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驚醒的老七腳纔剛挪下牀,兩腳及腿頓時溼了。
這一溼他立即驚醒,朝門帳大吼:“來人,發生了什麼事?”
站在帳外緊守的帳衛,艱難地用雙腿划着水走進帳內。
還未稟報之時,各領寨的將軍濺着大量的水花急奔進來。
噴了前面老七滿嘴水的各寨大將急不可耐。“七皇子不好了,我寨被大水淹沒了。”
“咳……”被噴的滿臉滿嘴全溼的老七,眼裡陰霾,朝前面這幹人吼問:“我寨爲何會突然涌進如此大量的水?”
所有將軍皆然搖頭。“不知。”
大水急驟,才一會兒就淹到腰際。潘小驚恐急稟:“七皇子,大水一點也沒有要退的跡像,反倒如決堤一般,從四周向我寨狂襲而來。”
“哼……”大水又還沒淹死人,怕什麼?重哼的老七也是步伐艱鉅,蹼水向帳外踱出。
不出來則矣,一出來再如何有謀略的腦袋也蒙了。
只見各營已被迷茫的大水淹沒,兵士們大划着快及臂的濁水四處逃亡,而四周的大水不退還急的仍不停向寨裡狂涌而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會有如此多的水?”毛骨悚然的老七,再也忍不住狂吼了。
剛纔才及腰,現在的水已快及臂了。幾乎整個人都泡在水裡的衆將在水下艱難地走近,個個哀着臉齊稟:“七皇子,我們快撤吧。”
“撤?”這種沒見敵兵影子就先撤的事,他一輩子也沒做過。不!更正的說,是誰都不曾做過。
“是呀,大水洶洶,七皇子我們快撤吧。”
“撤去哪裡?”就算要做沒人做過的事,那該向哪裡撤,放眼眺去,四周全都是水,能跑到哪裡去?
“山上,七皇子,我們到山上先避一避。”秦樹指着遠處的山峰。
順着他的手指看去,混亂的李越點了點頭,下達命令:“所有人全都到山上躲避大水。”
“全都到山上躲避大水。”
全寨高吼聲,聲聲不息。
向山上逃的兵士白眼上吊,他們早就在逃了,等你們後知後覺,十條命都不夠死。
來襲洶洶的大水侵襲營寨,十數萬人皆向山上狂奔。
可是路程這麼遙遠,外加在水裡奔走的速度降低,哪裡是你想上山就能上山的。
當大水淹過帳頂之時,被大水淹沒的曠野裡求救聲頓時大量響起。
“救……,咕嚕……”浮浮沉沉溺水的兵士,喊聲還沒完,吞進肚裡的便是大量的濁蝕黑水。
“快……,咕嚕……,山……”各寨領軍的千、萬護、候、統,自己也身處在溺水之中。而大水像是跟他們結了千年的仇恨一般,仍然洶狠的從四周狂襲而至。
還不到三刻鐘,被水淹的營寨成了一鍋糊粥。
會遊的要游到遠處的山上,活活的累死。
不會遊的手抱着木柴漂浮在水上,被猛襲的大水衝的越流越遠。
爲了活命,什麼道義,什麼友愛,全都拋棄在一旁了,爲了一顆小木頭,在水裡相互鬥歐,相互撕殺的兵士,用性命和鮮血把濁蝕的水染的更加濁蝕了。
死屍滿布地漂浮在這個被大水淹平的營寨之內,淹死的,累死的,被殺死的,狼籍滿布,磣人心魄。
站在山腰間冷眼觀着這一幕的所有人心裡陣陣痛快。
唯有阿真心生不忍,凝看着下面被大水衝來的數具死屍,瞬間他的肩膀如被巨山壓着,蒼老無力,蒼桑莫然。
“大王,大量的李朝兵士向山上逃來。是否阻殺?”達爾巴眼裡吮血,好久都沒殺人了。
“投降者,就饒他們一命吧。”如果說火是猛虎,那水便是猛獸。
“是。”應後,達爾巴便朝站在身後的兵士交待。
很快三名千總便領着自己的兵士,向黑暗的大雨深步急奔而去。
“是我失策了,全都是我的過失啊。”手抱着一塊木頭,李越等人滑遊向山腰游來,一路上的屍體漂過來流過去,他的臉色已然蒼白了。原本以爲平壤更適合紮營,可是卻沒想到卻殘害了十數萬兵士的性命。
潘小的雙腿大力蹬水,痛心疾首輕聲安慰身邊的主子。“七皇子勿須自責,天災難測。”
“天災?”想不出爲何紅河突然決堤的李越喃喃自語:“真的是天災嗎?”心裡憂憂有種感覺,更像是人禍所爲,不然千百年來河內從未發過大水,爲何在他安寨於此,紅江卻突然決堤了呢?
