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好像是月影突然感到了身後有人,他轉了過來。
時間恍然驟然停止,世間的一切皆已消失。
什麼都不重要了,唯有彼此。
林木愣愣地看着前方那個先是身形一震,接着動是不動,深深凝望着她的男人,張了張嘴,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風依舊冷冷地吹着,颳得人臉上刀割般的疼。
黑雲緩緩地移動,漸漸地遮住了天邊的大輪明月。大地完全暗了下來。
林木的心開始猛烈地跳動了起來,因爲黑暗裡,隱約中,月影正一步步地慢慢向她走來。
月影站到了林木面前。兩人靠得很近,彼此都能感到對方不斷呼出的熱氣正輕輕拍打在自己的臉上。
林木渾身開始微微顫抖起來,這樣的再次見面太讓人意外了,讓她感到頗有點無措。心跳得很厲害,空曠的教場上,她聽到的只有自己那幾乎要震破耳膜的急促 “怦怦”心跳聲。
而月影也很侷促。他雖是鼓足勇氣站到了林木面前,但卻遊離開自己的目光,不敢直視林木。半晌後,才見他慢慢將視線移回。
雲開月見,溫柔的乳色月光漸漸重現大地,就像流水一樣靜靜地從天瀉了下來,一切恍若一場朦朧的夢。
林木細細看向月影,但見他的臉上再沒有了什麼□□,一張天然的俏臉就這樣暴露在了月色之下。牛奶般的月光輕輕地打在他的臉上,映得他恍如天人。勾人的鳳眼,微顫的睫毛,完美的俏鼻,欲滴的紅脣……
林木深呼吸,努力平靜自己那狂跳不止的心。
卻是月影先開口了,他試圖裝作極爲鎮定的樣子,但那顫抖的聲音暴露了他那頗爲慌亂的心境:“林木,我、我來了……”
“……”我現在已經知道你來了!可問題是你怎麼會來到這裡?!林木深深地看着月影,心中許多疑問,卻半晌也說不出口。
許久,終見月影咬脣,輕輕地解釋道:“知道你當兵,我就跟來了。”
一聽他這話,林木立馬脫口而出:“你瘋了!”雖很想他,但卻並不願在這種地方和他見面,畢竟,這裡是全是女人的兵營啊!林木擔心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是怎麼混進來的?而且、而且就這個樣子,要是這兒站的不是我……”
卻是月影淡淡笑了笑:“我當然不會讓別的女人看到我的樣子。”他的睫毛垂下,嘴角微微上揚,“林木,看着月亮的時候,我就想你會不會出現,結果你真的來了……”他的聲音很輕,有點像是在自說自的,彷彿一顆心還停留在夢境裡沒有走出似的。
林木心一緊,於是伸出雙臂,一把將他抱住。冬夜很冷,但月影的身子卻很暖。林木緊緊地抱着他,將嘴湊到了他的耳邊:“我在呢,月影!”
令林木有點訝異的是,月影竟第一次回抱住她,非常用力地,就好似怕她會消失一般。只聽他也低低地道:“林木,我也在,我,不走了!”
長夜漫漫。
林木與月影找了個草垛子,一起靠坐在那邊上,互訴衷腸。
月影有着以往從未有過的主動,他抱着林木,將頭埋在她的肩上。
夜,很靜,靜得只有冷風颳過的“嗚嗚”聲。
林木緊緊地摟住月影,感受着他那噴在她脖上的溼熱呼吸。
月影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告訴林木,他不走了。
林木苦口婆心地勸:“月影,這是上戰場,不是小孩子過家家!就算你是個殺手,也要考慮一下實際情況啊——兵營裡可全是女人,唯一可以存在的男人只能是軍妓!”
“林木,你再說什麼也沒用,我是不會走的!”月影在這件事上無比堅決,如同他當初執意要離去行刺平王時一樣。
“爲什麼?爲了保護我嗎?”林木笑了笑,“我沒那麼弱的,不會輕易就死在戰場上的。”
月影卻只是抱着她,並不再開口說些什麼,只不過,抱得更緊了。
林木無奈,後想到了什麼,問道:“你師傅呢?你是偷偷跑來的吧!還有,之前爲什麼一直躲着我?”
她的話音剛落,便覺得月影的身影陡然一僵。過了很久,久到了林木以爲他不會回答了,終於聽見他似要逃避什麼地輕道:“林木,知道嗎?一想到你可能會回不來,一想到我可能永遠都見不到你,我、我的心就……”他好像是不好意思了,後面的話沒有再說出來。
這……算是正式的表白嗎?林木的臉悄悄地紅了起來。
好一會兒,才聽月影又開口道:“林木,我什麼都不想管了!殺母之仇……我,也不報了!”這句話似乎拼盡了他的所有,他的身子顫得厲害,“襁褓中我就沒了父母,師傅說在我的母親被仇人殺了後,父親就投河自盡了。而我只有在殺了九十九個人之後,師傅他才肯告訴我誰是我的殺母仇人。我苦熬八年,終於得知誰是殺母仇人,本是想無論如何也要親手殺了她,爲母親報仇。但是,現在……”月影深深吸了口氣,把剩下的話說了出來,“不管你願不願意,我絕對不會走的!林木,假如我的生命只剩下一天,那麼我只願這一天能和你在一起!”
聽了他的這番話後,不知是怎麼了,林木的眼居然溼了。還好月影的頭正埋在她的肩上,什麼也沒看見。林木擡手揉揉眼睛,笑了笑:“什麼只剩一天,幹嘛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她復又用雙手緊緊摟住月影,道:“不走就不走吧!但是混在這麼多女兵當中,你可要小心。我明日就去找教頭,求她看看能不能把你安排到我這一隊來。”然後,她頓了頓,想了想,終還是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個……話說回來,你的母親到底是誰?”
林木之所以這麼問是有原因的。她始終覺得月影師傅和平王之間有着極其狗血的故事,而月影很可能是他師傅用來報復平王的一個工具。如果她的推測是正確的話,那麼月影所謂的身世很有可能也是他師傅編造了的。
可是,月影卻明確地告訴她,他的母親叫陸長空,本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鏢局教頭,卻在十七年前被平王誤判爲江洋大盜,含冤被斬。而他的父親,痛苦地丟下尚在襁褓中的他,隨後悲憤投河自盡。月影甚至還告訴林木,他去了甸西老家,祭奠過自己的父母。在那,只要是年紀稍長的人都知道當年的冤案。
林木無語了。難道說,她猜錯了?平王確是月影的殺母仇人?不過,雖是如此,林木肯定的是,月影那變態師傅絕對在利用月影殺掉平王。可是,如果他與她有深仇的話,爲什麼不親自動手?而要派上月影這個功夫一般的殺手呢?
這種事情非常難以理解,林木的智慧不夠,怎麼也想不出什麼可以說的通的東西了。於是,乾脆不去想它。
林木與月影一直在外待到天將破曉才悄悄回去。
長夜不眠的林木一躺下去倒也馬上就睡着了。可惜才睡上一夥兒,早起的軍號就吹響了。——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跟着一大夥兒的人迅速洗漱完畢,林木有點暈暈地站在了教場上。但她卻強打起精神,她必須找到月影,然後想辦法讓教頭同意讓他轉到她的隊上。
月影告訴林木,他男扮女裝,臉上披了一張她沒有見過的假臉皮,很普通,丟在人羣裡就會找不着的那種(這就是林木這七天來沒有發現月影的原因)。
迅速整隊,站列整齊。
然後就見教頭出現在正前方——訓練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