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二、備選

寧一行人行至六部附近才與桐英分別,然後往家所駛去。淑寧一路上都嘴角含笑,回想着方纔與桐英談話的情形。

因爲時間緊迫,附近又有很多人,所以他們不約而同地摒棄了過去用暗語交談的方式,但也不至於直白到直訴衷腸。桐英用非常正經的拉家常的方式簡單明瞭地概括了一下他近來的情況,交待了幾個重點,分別是:他進兵部後公事很忙,可能沒法象過去一樣常來她家,但不會就此斷了音信,要她別多心;根據可靠的消息,他大概很快就會升爵,十有八九會升回貝子銜;爵位升高又立了功,意味着他的自主權會更大;過去皇帝曾默認會在婚姻上給與他相當大的自主權,所以即使是落選的秀女,只要家世品貌過關,皇帝多半不會反對。

聽完這些,匆匆間淑寧只來得及說了些近況,再囑咐桐英注意身體,端寧那邊就修好車子了。見虎子和兩個家人馬上要回到後面來,桐英只得小聲說了句:“多保重,別委屈了自己。”便打馬回前邊去了。

淑寧後來只要想到桐英說的最後一個重點,便心花怒放。這意味着她只需繼續扮平庸,指望選秀落選就行,再不用辛苦地衡量怎麼把握好要好又不能太好的那個度啦。

心情一好,她一整天在家都笑得格外甜美,加上經過崔嬤嬤長期特訓出來的淑女禮儀,連母婆媳都深深感到她今年選秀有望,神情也悅然起來。又因真珍行事謹慎,舉止有禮,本來很挑剔的母臉色好看了些,一屋子人倒也其樂融融。端寧帶妻子妹妹告辭的時候,小兩口都大大鬆了口氣。

更讓淑寧喜出望外的是,外祖母與舅母言談間透露出一個訊息,今年堂叔祖國維那邊的一個姑姑,嫁給了姓魏的人家。有一個女兒,也是今年選秀,聽說模樣極好,才藝又出衆。家已有意擡舉她,所以對淑寧這邊就沒那麼重視了。外祖母自然是有些不忿的,但對於淑寧來說,卻是個大好消息,想必延禧宮的娘娘。也會更重視親姨甥女吧?

回到家後,淑寧彷彿擺脫了心上沉重的枷鎖,連崔嬤嬤地教程,也覺得有趣起來。她學了化妝穿衣。又學首飾搭配,背得京中權貴關係表極順溜,已經開始看起外省的權貴簡介來。因爲她進程極快,崔嬤嬤心情也好。教導素馨冬青她們斟茶倒水的規矩時,居然一板子都沒打過,只是罵了幾句而已。

閒暇時,淑寧想起桐英的衣服袖子處似乎常常磨損。又記起他曾說過王府裡沒什麼人有空照管他的衣食,便決定爲他做點衣服或袖套什麼的,好讓他別那麼狼狽。當然。她要做這樣大的針線活。想完全瞞住別人是不可能的。所以她便以給哥哥做衣物地名義,一做做兩套。一套給哥哥端寧,一套託他轉送給桐英。每隔幾天,她還會下廚做幾樣點心,以供哥哥帶到衙門裡充飢的名義,轉給桐英讓他補一補。

崔嬤嬤本不答應讓她重新下廚,但她說:“做點心而已,又不曾煙熏火燎的,廚活本就是女兒家該學的東西。”崔嬤嬤只好勉強應了,只是每次她做東西,總在旁邊盯着。

淑寧做地這些事,本來只有端寧一人知情,連貼身的丫環也只是模模糊糊猜到些,不過到底是瞞不過嫂子真珍的。前一天端寧才從妹妹處得來的新衣,第二天便少了一套,然後再也沒看見過了。加上前些日子去家路上地怪異處,真珍起了疑心,磨了丈夫半日,終於知道了淑寧與桐英這碼子事。

真珍知道後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自家二哥可以死心了,然後就是有些委屈,覺得丈夫不該瞞着自己。端寧好說歹說,才重新哄回她。不過想到小姑淑寧過去幫了自己和端寧許多,真珍便也有心要幫她一把,只是一時想不到法子,便暫時按捺下來。

不久,真珍的父親完成了內務府的鐘表作坊地監造任務,要回廣州了。真珍在端寧的陪伴下回孃家聽了半日教導,灑淚送別了父親與庶母溫氏,回到伯爵府後,越發謹慎從事。她本是聰明人,發覺了自己的不足後,更是連往日地一點清高傲氣都收起,與府中衆人相處得倒也算和睦。

