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前輩。”
李衍臉上露出笑容,連忙抱拳拱手。
他跟這位鄂州江湖大佬,也算是忘年交。
龜山擂臺之上,多虧這位前輩指點,再加上和滄州武瞿的戰鬥,才讓他徹底走通武法。
這老頭雖然性子惡劣,嘴裡還不乾淨,但李衍跟其相處起來,還算舒心。
至少這老頭討厭你,是會當面罵。不是那種當面一套,背地裡一套的人。
李衍又扭頭看向谷寒子,搖頭笑道:“怪不得你路上不說,這裡應該就是張家村吧。”
谷寒子臉色蒼白,微笑點頭,“知道你要上山,張師叔早就吩咐過,務必帶你先來張家村做客,正好天色……”
“說什麼廢話!”
張笑山有些不耐煩道:“走走走,接風宴已擺下,先吃飯,還有你,王靜修道長就在老夫宅中休息,正好讓他給你療傷。”
“王師伯也在?”
谷寒子聞言,臉上露出一絲驚喜。
李衍見狀,連忙詢問道:“這位王靜修道長,是哪一脈?”
谷寒子是武當真武宮內門弟子,李衍還是第一次見對方如此模樣,自然要問個清楚。
“乃是金蟾老祖之子。”
谷寒子滿臉崇敬回道。
“原來如此。”
李衍聞言,頓時瞭然。
他要上武當山,還要幫鼉師撮合,自然要打聽清楚形勢,免得稀裡糊塗得罪了什麼人。
武當山年代久遠,爲道門“七十二福地”第九位,漢末之時,便有玄門中人於此地隱修。
唐貞觀年間,唐太宗詔武當節度使姚簡到武當山祈雨而應,敕建“五龍祠”,但後來因五代十國動亂而毀。
直至三豐真人出現,才令武當大興。
但三豐真人如閒雲野鶴,神龍見首不見尾,世稱“隱仙”,自然不會常年待在山上。
前朝大興年間,因南北對峙,鄂州爲百戰之地,武當山上五龍,南巖、紫霄三宮都毀於戰亂。
三豐真人便帶領道徒除去荊榛,掃除瓦礫,創建草廬而居住,廬名真武宮。
當時,三豐真人有幾位出名弟子,邱元靖、孫碧雲,李玄宗、王道宗…除此之外,還有其他道門隱士,共同構成真武宮根基。
後來又有一位丘玄清上山,頗得三豐真人賞識,收入門下,成爲真武宮掌教。三豐真人則趁機離開,雲遊天下。
這位丘玄清可是狠人,當初大宣高宗也對其十分欣賞,封其爲國師,主持國家祭祀。
不僅如此,還以兩個絕世美女相贈。
誰知這位丘玄清,也和曾經的全真掌教丘處機一樣,爲了專心求道,不近女色,直接自宮。
他選的時辰,也有講究,乃是正月十九。
這一天爲全真掌教丘處機誕辰,別稱“燕九”,自此“燕九節”大火,不僅民間會慶祝,就連宮裡的新招的太監,也會選擇這一天自宮。
說白了,就是割雞節。
當然,這些都是閒話,但也說明了武當山特點,雖以武法著稱,但年頭較短,吸收了正一、全真、上清各派教義。
這是道教玄門的特點。
雖看似流派衆多,但卻並非涇渭分明,很多人都兼修數家法門,有些教派,甚至拜同一個祖師。
這也是道門合併,成立太玄正教的基礎。
谷寒子所言“金蟾老祖”,其名王道宗,乃三豐真人親傳弟子,雖然已百餘歲,但仍然活着,在真武宮內德高望重。
至於張笑山這一脈,則源於張松溪,雖然只繼承俗家武學,但麾下子弟凡覺醒神通者,自小便送上武當山。
日積月累,也有不小的話語權。
李衍這次上山,可不只是修煉,還要撮合鼉師之事,不止那件寶物,還要獲得真武宮支持。
畢竟漢水靠近武當山,沒有玄門正教撐腰,即便武昌王開口,鼉師這水神的位置,也坐不了多久。
而鼉師越強大,呂三的能力也越強。
這便是《山海靈應經》的法門。
張家村的面積不小,和鄂州許多村寨一樣,乃是以家族祠堂爲中心,不斷擴張,並且吸收外姓加入。
但不同的是,這裡到處都是演武場,黃土夯實,四中還有梅花樁和石鎖等物,平日用來練武,也用於晾曬稻穀。
還有村中祠堂,也是個小小家傳道觀,供奉的是真武大帝、三豐真人和張松溪。
張家大宅,面積也不小。
和武昌那些豪商宅邸不同,張家宅子的磚雕木雕,多與道教傳說有關,前後三進,共有九個院子,都有小型演武場。
此時天色已黑,院內已掛滿紅燈籠,遠遠望去顯得十分氣派,連守在門外的弟子,也全都一身黑衣勁裝,精氣神十足。
李衍見狀,倒也不奇怪。
別看這張老頭平日邋里邋遢,跟個老農民一樣,但麾下弟子經營鏢局武館,遍佈鄂州各地,是個實實在在的富豪。
“諸位,請!”
