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御門
池中納言家的池中姬失蹤之後, 池中納言賴盛卿就趕緊直奔位於土御門的晴明宅邸。
在安倍晴明的占卜之下,得出的答案就是:“池中姬目前正位於平安京近郊的大江山內。”
安倍晴明得出了占卜的最終結果,池中納言賴盛清馬上就像老了十歲一般, 他老淚縱橫, 彎腰屈膝的對一襲白衣的安倍晴明道:“還請安倍晴明大人能將小女從鬼王手中救出, 我賴盛清一定感激不盡。”
安倍晴明心裡明白, 酒吞童子可不是個簡單角色, 他既然能在大江山內自立爲王,糾集一羣鬼怪橫行鄉里,就自然有他的長處和優勢!
更何況——當務之急, 小萱那丫頭還被酒吞童子拽在手裡呢。
丹波國大江山
可是身旁的酒吞童子竟然信誓旦旦的對我說他是因爲喜歡我所以纔要娶我的~
算了,隨便他愛怎麼說, 我是一個字都不相信就對了。
酒吞童子拽着我的袖子, 將我領到一間宮殿內, 這裡的豪華程度,絕對不亞於平安皇宮, 只是建築風格略微有些不同罷了。
這裡的風格更加偏向唐式的山水畫,紅木座椅,十二夜圖描繪出的薄紙屏風。
他站在我的身後,撩起了那黛黑般的髮絲,輕輕的將一條項鍊套在了我的頸項上。
“這是什麼?我撫摸着頸項上那條綠幽幽的水滴形墜子?”
“綠幽靈。”酒吞童子那對烏黑的眸子內盛滿了笑意, 一動不動的凝視着我頸項上的那條綠幽靈。
我纔不要這個鬼魅送的東西呢, 我剛想將那條綠幽靈給從頸項上取下來, 可是——
“我的女孩, 不要總是這麼排斥我, 這條綠幽靈是我從小就戴在身上的,現在我要將它轉交給我的新娘, 我發誓,我會對你從一而終的,只寵愛小萱一人。”
酒吞童子摁住了我的手指,慢悠悠的將這番令我吐血的情話說了出來,他黑色眸子內透露出的純真,讓我感到有些內疚,不知爲何,面對酒吞童子那如孩童般的眼神,我就有種罪惡感,真是太可笑了,彷彿那個罪大惡極的鬼魅不是眼前的紅髮少年,而是我——小萱。
我低下頭,沒有繼續直視酒吞童子那對烏黑的眸子,我害怕自己會被他蠱惑,真的害怕,難道是我對晴明的愛不夠真切,還是我原本就是一個花心的壞女孩呢?
這時,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個住在昏暗古堡內的黑暗之王——夜,他的眼神也曾令我動搖過,爲什麼會這樣,難道真的都是我的錯?
酒吞童子那冰涼白皙的手指,穿過我我頸項後的髮絲,絲絲縷縷,冰冰涼涼,彷彿我那黑色的髮絲可以輕易將他那顆鬼魅般的心給纏繞住一般,我十分不安~
爲什麼,我覺得自己會對酒吞童子產生這樣怪異的情緒?是同情?還是濫情?
酒吞童子將他那冰涼的額頭輕輕依靠在我的肩膀上,以極其溫柔的嗓音正向我述說着:“在很久以前,我出生在一個富裕的家庭,年幼時雙親仙逝,我被逐出了家門,被人稱做是惡魔之子,也許就是那個時候,我心底的惡念就油然而生,讓我變成了一個具有雙面性的惡魔,我可以冷血無情,毫不留情,可是,直到我遇見了你的那天開始,我的心,突然有了細微的變化——”
酒吞童子像個孩童般輕輕的將他那俊美無匹的臉蛋枕在了我的肩頭,低聲悠悠的說着,這一刻,我的心似乎就要被這有着俊美外表的鬼魅給漸漸融化了似的,開始變得柔軟,不忍了起來,我一定是同情心氾濫,被鬼魅給迷失了心智吧,爲何我會開始同情這個令人發齒的鬼魅,爲何,我會對自己之前對他那惡劣的態度感到內疚?
我心裡頭亂極了,有兩個腦袋似的,像一杆天平般正左右搖晃着,令我難以輕易平靜下來,尋找正確的處理方式,我仍舊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不忍打破身後這個紅髮少年的愛情幻夢。
我開始暗罵自己,暗罵自己的心爲何會開始動搖,暗罵自己的水性楊花,暗罵自己那可惡肆意氾濫的同情心。
我不是應該只對晴明一個人溫柔的嗎?應該只能容得下晴明一個人纔對,爲何,此時的我,心裡疊加出現的是——
溫柔細膩的保憲!