芳寧與宜海婚後感情融洽,而且與婆婆相處得更好。婆媳兩個都是信佛地,加上芳寧時不時下廚做幾樣美味齋菜,舒穆祿氏更喜歡她了。不過芳寧也沒忘了生母,隔上三五日便會回孃家看看,偶爾也孝敬幾樣東西給陳姨娘。也許是因爲宜海每次陪妻子回孃家,對陳姨娘都極恭敬,絲毫沒有因爲她地身份而存了輕視之心,所以陳姨娘也漸漸喜歡起這個女婿來了,只是次次都會勸他要多上進。

婉寧倒是一直很平靜,最近也沒見她怎麼折騰了,那拉氏只對外說她要學規矩練才藝,不讓她再見外客,連其他幾房的兄弟姐妹們也沒怎麼見。私底下,那拉氏從得到禮物地那幾家姑娘處換回了五阿哥送給婉寧的東西,幸好都是熟人家,不算非常費事,只是拿去換的東西,價值已遠超得回的物品。不過,她總算是解決了一個把柄。

五阿哥上門時,那拉氏親自在院裡擋駕。她苦口婆聲,連眼淚都出來了,五阿哥沒法,只好把禮物交給丫環轉交,有話就在院子裡對婉寧說。再來時,甚至連二門都進不了。被擋了幾次後,因那拉氏透露口風,這是爲了他們將來着想,五阿哥纔來得少了。

那拉氏鬆一口氣之餘,也加緊了動作,要女兒複習過去學過的禮儀宮規,順便把才藝都重新練起,以備選秀時用。

天氣一天天暖和起來,有時淑寧十分想念房山的園子,想必也是滿園芳菲的時節了。小劉氏有次回府時,特地帶給她一大瓶桃花,她留下其中十來枝,其餘都送給嫂子真珍和府裡其他親人了。只是她實在很想親自回去看看。

端寧帶回消息,桐英果然重新升爲貝子,並且正式在兵部參贊軍機。在京中諸多年輕宗室裡。可說是相當出色了,幸好還有幾位皇子也各有功績,略略蓋過了桐英的光芒。

三月底,戶部上書皇帝,言道各旗都統已經將應選秀女的年歲等呈報上來,請皇帝定下閱選的時日。皇帝次日下旨,今年秀女大挑的日子定在五月初八,着各旗造具秀女清冊。一時間。整個京城都忙碌起來。

那拉氏召來幾個手藝出衆的裁縫,爲自家女兒以及侄女淑寧做衣服。除了初選時統一穿着的淺藍色平紋綢旗袍外,還有預備進宮閱選時地服裝。

淑寧倒是沒有花太多心思在這上面。初選的那件,她只是讓人

常的樣式做。除了鑲了道深藍色緞子的細邊,一點因爲打了落選的主意,入宮穿的那幾件衣服,她就當作是做常服了。選的是粉紅、粉藍、粉綠、豆綠這些比較柔和的顏色,式樣也是京中時下最流行地款,只是略減些裝飾。所謂流行,就是人人都會穿的意思。要想不出挑,還有比這更好的辦法嗎?

但婉寧的做法卻截然不同。初選地袍子,因顏色與款式都是定了的。所以她只是在袖口與下襬處用藍色絲線繡了幾朵蘭花。倒也清爽。但預備入宮後穿的那幾件。她就大大發揚了自己的長處,設計出新鮮又雅緻地服裝樣式。除了一套銀紅、一套月白,其他的也採用了粉紅粉藍粉綠粉黃粉紫的粉色系,不過精緻程度勝過淑寧數倍。若不是那拉氏大力阻止,她還打算做幾件輕紗袖子的,好在炎熱地天氣裡穿。

那拉氏對於自家女兒衣飾比侄女兒的更精美,略有些愧疚,還特地問淑寧要不要也照那個樣式給她多做兩件?淑寧笑道:“即便是用金絲銀線做了衣裳,我穿了站在二姐姐身邊,也沒法與她相媲美,何必做這多餘的事?”

那拉氏想想也對,便不再堅持。接着她又叫了首飾匠來,給兩個女孩子打新首飾,而且還示意淑寧儘管吩咐人去做,花費由公中出就好。

淑寧也不客氣,挑了幾個式樣,交由匠人們打去了。她沒挑寶石之類地東西,選地多數是簡單地式樣,而且鑲的都是南珠。

隨着選秀地準備工作一天天完備,保定那邊傳了信回來,氏回來了。

她這次回來,並沒有帶賢寧,只是路過房山別院時,捎來了小劉氏。淑寧端寧見了母親,自是高興。氏見兒女身體康健,媳婦也越發沉穩了,家務也料理得不錯,感到很滿意。

她謝過那拉氏爲女兒選秀做的準備後,召來崔嬤嬤,問及淑寧學禮的事,然後便遣崔嬤嬤回家。崔嬤嬤想到淑寧該學的都學了,剩下的都是後宮爭寵手段以及房中術之類的,似乎不是她現在該學的東西,便也不多說,只是臨走時,又對淑寧面授機宜,教了幾個御夫固寵的法子。淑寧口裡應着,其實心裡早已黑線萬分。