一段時間的沉默過去,眼尖的達爾巴大喜過望指着前面小聲低吼道:“大王,是李越?”
“真的?”驚喜不已的阿真眯起眼,從滂沱的大雨縫隙中眺望而下,只見到數十位抱着木頭遊近的人,急驟裡詢問:“除了李越還有何人?”
看着越遊越近的一羣人,達爾巴驚喜連連,“全都是大將。”
“發財了。”裂開嘴巴的阿真立即忘了悲哀,滿臉驚喜。沒想到這羣二愣直到現在還不明白這是人爲的災難,照他們向山裡逃來的架勢來猜測,這個有些謀略的李越怕是以爲紅江決堤了。
“七皇子小心。”靠山後,秦樹等將小心亦亦把李越從水裡拔了出來,人人全身溼重。
遊了如此長遠的距離,李越疲乏地坐在泥土上,搖頭嘆息,“唉……自以爲聰明,沒想到卻聰明反被聰明誤。”
垂頭喪氣的諸將已不知該說什麼纔好了,全都疲乏地跟着坐在旁邊,等待天明時,大水退去。
漆黑的大雨裡,阿真含着笑,負着雙手向李越悠閒地走進,朝那句無人能答的聰明反被聰明誤回道:“這叫差之毫釐,失之千里。”
累極的衆人突聞黑暗的大雨裡傳來這聲含笑的話,全都毛骨悚然,齊站起身大喝:“是誰?”
“你家大王我。”
話剛落下,站起身張牙舞爪的一干人突見黑暗裡徒步,步進大羣兵士。
狼狽之極的李越鐵青着一張臉,狠凝着前面走近的那位俊美少年,很確定問道:“你就是吐蕃大王。”
“放肆,竟然直問。”威嚴的阿真步近,撂起一抹哼笑,上下打量着這個問話的人,朝身邊的人問道:“這就是李越?”
“回大王,此人就是李朝七皇子。”被他打過的段臺,很冷稟報。
“嗯。”聽見確認,阿真扭頭看着李越,淡淡說道:“長的不錯。”
駭然的諸將,得聞前面這名俊美少年就是那被傳的神乎其神的吐蕃大王,一時之間惶恐了。
李越緊咬着牙,把前因後事想通後,鐵青的臉轉瞬間便發白了,切齒詢問:“想來大水的傑作,是吐蕃大王所爲了?”雖然是問,可是話裡卻很肯定。
“不錯。”腦袋輕點了點,含笑喚道:“段臺……”
“臣下在。”知道大王要幹什麼的段臺,一樣粗布麻衣的走到李越身前,冷笑詢問道:“李越,還記得我嗎?”
“你……”再見段臺時,所有人皆驚。
李越喃喃疑問:“你是吐蕃大王的帳衛?”可小小一名帳衛如何能跟在吐蕃大王身邊。
聽聞疑問,奸計得逞的阿真,臉一冷,大喝:“放肆,竟敢把本王的將軍喚作帳衛。”說完再喝:“大膽,竟然當衆把本王派遣作使節的將軍亂棍打出,其罪當斬。”
無路可逃的一干人見他如此暴怒,一時之間嚇的魂魄俱散,身上的雨水全都被冷汗刷掉了。
咬牙的李越得聞此粗鄙之人不是帳衛,而是將軍,屈服上前至歉,“將軍勿怪,是我一時失了眼,還請寬恕。”
“哼……”重重一哼,段臺不吭聲轉身走到阿真身後,任務圓滿完成。
“哼……”重哼的阿真,看着前面這個卑躬屈膝的李越,冷冷譏諷:“我還以爲你李越,天不怕地不怕,連本王的臣子都敢打,沒想到也只是如此而已。”
低頭的李越牙根一疼,唯唯諾諾抱拳躬身回道:“吐蕃大王英明,請……請大王饒恕。”今天的恥辱他日必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冷冷看着這一干將領,阿真大手一揮,“既然你苦求於我,那你便走吧。”
“謝吐蕃大王。”逃過一命的李越刻不容緩,立即朝身後的將軍喝道:“我們走。”
“大王……”達爾巴和段臺急了,好不容易擒到了,何故要放回去。
可他們話還沒開勸,阿真便大喝:“給我圍起來。”
聽聞此話,李越心頭一顫,急轉過身抱拳躬道:“吐蕃大王爲何出爾反爾?”
