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醋意

翌日,又是一個天藍雲澄,風暖陽豔的好日子,源三位,源博雅大人,邁着矯健的步伐,興沖沖的拎着食盒朝襲芳舍走來。

博雅一進房門,便放下了手中的食盒,微笑着招手向我示意。

我笑臉盈盈的朝博雅走去,博雅低頭打開了食盒,陣陣棕葉的清香撲鼻而來,我大喜,睜大了眼睛,打量着躺在食盒內的糉子:“博雅,好漂亮的糉子呢。”

博雅俊美的娃娃臉上展開一抹如向日葵般的笑容:“你看,這些都是我家裡的廚子現做的呢,快端陽節了,所以我順便帶了些過來給你和晴明,小萱,你先來嘗一個,這個是純用糯米制成的白糉子,這個是小棗糉,餡心以小棗、果脯爲主,還有這個,是豆沙糉子,以黃黍代糯米,裡面的餡料是紅棗。”

我瞧了半天,終於選定了一個:“那我就吃一個豆沙糉子吧。”輕輕撥開綠色的棕葉後,只見黃澄澄的粘黍中,嵌著紅豔豔的棗兒,怪不得有人稱其爲 “黃金裹瑪瑙”,咬下一口,香糯爽滑,入口即化,脣齒留香,有家鄉的味道呢。

正當我沉靜在具有家鄉特色的豆沙糉子那香糯爽滑裡的時候,一襲白衣的晴明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手裡還拿着幾封彩色的信箋,問都不用問,肯定是從拿些愛慕他的女房那兒收到的。

晴明一進門,就看見了擺放在案上的食盒,他這小子,毫不客氣的拿起一個小棗糉,優雅的撥開裹在外面的棕葉後咬了一口,滿意的笑了笑,隨即讚歎道:“博雅,你家的廚子還真是好手藝呢。”

博雅笑道:“是啊,你看小萱吃得那樣,像只花貓一樣呢。”博雅望向我,純淨的眸子內溢滿笑意。

我剛想開口說些什麼,怎料:“咳咳,咳咳。”

糟糕,我被糉子噎着了,我憋紅了臉,使命捶打着背脊,博雅正欲上前爲我解圍,這時,晴明見狀,臉色大變,忙不迭的放下咬了一般的糉子,端起案上的一杯茶水,送到我的嘴邊,一邊輕輕拍打着我的背部,以略顯責怪的語氣道:“小萱,你吃慢點,沒人和你搶呢。”

我大口,大口的喝完了杯子裡的茶水,順了口氣總算是好多了,好險啊,萬一就這樣被噎死,豈不是死得太冤枉了嗎?

晴明又替我倒了一杯茶水,擱在我的跟前:“吃慢點,別跟個孩子似的。”晴明原本微微蹙着的眉頭舒展開了,鬆了一口氣,語氣也緩和了許多。

“謝謝你,晴明。”我朝晴明展開一個會心的微笑,晴明剛纔的舉動令我覺得心裡暖洋洋的,現在的晴明,在我的心底的地位一下子躍升了好幾個級別,從原來的劣弧,毒舌,討厭,自大,龜毛,發展到現在的可愛,貼心,溫柔,俊逸!

在我國的先秦時代,普遍認爲五月是個毒月,五日是惡日,相傳這天邪佞當道,五毒並出。

《史記•孟嘗君列傳》,記載了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孟嘗君,其人在五月五日出生,其父要其母不要生下他,認爲“五月子者,長於戶齊,將不利其父母。”宋朝的宋徽宗——趙佶,五月初五生,從小寄養在宮外,由此可見,古代以五月初五爲惡日,是普遍現象。端陽節,時值仲夏,是皮膚病多發季節,古人以蘭草湯沐浴去污爲俗,漢代《大戴禮》雲:“午日以蘭湯沐浴”。