崔嬤嬤一走,淑寧就覺得好像解放了似的,素馨冬青兩個也是整日家笑口常開。淑寧找了一日好天氣,帶着她倆到彩坊去了一趟,買了全套化妝品護膚品回來。她有些意外地發現店裡的掌櫃換了人,不再是陳得美了,據說現在正安胎呢,接任的卻是一個男子。

她一時心血來潮,共買了三套。回府後送了一套給婉寧,誰知婉寧不肯收,還板着臉說:“我纔不用他家的東西!”淑寧無法,只好收回來,打算送給絮絮。除了自己用的,剩餘的那套就送給嫂子真珍了。

一切事情都似乎很順利,她甚至還在梅院裡見了以探訪哥哥端寧的名義來作客的桐英一面。只是到了四月,突然發生了一件大事。

山西平陽府地震,受災州縣達二十八個之多,死傷無數。地震後第二天,京城一帶下起了大雨,數日未歇。

氏與兒女媳婦在伯爵府住着,心中十分牽掛遠在保定的張保,急急派人送信去問,得知保定無事,才放下心來。幸運的是,直隸並未受災情影響,但河北卻有幾個府感受到震動,或多或少地有人畜傷亡。

雖然人沒事,但大雨一直不停,京郊已有農家房屋倒塌,河流上漲。氏擔心房山別院的產業,要回去看看。小劉氏掛念兒子,也要跟去。淑寧擔心母親,便一起上路。氏考慮過後,決定把兩個院子的管家大權暫時交給媳婦真珍,讓她學着料理。真珍誠惶誠恐,聽了淑寧與二嫫的鼓勵,纔有了些信心。

回到房山後,氏與淑寧向長貴詢問了各處產業的受損事宜。大概是張保的水利設施做得好,年前又保養過的關係,幾處田產與山林,受損並不算嚴重,唯有旁邊的荷塘,被水淹得厲害。副總管顧全生冒險帶人搶出了二三成藕苗,連泥用大木盆裝着,預備雨停後再種回去,但今年是不可能有好收成了。

不過先前淑寧爲了平息管事們的矛盾而交待顧全生去做的挖河修壩工程,歪打正着地派上了大用場。因河牀深了寬了,堤壩也穩固,所以河水並未氾濫到岸上,附近的農田大都被保住了。更因爲當初挖土時在附近的荒地上挖了個大坑,被村民利用來做了池塘,本打算學張保家那樣種些蓮藕的,現在正好用來蓄水。

氏吩咐長貴與全生等人做好田間林間防澇的準備,又批准了全生把荷塘暫時改成魚塘的建議,那些藕苗就種在園子裡了,等來年再移回塘裡去。顧全生果然能幹,很快就聯繫了附近鎮上的一家酒樓,過幾個月就爲他們供魚。

對門的盧家大少爺聽聞氏回來了,特地讓妻子過來請安問好,並向氏討一支老參。原來盧家夫人自從聽說平陽府地震後,因擔心家在山西的女兒女婿,昏倒了,幾日都不醒。大夫說要用蔘湯激一激,不然就要辦喪事了。因聽說氏收藏有老參,纔會來求。氏也不囉嗦,給了盧家大少夫人一支。兩日後對方還了半支回來,說是老夫人已經醒過來了。氏過去安慰說,李文嗣不是平陽府人,料想會無事的。但盧夫人仍擔心不已,盧老爺爺子則早就派人去山西尋找了。

這個消息讓淑寧也有些悶悶不樂。這個年代發生的大地震,搜救和震災的工作想必會很困難,希望朝廷的抗災工作早點展開吧。

隨母親回京的路上,她發現有僧人在募捐,便把身上所有的錢和首飾都取下來,叫丫環拿去捐了,才安心了些。氏摸摸她的頭,也掏了兩三張銀票。

回到伯爵府中,母女倆梳洗過後,正與真珍談及此行所見,卻聽到有婆子來報說:“三太太,大太太和姑太太在榮慶堂裡,請三太太與三姑娘去見呢,說是有重要的事要商量。”

氏與淑寧對望一眼,有些奇怪,便一起到榮慶堂去了。結果不但他他拉氏回了京,與那拉氏同在堂上坐着,連婉寧與絮絮也在場。那拉氏一見氏母女進門,就熱情地請她們坐下,氏笑着讓了幾句,不等她坐穩屁股,他他拉氏便來了一個驚天雷:“三弟妹,你聽說了麼?朝廷可能要暫停選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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