦程在病牀邊坐下來,笑着道:“爺爺,您今天舒服一些了嗎?我和言汐扶您到樓下走一走。”
裴震元擺了擺手:“錦程,你出去,我和言汐單獨聊聊。”
“爺爺,我是您孫子,有什麼話您不能當着我的面說嗎?”裴錦程明顯的不樂意。
“能讓你知道,就不叫你迴避了,去吧!”
“爺爺……”裴錦程蹙了蹙眉,見爺爺堅定的不肯更改,只好起身看着顧言汐,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低聲道,“有什麼話好好說,記得我跟你說的事情。”
裴錦程出去後,裴震元讓顧言汐去關好門,又才指了指牀邊的椅子:“坐吧!”
顧言汐聽話的坐下:“爺爺,對不起,您住院期間,我一直沒能來看您。”
“客套話咱們就不說了,我就問你,你現在是不是依舊想和錦程離婚?”
果然如裴錦程所說,爺爺問了這個話題,可顧言汐還沒有想好該怎麼回答。
裴錦程說爲了穩住爺爺的情緒,要說不離婚,可她不想欺騙爺爺,而且在這件事情上,只有爺爺能幫她。
“很難回答嗎?”遲遲不聞她說話,裴震元追問道。
“爺爺,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妻子,也許,錦程應該有更好的人適合她。”顧言汐思慮過後,還是說出了心裡話。
“也就是說,你還是要離婚?”
“對不起爺爺,我辜負了您的厚愛。”
“好,好啊……”裴震元吸了一口氣,忽然咳嗽起來。
“爺爺,您怎麼了?”顧言汐慌忙站起身,以爲是自己的坦言引起了爺爺的情緒波動,忽然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見櫃子上放着藥,她拿過被子倒了一杯水遞給他,“爺爺,您吃藥。”
裴震元接過水杯喝了兩口才稍稍好了一些。
顧言汐嚇得腿都在打顫,手心裡全是冷汗。
裴震元這幾天總是頭暈嗜睡,他以爲是年紀大了的正常反應,也就沒有重視。
見顧言汐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裡,朝她揮了揮手:“你出去吧,叫錦程進來。”
顧言汐輕微點頭,轉身往外走去,走到門口,她回頭望了一眼病牀上的老人,心裡酸酸的。
裴錦程在病房外面坐立不安,一見顧言汐出來,急忙問:“爺爺說什麼了?”
“爺爺喊你進去。”
“就這樣?”
“嗯,去吧!”
裴錦程抿了抿脣,握了握她的手道:“你在這裡等我,我跟爺爺說幾句話就出來。”
顧言汐沒有說話。
裴錦程放開她的手走進了病房,裴震元還是那樣坐在那裡,臉色比先前蒼白了許多。
“爺爺。”裴錦程坐在病牀上,見他的神色有些不對勁,擔心問道,“您是不是不舒服?”
“她……”裴震元話還沒有說出口,又開始咳嗽起來。
“爺爺,您怎麼了?您別嚇我。”裴錦程伸手稍稍扶住他。
“錦程,她要離婚,你就離吧!”裴震元似乎有些喘不過氣來,緊緊拽着他的手,“顧言汐……她……她太……”
他全身力氣似乎一瞬間被抽空,整個人癱軟下去。
突如其來的力道落在裴錦程的手臂上,他身體隨着一傾斜,見老人已沒有了反應,他大喊一聲:“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