在我國,端陽佳節時,家家戶戶都要在門口插上了艾草,菖蒲,薰蒼朮、白芷,喝雄黃酒,包糉子,平安京的端陽佳節也不例外呢,棕葉的香飄滿了整個平安京。

就在整個平安京的人們,爲了端陽佳節的到來而作準備時,一個吃人的妖怪到來,在整個京城傳來開來。

具說,那個妖怪吃人的時候,首先去咬下那個人的鼻子,還真是十分變態的妖怪呢,換做以前,我說什麼也不會相信這個世界會有這麼可怕的妖怪或,因爲過去只能在《山海經》或是《今昔物語》裡纔會看見怪獸或是妖怪的蹤跡。

一時間,整個平安京內,人心惶惶不安,就連身處平安皇宮內的公卿們,也都終日提心吊膽,村上天皇下令,命陰陽寮內的陰陽師們,定要儘快找出那個食人的妖怪,以安民心。

清晨,微風徐動,瀰漫着薰香的屋內,我與晴明,保憲,坐在屋內,品茗聊天。我隨手拈起一粒懸盤內的櫻桃,放入口中,頓時,櫻桃香甜的嫩汁在嘴裡融化開來,保憲得知我愛吃櫻桃,特地命人從宮外買回,到底是整日裡流連在花叢裡的男子,細心得有一套,我喜歡!

我順手遞了一棵紅滴滴的櫻桃到晴明跟前,晴明先是一愣然後接過我手中的櫻桃,放入口中,眉宇間舒展露出愉悅的神色,微微翕動的雙脣,比懸盤內的櫻桃還要嬌豔幾分。

“哎呀,小萱可真是偏心呢,我這個做哥哥的都沒有享受到這樣的待遇呢。”保憲故作惋惜狀,深邃的黑眸望向我,目光不經意的飄向躺在懸盤內的櫻桃上,我笑眯眯的拈起一顆又大又紅的櫻桃,遞給保憲,保憲這才滿意的笑了出來,還真是個會撒嬌的哥哥呢。

“保憲哥哥,最近聽京城的百姓說,京城出現了一個專門吃人鼻子的妖怪,是真的嗎?”

保憲勾起薄脣,深邃的黑眸望向我,煞有其事道:“當然是真的,聽聞其妖,大小如牛、外形象虎、披有刺蝟的毛皮、長有翅膀,叫聲則象狗,最近經常出沒在朱雀大道附近的三條大道上。”

我聞言後大駭:“三條大道,離皇宮內裡只有幾條小路之隔。”我冷不住打了一個冷顫,不知爲何,我覺得有股寒意從心底冒出。

保憲見我面露懼色,溺愛般的揉了揉我的髮絲,柔聲道:“小萱,你放心,這裡可是平安皇宮,那個妖怪要是敢來我和晴明一定不會讓他傷害你的。”

“嗯,我就知道,保憲哥哥對我最好了。”我一興奮,伸手攬住保憲的胳膊,把腦袋往保憲懷裡蹭了去,像只小貓那般。

驀地,保憲那烏黑深邃的眸子裡,似有閃電劃過,我立即意思到了自己的失態,哧溜一聲,離開了保憲的懷內,正好迎上晴明那對如琉璃般通透的雙眸,那對如琉璃般的眸子內,閃過一絲錯愕,還有那麼一些淡淡的不悅,是我看錯了嗎?還是•••••

爲何,那隻冷漠的狐狸會流露出這樣奇怪的神色。

晴明抿着好看的紅脣,當下握着手中的蝙蝠扇離開了,轉身如一陣清風般離開了屋內,朝屋外走去,孤傲俊逸的背影,好似瑤池中那朵迎風綻放的青蓮,美麗,優雅,又帶有一絲令人難以親近的疏離,晴明瞳孔內閃耀着忽明忽暗流光,宛若迎風起舞的青蓮,無法捕捉到花瓣飛舞的方向。

“晴明,你去哪裡?“我從墊子內直起身,正欲追出去,可是我的袖卻被坐在一旁的保憲扯住了,這樣的情景,是未曾有過的,我回頭望向保憲,保憲那英俊的臉上,依舊掛着溫柔的微笑,烏黑深邃的眼眸內,一望無際,深邃的如兩汪萬年深潭,深不見底,好看的薄脣微微上揚着,宛若翩躚飛舞在空中的八重櫻般優雅。

窗外,繁華似錦,春風如緞,彩蝶飛舞,花瓣紛飛!

