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川嶺,大極王朝東部的一道南北走向的山嶺,是許多東部小國與大極王朝的邊界線。
小小的橫川嶺,戰略意義事實上並不大,相對平坦,與許多山高水長,荊棘密佈的重關都不一樣,很容易就能夠翻過。
一些真正的戰略要地,也早已被大極王朝打入楔子,所謂的防線,並不是天衣無縫,說是處處漏風也不爲過。
那些小國爲了表示自己並無不臣之心,也沒有在這唯一能夠算得上是防線上的地方設置關隘,膽怯地好像一羣綿羊一樣。
不過,不管怎麼說,橫川嶺好歹也是一條綿延千里的山嶺,不能夠小看,爲了攻破這道“防線”,雍王調集十萬兵馬,分兵四路,展開了聲勢浩大的攻勢。
大極王朝方面,所有兵士都認爲這是一場必勝的戰爭,幾乎沒有人認爲對面的小國敢有抵抗的心思。
就在他們進軍的途中,四處可見拖家帶口逃命的百姓,其中甚至可以看見一些兵員,鮮豔的鎧甲,是如此地刺眼。
軍隊尚未進入對方領土之中,敵方就潰散若斯,一旦接戰,結果會是如何,不必多想。
四路大軍之中,有一部軍隊,人數最衆,佔據半數之多,而指揮這支兵馬的,喚作文從龍,是政事堂裡文相公的親人。
文從龍與文宰相具體有多親,則是一個秘密了,說法有許多,顯然,雖然文相公落子雍王,但是也不希望外人認爲文相公完全是雍王一方的人。
但是,二人有不小的淵源,則是必然的。
這文從龍,也是如今雍王衆多屬下之中,唯一可與吳毅當面之人,吳毅娶了劉陳縣大族陳家族長之女陳佳穎,而文從龍則是娶了劉家族長之女。
吳毅算是庶族或完全是底層出身的典範,而這文從龍,則是代表着整個世家大族們的利益,是這個羣體的領頭羊。
就聲勢而言,支持吳毅的人不少,因爲很多人也渴望爬上吳毅這個位置,但是要說支持力度,文從龍獲得的支持力度,要遠遠超過吳毅。
這次雍王冷落吳毅,固然是因爲吳毅功高震主,但是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爲雍王希望進一步獲得這些大族的支持。
一言以蔽之,利益而已。
行軍途中,儀表堂堂的文從龍羽扇綸巾,衣袂飄飄,出塵不凡,坐中車,左右文臣武將隨行,一派國師出征的樣子。
見得路旁敵國百姓流離失所,被迫遷徙,可知敵國情形如何,便有一武將拍馬屁道:““蕞爾小國,天兵一至,便土崩瓦解,這是上天送給大人的功勞呀!”
文從龍一路上眉眼含笑,雖然心中也是如此認爲的,但是聽完之後,還是皺了皺眉頭,道:“什麼叫做送給我的功勞,明明是送給雍王的功勞,是送給我大極的機遇!”
衆人一齊附和起來,口上說着文從龍心向國事,真有古君子之風,馬屁一個接着一個,而文從龍對於這些,也是頗爲受用,傳令下去,令兵士一齊喊着之前的話語。
雖說大軍出征,根本無法瞞過敵人的斥候,但是這般大張旗鼓地暴露自己的位置,也不是一個合格的元帥該有的命令。
只是這個時候,無人勸諫,也無人認爲,對面的那些小國,竟然會有抵抗的心思。
太驕傲了,這支部隊,好像根本不是來大戰的,而是戰後來接管領地的一樣。
儘管確實有些小國的重臣,悄悄地向文從龍送來機密文書,言若是天兵到來,願意作爲內應,打開大門,引天兵入城,只是,誰人知道真假。
一支驕傲的部隊,過於輕視他的對手,哪怕是實力多麼強大,也一定無法發揮出自己的全部實力來,甚至於,在一些特定的情景下,會處於弱勢。
現在,包括文從龍在內,上上下下的人馬,都不會想到,一張巨大的網絡,正在包圍向他們。
之前有謀士曾經詢問過文從龍,是否要關押這些逃亡的百姓及兵士,以防內中有奸細。
文從龍回答說:“戰後,都是我大極百姓,我以仁義治軍,如何可關押自己百姓。”否了這個建議。
當然,所謂仁義治軍的名頭自然是假的,這東西根本沒有多少人會相信。
之所以文從龍不關押這些百姓,也是因爲流亡百姓過多,分個百人不頂用,分出兵力過多,又會影響軍隊人數。
亂民之中,就算是混進來一些奸細,又有什麼影響,難不成能夠翻了天不成,文從龍自然不會如此做,最多是捉了一些逃兵,編入隊伍而已。
此外,那些個將領也有責任,好好的先鋒之功不要,爲什麼要留守後方的功勞,都紛紛推辭,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之前這個倏忽,成爲了一個巨大的破綻。
其實文從龍的想法也沒有錯,因爲絕大多數的流亡者,真的是普通百姓,奸細少的可憐,而且即便是奸細,也有不少加入逃亡隊伍的,風雨飄零的小國,讓人不安與恐懼。
但是,這個破綻,於心魔身而言,卻是巨大的,可見的突破口,只需要一點點撕裂開來便是。
吳毅首先做的,便是讓一些難民在逃亡過程之中,無意中暴露出金銀細軟來,大極王朝的一些兵士,總有個利慾薰心之人,伺機搶奪,而後,一個人開始搶奪難民財物,就有十人,百人,最後,發展成爲對難民的大劫掠。
等到文從龍反應過來,派人阻止的時候,已經釀成了流血事件。
這些個百姓對兵士們敢怒不敢言,而事情鬧大之後,牽連來的兵士衆多,真相難以查清楚,文從龍還要這些人給他賣命,只能夠和稀泥,輕飄飄地罰酒三杯。
然後,大軍繼續前進,但是,軍紀大壞,接下來對難民搶掠的事情,屢禁不止,甚至逼到文從龍大開殺戒,同樣無法遏制。
伴隨着搶掠一起發生的,自然還有強暴凌辱婦女等一系列惡劣事情。
於是乎,堂堂天兵,一步步淪落爲匪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