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兵器爲勝?”
“這麼大,這是箱子還是棺材,難道還想學戰場上負棺出征,哀兵必勝那一套?”
在洛水城裡,鐵策軍這些人當然顯得有些人多勢衆,很引人注意,只是知道走在最前的那名年輕人便是林意,而他身後那名揹着大箱子的年輕人便是他的侍從之後,許多人的嘴角便更多了些嘲諷的意味。
“假借外物,那這便又和寒山寺的修行理念不符,倒是要看倪雲珊如何教訓他了。”
一名中年師長看着遠遠走來的林意等人,順便對拘謹跟在身後的兩名年輕弟子上了一課。
寒山寺在南朝修行者之中之所以有着特殊的地位,便是緣由前朝寒山派和靈泉派的修行學術之爭。
寒山派主張修行者一開始便不能借用外物,威力越大,越是精巧的武器便越是讓修行者產生依賴感和取巧心理,同時會浪費許多時間在這些武器的練習上。
而靈泉派則認爲武器也是修行的一部分,強大的武器可以彌補絕大多數修行者的不足。
這兩派的爭端最後雖然也沒有個誰勝誰負的結果,但至少影響了整個一代的修行者。
在這名中年師長看來,林意帶的兵器越多,便越是意味着對自己的修爲不自信。
“他已經輸了八成。”
這名中年師長甚至有些鄙夷,懷疑自己會看不到一場戰力接近的精彩對決,“按倪雲珊之前數戰表現出的實力,她的飛劍已經到了面前流瀑不進的地步,無論是防禦和攻擊都是無懈可擊,最爲關鍵的是心智遠超尋常的修行者,奇兵再多,又怎麼可能對她形成威脅。”
......
城南城門口那一片空地原先是堆砂場,城中建房所需的河沙全部都是從洛水河中挖取,早些年這些河沙生意一本萬利,都是城中江湖人物控制,而且不準城中任何人私挖。
後來那些控制河沙生意的江湖人物打點不夠,被某位官員一生氣便滅了,河沙不禁人挖,這河沙生意反而便淪落了。
這一片空地上沒有新沙堆進來,地面倒是壓得緊實,也不長什麼雜草,現在洛水城中一些固定集市,便也放在了此處。
場地是很普通的場地,但隨着越來越多的修行者到場,一些原本佔得好地方的民衆不斷被一些柔和但無法抗拒的力量迫開,當圍繞着這片空地的一些店鋪和尋常宅院的門都洞開,但內裡的人物又顯然不是這城中的居民時,氣氛便顯得分外不同起來。
那名和厲末笑談過話的中年男子已經換了一件新衫,只是材質依舊是那種墨色的香雲紗。
當他在一間店鋪的二樓顯出身影時,那名先前和南天院的教習有過交談的老者也在旁邊一間院落中顯出身影。
當看到這名老者的剎那,這名中年男子有些意外,但他面上的神色卻沒有太大的意外,他只是遙遙的對着這名老者躬身行了一禮。
這名老者微躬身回禮。
......
很快有消息傳來,林意等人再過片刻就將到達,而倪雲珊也已經離開昨夜所居的馬車,獨自一人朝着此處行來。
這樣的消息讓人羣之中一陣異樣的騷動,騷動過後,人羣的最前方又多了些衣着華貴的年輕人。
這些年輕人都是意氣風發的修行者。
他們年輕的面龐沐浴在陽光下,顯得分外的充滿朝氣。
剛剛從後方街巷中走來的薛撣塵看着前方的人羣忍不住搖了搖頭,暗自苦笑。
寒山寺在修行者世界裡雖然有着不俗的地位,只是在俗世間真正的權勢方面,當然無法和朝中的貴人相比。像他這樣的人物,甚至都沒有特殊的照顧,沒有一片靜僻之地安靜觀戰。
“這麼巧?”
正在此時,他看到一名年輕的修行者從他左側街巷中走出,正是那日在軍營前挑戰林意的朝景宗。
朝景宗也認得薛撣塵,他有禮的微微躬身,輕聲道:“怎麼未和倪雲珊一起?”
薛撣塵輕聲解釋道:“我和倪師姐其實不算太熟,倪師姐離開寒山寺很早,而且近年來一直在南天院修行,到了洛水城她不找我,我便也不好意思找她,擾她清淨。”
朝景宗對薛撣塵印象原本不壞,見得對方有禮且實在,他心中便更生好感。
“你要和師長一起觀戰嗎?”他問道。
薛撣塵搖了搖頭,道:“此間事已經全部交給倪師姐處理了,他們說了一個都不來。”
“一個都不來?”朝景宗愣了愣,他雖不懷疑倪雲珊的能力,但這並非是一場尋常的對決,寒山寺的那些師長一個都不來,卻似乎有些詭異。
“要不要去那邊牆上?”