晴明的背影逐漸隱沒在瑰麗繚亂交織成的花海內,我原本被溫暖填得滿滿的心,一下被抽空了似的,只留下淡淡的苦澀,纏繞,縈繞,在心間,如被碎石激起漣漪的湖面。

半晚時分,瑰麗的晚霞幾乎染紅了半邊天,像要把天空燒着那樣。

保憲被主上召見過去清涼殿了,臨走時保憲叮嚀我不要到處亂跑,哎呀,這個皇宮,也就這麼大了,還能跑到哪裡去,倒是晴明那個傢伙,挺讓我鬧心的,不說一句話轉身就走,真不知道誰得罪他了,幹嗎突然一副不爽的模樣。

沒來由的,看見他不爽,我好像也會不爽起來,如果當時追出去問個明白該多好啊,我就不用像現在這樣爲他縈心了。

我託着香腮,百無聊賴的坐在櫻花樹下,眺望遠方,凝視天空,直到最後一抹晚霞沉入天際,緇夜降臨了整個平安京。

那隻狐狸怎麼還沒回來啊,我低聲嘀咕着,連我自己都沒發現,現在的自己,對那隻劣弧的牽掛,超出了一般朋友的界限。

“小野貓,你一個人唉聲嘆氣個什麼勁啊。”一個爽朗的聲音從櫻花樹上傳來,我先是一驚,旋即回神來,一個身着紅袍的少年從櫻花樹上一躍而下,來到了我的跟前。

“又是你。”我沒好氣說了一句,然後又懨懨的坐回了樹下,對於這個鬼王我是徹底沒有想法了,讓他不要來找我,他還是厚着臉皮來了,不用學習,工作的人就是有閒情雅緻。

“哎呀,小野貓,看見我來,怎麼一點驚喜都沒有,真是太令本王失望了。”酒吞童子的語氣中略帶調侃,語畢他隨着我的模樣一同倚在了櫻花樹下。

“我該驚喜嗎?”我仰頭望空,繁星點點,月亮已悄悄的爬上了枝頭,皎潔的明月,像被人用畫筆勾勒出的那樣,圓潤尊貴。

酒吞童子淺淺一笑,也隨着我的視線仰望天空,銀色的月光,灑在紅袍少年完美如刀刻的側臉上,少年烏黑濃密的睫毛好似破繭而出的蝴蝶,輕微的翕動着,如果他不是個鬼魅,那就更完美了。

在這個美麗詭異的平安京,算得上完美的人有三個人。

——賀茂保憲,他氣韻不凡,優雅貴氣。

——安倍晴明,俊逸脫俗,好似瑤池青蓮,那張臉蛋,比女子還要妖魅動人幾分,顧盼生輝的秋水剪瞳,瀰漫着誘惑的神韻,舉手投足間,皆是美與誘惑的象徵,絕對是禍水的典範。

——還有一位,當屬眼前這名紅袍少年,他的美麗,宛若銀色月光下綻放而開的罌粟,又似地獄裡那支最妖治瑰麗的紅蓮,擁用致命的蠱惑力。

正在欣賞月色的紅袍少年突然緩緩的開了口:“小野貓,剛纔我見你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好像有心思噢。”

我隨手拾起地上的一個碎石,朝遠方擲去:“哪有什麼心思,太無聊了而已。”

“真的嗎?我看不像啊,原來我的小野貓也會有心思呢,嘖嘖!”酒吞童子笑嘻嘻回了我一句,語氣中帶有三分調侃七分不羈。

酒吞童子突然附在我的耳畔說了一句:“小野貓我帶你去個地方吧。”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鬼王驀地攬住我的腰,腳輕輕一點,帶着我飛向蒼穹,往月亮所在的地方飛去。

“你要帶我去哪,放手拉。”我生氣了,哪有他這種人,這麼自作主張就把人帶到半空中的來的呀。

酒吞童子的聲音迎風迴響在耳畔:“小野貓,到了你就知道。”

我滿腹狐疑:他能帶我去哪兒?

