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內宴

幽暗的平安京之夜,雲層隱匿在層層烏雲內,今夜的平安京,月明而星稀。

保憲慵懶的依靠門廊旁,手持蝙蝠扇,輕輕的搖着。

“幹嘛啊。”我有氣無力的蹲在地板上。

保憲看了我一眼,走向我,蹲在我的跟前:“昨天不是答應了哥哥,今晚一起去參加夜宴的嗎?怎麼這會還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我實在是不想參加那個什麼夜宴的,萬一被村上天皇認出來,不就死翹翹了嗎?』

保憲揉了揉我的髮絲,將我帶到妝鏡前,自顧自的拿起桃木梳,替我輕輕的梳理着略微凌亂的髮絲,保憲的動作異常輕柔,令我有種被保護着的感覺,到底是整天遊走與花叢內的男子。

保憲選了一根紫色的髮帶,替我綁住髮絲後,拉起我的手,拽着我出了門,我老大不情願的被保憲拽到了後宮七殿之一的:承香殿。

承香殿位於清涼殿東側,東西有七間母屋,中央則有南北向的馬道,將殿舍分開,今晚的內宴便在承香殿內舉行。

四周一片馨香魅影,杯光旖旎,光影交錯,色澤各異的壽司,刺身等整齊的羅列在矮桌上的食案內,來自香爐中,檀煙嫋嫋而升,替大殿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面紗。

賓客盈門,最爲顯眼的當爲對面席上那位身着紫色束帶的男子,男子面容俊俏,俊美的脣邊掛着似有若無的微笑,尤其是那雙桃花眼,顯得格外風情萬種,眉宇之間,和村上天皇倒是有幾分相似,他和保憲相視一笑。

我隨同保憲入座:“他是何人?”

保憲朝那人微微一笑,繼而轉向我:“源高明大人,當朝左大臣。”

與此同時,源高明的目光不經意的落在了我的身上,那雙盡是桃花的雙眸閃出一絲訝異,淺笑始終掛於脣邊,眼波內流露着無限風流!

在衆臣子的恭迎聲中,村上天皇總算是款款而來,九五之尊的村上天皇,今日身着一襲明黃色的龍袍,和那夜在浴室內遇見的男子截然不同。今日的他,儼然一派皇者風範,衆人行禮過後,村上天皇賜坐!一雙妖嬈美目,淡然且霸氣!

不經意間,端坐在御帳臺內的天皇那妖魅的視線落在我的身上,他微微一震隨即浮出了一絲笑容。

村上天皇的左側端坐着一位年輕女子,女子神情高傲,面容倒也嬌好。一襲淡紫十二單,內單爲白,唐衣深紫,層層疊疊的單衣,配以高貴的裳和唐衣,將女子雍容的氣質襯托得更加耀眼。

右側的這名年輕女子則不同,此女更爲美貌,眉似遠山,脣若丹紅,冰肌勝雪,青絲如柳,身着一身淺桃紅十二單,沒有左側的那名女子那咄咄逼人的氣息,用溫宛可人來形容不爲過!

“於承香殿內的內宴,衆愛卿不必拘束,不管和歌漢詩都可盡情吟來。”高高在上的村上天皇一聲命下,大殿內馬上有不少擅長和歌的臣子們紛紛吟出自己的得意之作,以求得到聖上的親賴。

日□□盡花含煙,月明欲素愁不眠。

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弦。

此曲有意無人傳,願隨春風寄燕然。

憶君迢迢隔青天,昔日橫波目,今作流淚泉。

不信妾斷腸,歸來看取明鏡前。

一直沉默的源高明終於發話,源高明的桃花美目內帶有幾分不噱,修長的手指舉起淺口杯,仰起頭一口將杯內美酒一飲而盡,並沒有正視坐在御帳臺內的村上天皇。

“源氏好才情,到底是醍醐天皇之子我的胞兄。”村上天皇妖媚的眼波中沒有絲毫情感。

我明顯的感到這時的大殿上氣氛已經降至冰點。

左側的淡紫單衣女子嬌柔道“難得今日雅緻,讓臣妾爲大家獻上一首如何。”淡紫單衣女子溫柔的凝視着一旁的村上天皇。

村上天皇的眉宇微微一展“安子皇后有此雅興,也未嘗不可。”

安子皇后吟詩一首:

一枝紅豔露凝香,

雲雨巫山枉斷腸。

借問漢宮誰得似,

可憐飛燕倚新妝。

原來此女就是村上天皇的皇后安子,怪不得氣質如此咄咄逼人,御帳臺內的村上天皇,俊美的臉龐上沒有露出笑意,看樣子,他不怎麼喜歡那安子皇后呢。

“佑姬你有什麼好主意嗎?”村上天皇一邊飲着杯中的美酒一邊問着坐於右側的桃紅單衣女子。

“臣妾不才,爲大家獻上一首。”這名桃紅色單衣女子應該就是村上天皇的妃子之一,佑姬娘娘。

佑姬以餘光瞄了安子皇后一眼,吟:

名花傾國兩相歡,

常得君王帶笑看。

解釋春風無限恨,

沉香亭北倚欄杆。

佑姬的才情不在皇后安子之下,二人將李白的清平調相繼吟出,看來,盛唐文化還真是深入平安時期的貴族家呢。

村上天皇的脣邊總算勾起一抹顛倒衆生的淺笑。

一時間,承香殿內的氣氛緩和了不少。”我瞄了一眼對面的源高明,他俊美的臉上依舊掛着似有若無笑容!看來,這兄弟倆的感情不怎麼融洽啊!

皇室家的人,即使是兄弟也會因爲名利地位而自相殘殺,何況論輩分,源高明本是高出了村上天皇一等,因源高明的親母只是一位身份卑微的更衣,所以未得皇位並被降臣籍,並被賜姓爲源氏。當然會心有不甘,何況其母源更衣在世時,因爲地位卑微卻又獨得醍醐天皇專寵,令那些身份高貴的女御們心生嫉恨,落得被排擠的下場,產下源氏沒有幾年後,便撒手西去。留下源氏一人。沒有強大的孃家做後盾,害怕源氏長大後遭到迫害,這纔將源氏將爲了臣籍!實是可惜!

源高明朝我淺淺一笑,我方纔回過神來!現在我穿的可是男裝,我低下頭,不去看源高明!

皇后安子的父親是藤原北家藤原師輔,佑姬娘娘的父親是藤原南家的藤原元方。南北藤原家,素來就不對盤。安子貴爲皇后,是後宮之主,佑姬只是妃子,後宮絕對不會太平的!

一擡頭,正好撞上了村上天皇那直視的眼神,左上方,一道如寒冰的視線正審視着我,那道如寒冰似的視線來自安子皇后,我明顯感覺到了那眼神中的不滿和不安!那女人,不會連男子的醋都吃吧,我連忙低下頭,飲了一口杯中的青梅酒,酒香清淡醇香,『味道不錯』我自斟自飲,倒了一杯。

“少喝一點,雖說是由梅子釀造出的酒,後勁卻十足。”耳畔傳來保憲的調侃聲。

我沒有理會保憲,依舊自斟自飲。

保憲黯然一笑,安靜的坐在一旁,看不出他有什麼情緒,這殿上的每個人怎麼都這麼會掩飾情緒呢?是生來就冷漠,還是因爲這皇宮本就是一個是非之地,大家都明則保身,以免遭到禍害,牽連至家人。

正當飲得盡興時,一陣悠揚的笛聲正翩翩於大殿上空響起,我擡起頭,循笛聲而望去,大殿中央站着一個年輕男子,男子膚色白淨,身材高挑!五官俊雅深邃,一身黑色水乾。

衆人已全然沉浸在自己的笛聲中,大殿之內,無任何其他音響,唯有優雅的笛聲繞於大殿上空,衆人神色悠然,喜上眉間,一直沉默的村上天皇和源高明也微展笑意。

悠悠中,笛聲止,殿內寂靜無聲,片刻之後響起陣陣掌聲!

“源博雅,幾日不見,掌控笛的技巧又提高了不少。”御帳臺內的村上天皇高聲讚許,嗓音中皆是欣喜與讚美。妖媚的眼波內滿溢欣喜笑意。

“主上過獎了,這都歸於學生的老師大石峰吉教導有方。”

源博雅?眼前高雅的男子就是“雅樂之神”源博雅,果真一表人才,溫文而雅,謙虛有禮,源博雅的目光迥然,眉宇間英氣逼人,如後世人所傳頌的一樣,是位眉目清秀,懦雅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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