薛撣塵此時卻未看他臉色,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指點了點。
距離那片空地不遠,有一處廢棄的宅院拆得只剩兩面斷牆。
那兩面斷牆搖搖欲墜,即便是那些趕來湊熱鬧的農夫也都不敢攀爬上去,或者蹲在牆下,省得到時候那牆若是倒了,便被砸得頭破血流。
但在那種斷牆上觀戰自然難不倒薛撣塵這種修行者,只是一個人在那斷牆上,顯得有些突兀,薛撣塵臉皮薄,覺得要是拉上朝景宗一起,或許便不那麼引人注意。
“好。”
朝景宗卻不在意,點了點頭,兩人便朝着那處斷牆行去。
剛剛穿過人羣到了斷牆之前,還未躍落上去,周遭人羣之中便又是一片騷亂。
倪雲珊已經到了。
人羣自然分開,給這名很高的少女讓出了一條道來。
那些只是因爲崇拜這名少女而遠道而來,已經在空地最前方佔據了有利位置的年輕修行者都瞠目結舌,心臟卻激動的狂跳起來。
其中的大部分人,只是看着這名很高的少女走來的姿態,便頓時有一種自己無法企及的自慚形穢之感和敬畏之感。
那種冠絕天下的人物,哪怕只是安靜的走着,便有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氣質。
倪雲珊哪怕看着這麼多人,都似乎只是在看着一條安靜的河流。
“倪雲珊都已經到了,那林意竟然來得比她還慢?”
人羣裡很快響起了這樣的抱怨聲,但這樣的抱怨聲也並未持續很久,因爲林意等人的身影,也很快進入了所有人的眼簾。
.......
倪雲珊和陳家那位軍師一樣,也很喜歡走走看看,喜歡美麗的風景,但被別人當風景看,她卻是興趣缺缺。
“你來了?”
所以遠遠的看着林意,她便直接出聲,招了招手,示意林意走得快一些。
人羣驟然一靜。
別說那些樓上或者院內的大人物,便是人羣裡那些最普通的民衆,那些初出茅廬的修行者,都全部感覺氣氛有些不對。
就要打起來的兩個人,又怎會如此和顏悅色?
倪雲珊此時對着林意招手的樣子,在他們看來,就真的如同師姐招手喊師弟來吃飯一樣的感覺。
林意啞然失笑。
“師姐。”
他也灑脫,遠遠便笑眯眯的行了一禮。
周圍街巷中更是安靜。
薛撣塵和朝景宗兩人互相望了一眼,一時都是皺着眉頭,有些猶豫要不要上牆。
“只是師門之內的小事,沒有想到驚動這麼多人。既然來的人多,那便正好也做個見證。”倪雲珊待得林意快步走上前來,便看了一眼所有人,平靜道:“劍閣歸入我師弟林意鐵策軍中,今後劍閣便也和寒山寺同氣連枝,無分彼此。”
“什麼意思?”
一片不可置信的情緒引起了一些低聲驚呼,旋即變成海嘯般的一片譁然。
哪怕是最普通的看客,此時也都知曉了這一戰的來由。
這一戰本該是倪雲珊作爲寒山寺的修行者教訓林意,絕大多數人認爲寒山寺所要達到的目的,是即便聖意解脫劍閣衆人,但離開劍閣的劍閣衆人,也應該會重新被約束,重新被幽禁在某處。
當然其中真正知道寒山寺態度有些曖昧的那些人,也都覺得寒山寺只是想通過這一戰,讓世人看到寒山寺已經出力,然後採取折中的手段,讓寒山寺的人作爲監軍,留在鐵策軍中監察這些劍閣中人。
但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寒山寺會如此大膽,竟然連任何戲都未演,竟然是倪雲珊就直接說,同氣連枝,無分彼此!
正因爲太過大膽,所以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會這樣。
一時間,哪怕是那名中年男子和老者,都根本反應不過來。
“你事先不知?”
朝景宗深吸了一口氣,他震驚的轉過頭去,看着身邊的薛撣塵問道。
薛撣塵一片茫然,他不可置信的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只顧着搖頭。
朝景宗艱難的吞嚥了一口口水,他看向林意身後的那些人,發現齊珠璣等人,也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胡說八道!”
足足數息的時間過後,一聲暴怒的喝聲,從人羣中響了起來。
聽着這聲充滿憤怒的厲喝聲,林意緩緩轉身望去。
倪雲珊上前一步,走到林意的身邊,她毫不意外的挑眉,看向人羣中那人,道:“你在說誰?”
“自然是在說你!”
人羣中走出的,便是那名身穿黑衫的南天院教習。
他面色難看至極,寒聲道:“你能代表寒山寺說話?”
倪雲珊嘴角微翹,似乎根本不屑回答這個問題。
“我認爲不能。”又一聲冰冷的聲音響起,又一人走了出來。
“牧師叔?”薛撣塵看了那人一眼,心中頓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