耳邊呼呼而過的晚風,吹亂了我的髮絲,將我的衣物吹得鼓鼓作響,酒吞童子火紅的髮絲,迎風飛舞,比蝴蝶在花間翩躚起舞還要飄逸幾分。

鬼王帶着我在一個美麗的山崗上停了下來。

“我們到了。”鬼王鬆開了攬住我腰際的手,我順着紅袍少年手指的方向,往下眺望,俯視,天哪,這裡竟然可以將整個平安京盡收眼底。

“這裡,是那?”我轉頭望向紅袍少年,紅袍少年俊美的臉上浮出一絲淺淺的笑容:“船崗山,從這裡俯視,可以看見整個京城的風景,你看,整個京城都在我們的腳下呢,怎樣,這裡不錯。”

從船崗山俯視整個平安京,又是一種不同的風韻了,白日裡熙熙朗朗的京城,在現在看來顯得格外靜謐淡雅,規劃整齊,錯落有致的街道,好似一個四方的積木玩具,又是那樣的生動撩人,遠方整齊搭建而成低矮的茅屋,點點御油燈掛在屋檐下,隨風搖曳,還有,連平安皇宮都能一覽無餘呢。

“你看,那裡不是皇宮嗎?從高處俯視平安皇宮,與身在其中欣賞平安皇宮是兩種不同美。”我興奮的望着蒼穹月色下的平安京,小臉盡是欣喜,滿眼盡是欣喜與好奇。

酒吞童子“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還真是隻有趣的小野貓,看來我的選擇沒有錯。”

“什麼啊,除了這句你就不能說點別的嗎?”討厭的傢伙,在心裡嘀咕了一句。

酒吞童子見我忽兒開心,忽兒鬱悶,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我的臉蛋一下:“哎呀,我可愛的野貓皇妃,看來我們以後的生活一定會很有意思的。”

紅袍少年的勾起嘴角,一朵好似紅蓮般的微笑綻放在他那張極具誘惑美的俊臉上,這笑容,在月下,如煙火般綻放般,絢麗,迷離。

“看來你們二個人似乎心情不錯呢。”身後傳來一陣宛若清晨朝露從花瓣上滴落下的聲音,我的心,猛的一驚,驀地回過頭,毫無意外的迎上了那雙宛若琉璃般通透迷離的眼眸。

“晴明。”我大喜,淺笑着,徑直朝一襲白衣的少年輕快走去。

晴明卻只是淡淡的睨了我一眼,冷冷道:“看來你和他相處的不錯嘛。”

奇怪了,我怎麼覺得狐狸這句話裡帶着濃濃的酸味兒呢,好似一罈子滿滿的醋被人打翻在地,晴明那雙七彩琉璃般的眸子內像是被攪亂了的湖水般,盪漾着陣陣漣漪,波光瀲灩,好看的紅脣緊緊的抿在一起,沒有任何弧度。

我回頭望了一眼屹立在前方的紅袍少年,紅袍少年的淡淡的看了我一眼,脣邊漾起一個完美的弧度:“好像有人不開心了呢,嘿嘿沒想到,狐狸也會吃飛醋啊!”酒吞童子語畢,以眼梢瞥了一眼站在我身旁的晴明。

我明顯感覺到晴明的臉色比剛纔更加難看了,純淨的眸子內兩團火焰,燃燒跳躍着,如暗夜的狐火,這樣的晴明,顯得有些陌生,令我琢磨不透他的想法,他不再是白天那個溫柔細膩的白衣少年,他的周身被一陣紅色的火焰籠罩着,冉冉升起的火焰,將白衣少年映襯得無比妖嬈冷治,全身上下散發出難以言喻的美與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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