“本王一言既出,十馬難追,怎麼會出爾反爾?”
警惕着團團把他們包圍住的利矛,李越咕嚕眼珠轉動,“既然如何,吐蕃大王這是何故?”
“哼,你會錯本王的意了。”手指直指他身後的所有將領,冷冷說道:“本王是放你走了,可是你卻大膽之極地要領着所有人走。”說到這裡,故意疑問:“怎麼?本王的詣意,是你這小小李越可以更改的嗎?”
“這……”李越臉上紅白交錯,身僵體涼,不甘心地與他凝視着。
很是悠哉的阿真氣勢霸道,大瞪着眼狠問:“怎麼?你不爽嗎?”
“你……”
氣極的李越話還沒說完,便傳來阿真霸道的命令。
“掌嘴……”
“住……”
“啪……”大幹李朝將軍還未把求饒的話說出口,達爾巴早興奮不已的衝上前,掄起巨掌,一大巴掌便朝李越那白折的臉上大摑而下。
“吐蕃大王……”李越的一干將領,見七皇子竟然當衆被摑,心裡悲悽,齊卟通跪地替主子求饒。
被摑的身側大歪,嘴角不停溢血的李越臉色已不是正常人的臉色了,見到自己的一干武將竟然朝他它國的君王下跪,一時氣憤難平大吼:“全給我起來。”
“哼……還算有點血性。”負手走近,阿真陰狠的捏起他的臉頰,血腥裡淡淡問道:“你是想走,還是想死?”
“士可殺,不可辱……”咬牙的李越噴出一口血。
“好。”點點頭,放開他的阿真雙手一攤,“既然你都如此說了,我會幫你風光大葬,你安心去吧。”
跪地的一干將軍見吐蕃大王要殺七皇子,全都把腦袋磕的怦怦作響,齊聲求饒:“吐蕃大王仁慈,求您放過七皇子。”
阿真見這干將軍如此舉措,俊眉輕挑,對着身硬的越李哼道:“如不是一干將軍爲你求情,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轉過身子,大手一揚:“滾……”
氣的渾身發抖的李越狠瞪着那個背對他的大王,徐徐的目光掃視着自己的一干將軍,忍氣吞聲,意有所指的重聲說道:“吐蕃大王,後會有期。”
背對他的阿真看也不看,沉沉迴應:“一隻喪家之犬,如不是帳下諸將苦苦哀求,早已性命不保,竟然還敢與本王叫囂。”轉過陰狠的身子,兇狠放話,“再落入本王手中,就自刎吧,別髒了本王的手。”
“哼……”大敗的李越,揮舞着袖管,不吭聲地伴着大雨向遠方步去。
“謝多吐蕃大王。”跪地的所有將軍蒼桑的看着自家主子孤獨遠去,一顆心是蒼涼無比,落入吐蕃大王之手,今生怕是難再伺候這位主子了。
冷冷看李越離去的阿真,轉頭朝地上一干人喚道:“諸位將軍起來吧。”
“多謝吐蕃大王。”顫巍巍的一干人相扶從泥地裡爬了起來,默然垂首,不敢向前看上一眼。
打量着這羣人,阿真輕輕說道:“我正在幫你們平定內亂,爲了不增加無辜的傷亡,諸位將軍且先到我吐蕃坐坐客,等內亂平定後,再讓你們返回。”
“謝吐蕃大王。”敗軍之將,何敢言勇,戰場已離他們遠去了。
“嗯。”很滿意的阿真朝段臺下令:“段臺,領着這些將軍到安特那裡去坐坐。叫安特要好生招待,決不可爲難這些將軍。”
“臣下領命。”
得聞此話,所有將軍皆抱拳謝道:“謝吐蕃大王,外將惶恐。”
“去吧,你們李朝很快便會安定了。”
段臺步上前,比手邀請道:“諸位將軍請……”
所有人擡起腦袋向這位神抵的大王投去一眼,齊聲辭道:“外將告辭。”
“去吧。”站在滂沱大雨中,目送着這羣連夜向邊境離去的李朝將軍,阿真的嘴角高高翹起,今晚這一役,李朝舉日可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