張老頭帶着衆人進門,當即吩咐道:“帶貴客去安排好的房間。”
說着,轉身道:“諸位,簡單洗漱一番,老夫在明心堂擺了酒宴,給你們接風。”
“張前輩客氣了。”
李衍微笑拱手,便在張家弟子帶領下,前往左側的一個院子。
院子頗大,裡面十幾個廂房,除了他們,谷寒子等人,也被安排在這個院中。
剛一進門,沙裡飛就低聲笑道:“衍小哥,有點不對勁啊,這張老前輩也太給面子了。”
他說的沒錯,以張笑山的地位,而且還是在對方地頭,根本無需出門迎接,李衍遞上帖子拜訪,纔算合規矩。
李衍微微搖頭,“不急,待會兒就知道了。”
幾人將東西放下,簡單洗漱後,就準備出門。
呂三不喜跟外人打交道,但猶豫了一下,還是讓小狐狸和鼠大鼠二待在房中,自己則帶着武巴前往赴宴。
畢竟事關鼉師,他總不能全託給李衍,有些東西,還需要親自解釋。
幾人剛出門,就見院外走來一名老道。
老道白髮白鬚,身形高大,面容敦厚,皮膚紅潤,邁着四方步,大袖翩翩,端的是仙風道骨。
“見過王師伯。”
谷寒子等人,已經迎了上去。
“咦?”
但這老道卻沒急着搭話,而是眉頭一皺,看向了武巴,沉聲道:“人魈?怎麼敢來武當山?”
李衍知道,這便是那王靜修道長。
不等他回話,谷寒子就連忙解釋道:“師伯,此事另有隱情,這位就是破壞鬼教圖謀的李衍李道友。”
“哦。”
老道撫須,又看向李衍身後房間,“裡面有妖氣…哪位是呂三?”
“我就是。”
呂三悶聲迴應,眼中滿是警惕。
無論小白狐、妖葫蘆、鼠大鼠二,還是武巴,雖跟着他後,並未作祟害人,但畢竟是異類,萬一被這玄門重地的人喊打喊殺,那就麻煩了。
誰知這老道聽罷,臉上卻露出笑意,撫須道:“不錯不錯,果然是玄門才俊,待會兒老道有事找你說。”
說罷,就跟着幾名執法堂弟子進了房。
而谷寒子則開口道:“李道友,貧道要治傷,只能吃些清淡,你們去赴宴即可。”
李衍也不多說,拱了拱手,帶人離開。
剛出院門,沙裡飛就低笑道:“衍小哥,我就說沒錯吧,呂三兄弟纔是咱們的寶貝。”
方纔老道的做派,他們豈會看不出來。
李衍啞然失笑,“呂三兄弟能懂鳥獸語,打打殺殺的人多,這種稀有神通可少。不過也好,若能得這老道相助,事情多半能成…”
正說着,已有一人快步迎來,恭敬拱手道:“李少俠,請隨我來。”
看到來人後,李衍愣了一下。
來者不是他人,正是張笑山孫子張玉福,道號陽衝子,在漢陽城被妖女迷惑偷窺田家大宅,讓他三拳兩腳打翻。
這小子如今身穿普通武士服,道髻也換成了頭巾,一幅俗家弟子的打扮。
李衍微微一笑,“是玉福兄弟啊,之前得罪了。”
“李少俠莫笑話。”
張玉福臉一紅,“我已被師傅逐出山門,今後會留在家,跟着鏢師們四處走鏢,此事還請休要再提。”
當初他們師兄弟中招,被一個叫雲孃的女子迷惑,待查到最後,那“雲娘”,實則就是“柳娘”。
得知自己迷戀的,竟是個鬼教老妖婆,這件事,恐怕會成爲張玉福一輩子的心理陰影。
李衍啞然失笑,沒再多說。
此事也情有可原,張玉福從小在山上修行,就是個雛,連女人都不怎麼接觸,碰到這風月門的老妖女,自然被輕鬆拿捏。
說話間,衆人便已來到前院。
張家大宅的正堂,名叫“明心堂”,寓意即便在紅塵中打混,也要明辨本心。
畢竟是江湖豪門,平日裡難免要接待三山五嶽的朋友,因此正堂也建的頗大。
堂內懸掛着數盞牛油大燈籠,燈火通明,原本的兩排椅子已經撤掉,安排了兩桌酒席。
張笑山和兩名老者坐在一席,而另一桌上,則坐着十幾名年輕弟子,有男有女,各個身形板正,精氣十足。
看到李衍進門,眼神齊刷刷望了過來。
“哈哈哈…”
張笑山哈哈一笑,起身道:“李小兄弟,快來這邊坐。”
“還有你們,愣着幹什麼?!”