傲慢,擁有妖魅眼波的村上天皇!
冷酷卻如雕像般的夜!
還有,身後的紅髮少年!
我一定是瘋了!!!
難道,我的心並不是我想象中的那麼冰清玉潔,難道,在我的靈魂深處,也曾藏有淤泥?
也許,是我把自己想象得太過單純了吧,我嘲笑自己的愚癡。
身後酒吞童子只是像個孩童一般,靜靜的將那俊美無匹的臉蛋依附在我的肩膀上,安靜得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鬼王。”
是茨木童子的聲音,她的聲音妖魅細膩。
我明顯看見了一襲紫衣的茨木童子,眼波內那轉瞬即逝的錯愕後取而代之的歹毒目光,那目光明顯是衝着我來的。
身後的酒吞童子厲聲道:“爲何不通傳便私自闖入?”
酒吞童子的目光一下子變得凌厲異常,他那火紅色的髮絲似乎就要飛揚了起來。
“鬼王恕罪,茨木童子只是一時糊塗疏忽了。” 茨木童子並未行禮,只是以妖魅的目光快速的掃了我一眼。
“有何事?”酒吞童子在一旁的雕花紅木椅上坐了下來,那架勢,還真有幾分王者氣派。
“回稟鬼王,山下來了一羣人,說是從大唐來的商人,途經大江山,說是夜色已深,不便繼續趕路,想前來投宿,懇請鬼王應允。”
茨木童子將來意表明——
“原來如此,那就敞開大門歡迎他們。”酒吞童子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並下令茨木童子要好生款待遠道而來的客人們。
酒吞童子那烏黑清澈的雙眸內,劃過一絲乾淨的淺笑,紅潤的雙脣勾起一個完美的弧度,這時的酒吞童子,就像一個毫無心機的青春少年一般,令人心曠神怡。
還真有人會自動送上門來呢,我開始同情起那羣前來投宿的大唐商人們,他們自己入了魔窟都不知道呢,真不知道到時,酒吞童子的手下會怎樣折磨那羣來自大唐的商人,按照我的分析判斷——
首先~先將商人們身上所有的珍寶銀兩悉數打劫一空。
接下來,無非就是一場無情的殺戮了吧。
光是想一想,就夠令人害怕的。
不知爲何,我的心裡很是擔心那羣大唐商人的安慰,也許這和我是大唐人有着一定的關係,也或許,這是我人類正義的血液在體內翻滾着。
可是,還有更令我震驚的事情讓我煩惱,那就是,酒吞童子決定將我和他的婚期定在明晚,說是要宴請那羣來自大唐的商人們一同參加我們的婚宴。
聽到這個消息,我只差沒有當場昏厥了過去,就算我知道自己終究難逃和酒吞童子的一場婚禮,可是我未曾料想到,婚期竟然如此之快就降臨了,這是令我措手不及的。
但是,轉念一想,酒吞童子不是答應過,只要我和他大婚後,他就會將那羣無辜的少女一併釋放的嗎?這個消息,對於那羣無辜的少女們,應該是最佳的生還希冀了。
看來,我沒有得選擇了,我也曾經想過私自去地牢內看看,有麼有辦法能夠救出那羣被困的少女們,可是,這裡結界重重,昨晚我就吃癟了,差點被看守結界的小鬼們給發現了。
這樣,我不救是真的要成爲酒吞童子的壓寨夫人了嗎?
我的眼前一陣黑暗,小萱的大好青春,難道就此斷送?
不過,看來成爲酒吞童子的新娘似乎還是不錯的。
酒吞童子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套我們大唐的鳳冠霞披,使喚着那羣被拐騙回來的少女們,爲我悉心打扮,一羣人七手八腳的,不出一個時辰,就將我打扮成了一個活靈活現的大唐新娘。
鳳冠霞披穿在身,可是身邊人兒卻不是我夢寐以求的那位翩翩白衣少年,而是一頭紅髮的酒吞童子,造物弄人。
綴滿珍珠的鳳冠牢牢的套在了我的頭上,一直以髮帶簡單束起的黑色髮絲,此刻也以被那羣女侍們疏理成唐式髮髻,高高的挽起,在黑色髮髻上,還插着一朵紅豔的杜鵑花,那朵杜鵑花,紅豔得跟血一般,令人咋眼。
金絲鑲邊,生絹製作而成的霞披,讓我整個人一下子美豔無比,原本有些蒼白的臉色,被紅豔的霞披映襯得格外嬌羞耀眼。
黑黛描畫成的柳眉,薄紙胭脂淡粉的臉蛋,鮮紅的雙脣,在燭光下熠熠生輝。
我的內心,沒有悸動,沒有期待,有些害怕,但是,卻又不特別排斥,我在想什麼阿·····難道真的就心甘情願嫁給酒吞童子嗎?和他一樣,成爲這萬惡魔窟內的主人?
那些女侍們在我梳洗打扮了好都一一跪在了我的面前,像預先預習過一般整齊。
望着跪滿一地的少女們,我的心又開始猶豫不已,我只是呆呆的望着她們,淺淺一笑,這個笑,大概比哭還要難看。
就像是臨別時的場景,而不像是即將要大婚的模樣,只是掛在窗外的紅色御油燈,提醒着這裡的鬼魅和僅存的人類,告訴大家——
今晚是大江山的鬼王——酒吞童子和小萱的大婚之日。
在女侍們的攙扶之下,我慢慢的走向了外面的竹林自內,因爲這場婚宴,就在這冷月林力舉行。
透過薄薄的頭蓋,我似乎能感受到衆人期待的目光,和鬼魅的呼吸聲。
我移着碎步,來到了酒吞童子身旁,一雙冰涼修長的雙手將我拉進了一旁的紅木椅內。
我無法看清楚紅色蓋頭外面的景緻,只能靠着聲音辨別,今晚,這片冷月林裡面是一場熱鬧,似乎有不少鬼魅悉數到場,還有,那羣前來投宿的大唐商人。
竹林間呼嘯而過的秋風,瑟瑟作響,像是鬼魅在咆哮一般。
空尊內盛滿了美酒,美食香味撲鼻,異香纏繞,人聲鼎沸,是鬼魅們開懷暢飲的歡笑聲,放肆的笑聲,充斥着我的耳際,我能明顯感受到這裡有除了那羣女侍外的人類氣息。
那羣大唐商人似乎只是安靜的坐着,並未有多餘的話語,他們只是路過,來參加鬼王的婚禮的吧,他們還平安無事,真是不容易。
坐在我身旁的酒吞童子,今夜的心情似乎格外明朗,就像竹林頂上的那輪滿月一般。
他知道我不勝酒力,也並未讓我沾酒,只是體貼的讓我坐在一旁,並未限制我的自由。
我的呼吸有點急促,因爲,離洞房的時辰越來越近了,我正着急害怕,在心裡思量着對策。
我接口說自己有點頭暈,想進去休息,酒吞童子竟然很是體貼的答應了我的要求,他讓池田姬護送我回到房內。
一回到房內,我就將那礙事的紅色蓋頭給扯了下來,可憐的鳳冠也被我丟在了地上。
“池田姬,你先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池田姬溫順的退出了房內。
我一下子就癱軟在了那張雕花窗內,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酒吞童子那張俊美無匹的臉龐和純淨烏黑的眸子。
矛盾,掙扎,複雜的心態,悉數涌上心態,積壓在小小的胸腔內,令我難以呼吸。
我避開了那些正在門外看守的鬼魅們,也許正因爲今晚是我和酒吞童子的大婚之日,所以門外的小鬼們,似乎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鬼王讓你們統統去冷月林,因爲今晚是鬼王大喜之日,你們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這時,我看見一襲紫衣的茨木童子正站在門口,大聲對那羣看守門戶的小鬼們命令道。
看着那羣屁顛屁顛的小鬼們離去了之後,一襲紫衣的茨木童子這纔將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她今晚似乎出奇的溫柔,目光也不似之前那般陰冷歹毒了,而是朝我溫柔的笑了笑,並向我走來。
她走進了掛着紅色燈盞的房內,將那扇紅木雕花大門關了起來。
不知爲何,我對於茨木童子之前的歹毒眼神還是心有餘悸的,她不會是想趁無人之際對我下什麼毒手吧。
我想後縮了幾步,整個人就靠在了身後的屏風旁。
“你別過來。”
我有點害怕這樣的茨木童子,她總是一副善變的模樣,真是恐怖。
可是茨木童子依舊笑眯眯的盯着我看,她竟然溫柔的叫出了我的名字——
“小萱。”
我錯愕的盯着眼前的茨木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