那些年輕弟子聞言,全部起身抱拳道:
“見過李少俠!”
目光有好奇,有疑惑,更多的則是不服。
李衍眼角抽了抽,抱拳道:“見過諸位。”
說罷,來到另一個桌子旁。
張笑山微笑介紹道:“這位是老夫二弟,張笑臣,這位是老夫師兄,於豐海。”
“見過二位前輩。”
一番見禮後坐下,李衍終於忍不住低聲道:“張前輩,您這接風宴,不好吃啊。”
“哼!”
張笑山眉毛一挑,看了呂三一眼,“你信上不是說了麼,此行上山,要老夫幫你說話。”
“當初在龜山,老夫不過求你打死個人,就被你拽着當了幾天磨刀石。”
“如今一報還一報,誰也不吃虧!”
李衍:“……”
旁邊的張笑臣則撫須搖頭,微笑道:“李少俠別聽我大哥的,他說話就是這樣。”
“咱們江湖中人,沒有那些客套,好不容易碰到李少俠這等少年英才,怎能不教訓一下這幫小子,讓他們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如今吃點虧,今後纔不至於倒大黴…”
“哼!”
張笑山哼了一聲,忍不住看向對面。
對面桌子上,張玉福立刻縮起了腦袋。
另一邊的於豐海則打起了圓場,“先吃飯,先吃飯,師弟,你這急赤白臉的,哪有這待客之道。”
張笑山擺手道:“那些規矩是給外人看的,我當這小子自己人,沒那些講究。”
“來來來,喝!”
李衍啞然失笑道:“行,在下敬三位前輩。”
他算是看出了原因。
武當名滿天下,這些張家子弟雖然不俗,且出自名門,但正因如此,各個傲氣十足。
他已在鄂州闖出名頭。
這些小子明明知道,卻仍舊不服,可想而知平日裡有多難管教。
張笑山,就是要借他的手,挫挫子弟傲氣。
人就是這樣,自家長輩教訓的再多,也只當耳旁風,比不上外人一頓大逼鬥招呼。
想到這兒,李衍也不在意,跟着張笑山頻頻敬酒,大吃大喝,根本不理對面看來的目光。
待到吃飽喝足後,才起身來到堂前,將袖子挽起,搖頭道:“誰先來?”
“我來!”
當即就有一名年輕人衝了出來,抱拳道:“張英瓊,領教閣下高招。”
說罷,擺了個起手式,正是龍華拳。
他腳下一踩,就猛然衝出,身子近乎傾斜,腳下生風,身似龍形,用了招青龍出海,一爪子抓向李衍胸膛。
不怪這些人不服,他們也算是張家後輩英才,但李衍的年齡,比他們還小。
如此年紀,就闖出偌大威名,連張笑山都以禮相待,已經超出了他們理解。
而對面桌子上,眼見張英瓊用出了這招,張玉福直接捂住了眼,將頭扭過一旁,低聲道:“傻子!”
果然,就在張英瓊飛撲而來,手掌快要摸到李衍的面龐時,前方卻忽然一空。
他心中一驚,還沒反應過來,就只覺腳踝一痛,整個人騰空而起,飛出了正堂。
李衍這才收回腳,搖頭道:“江湖上跟人拼鬥,生死繫於一線,打得再好看,顧頭不顧腚,有個屁用。”
“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