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就到了晚上,沐清始終不肯跟皇甫明一起去宮宴,皇甫明無奈,將宮宴搬到了梅園進行,沐清也不管他,只顧逗弄着麟兒,喂他吃飯,其樂融融。那場景讓皇甫明有些心動,如果麟兒是他的孩子,那是多麼美好的場景,眼見如此多的妃嬪,他卻失了興致。
不少妃嬪竊竊私語,說皇上一直不許她們來梅園,今天竟然會除去禁令,這梅妃是有多大的架子,因爲她的一句話,皇上就把宮宴搬到了梅園。即使有太多的不滿,妃嬪也不敢說出來,要是傳到皇上的耳朵裡,惹到他一個不高興,就冷落了自己。
蕭貴妃縱然再不樂意,也沒有辦法,皇上發話了,她只能百般不情願來到梅園。
小七這丫頭在一旁糾結着,雖說梅園來了這麼多人是熱鬧得很,可是她不想這麼多娘娘來啊,一個個虛僞得不得了,自家主子沒說什麼,心裡一定也很不高興。她哪裡知道沐清心裡壓根不會想這些事,彷彿那羣人都是子虛烏有的,是幻象。
沐清旁若無人,只是一味地夾菜給麟兒吃,同桌上的幾個妃嬪已經十分不樂意了,這梅妃怎麼一點規矩都不懂,皇上還沒開動呢,她就不停地吃起來,還有那個孽種,誰都知道他不是皇上的孩子,居然還讓他坐上桌。
“皇上!”坐在一旁的蕭貴妃開始撒嬌,“你看梅妃啦,太不懂規矩了。”
沐清冷笑,以前的凝香、安蓉可比她精明多了,怎麼着都得找個替死鬼來吧,她的眼力見兒着實低了點。
果不其然,皇甫明眯起眼睛,厲聲說道:“坐好,這是朕允許的,你有意見?”
“沒沒……”蕭貴妃被嚇到,愣愣地說道。
旁邊幾個妃嬪已經開始捂着嘴偷笑起來,不過她們知道蕭貴妃的手段,並沒有太放肆。
蕭貴妃沒有想過居然是這樣的結果,前不久皇上還說可能會封她爲皇后,怎麼現在這般兇她。
皇甫明面帶笑容看向沐清,只見她正在忙着給麟兒擦嘴,察覺他在看她,她也擡頭對上了皇甫明的目光,如明珠般的眼眸彷彿要看穿他的心底,他的心有一刻的悸動。
曾幾何時,她這樣清澈如水的目光深駐他的心底,城牆之上那樣火紅的身影,讓他的心都在跟着抽痛,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熬過這三年,卻一直責怪他發兵攻打翼國和瀾國,可三國鼎立的時局,怎能長期存在?他不傾覆別人,就是別人滅亡他。
她最不願看到戰爭,可是她不明白男人的野心,像樓清凌,如果他不起先出兵滅了他,他必然已經攻打了帝都,她誰都能原諒,卻唯獨不原諒他,也許是死去的人才能得到她的諒解。她想要走,可他偏偏將她禁錮在身邊,像個孩子一樣,期盼她有一天能夠看到他的真心。
“麟兒來,這是叔叔給你的。”皇甫明拿出一個紅包,塞進了麟兒的手中。
麟兒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沐清,只見沐清笑着點了點頭,這才收下,然後遞
給她。
沐清摸了摸他的頭,說:“這是麟兒的壓歲錢,我們麟兒長大了,該自己保管了。”麟兒用力點了點頭,一口吃掉她夾的菜。
皇甫明從懷中拿出一塊金牌,遞給沐清。
她不明,擡頭看向他,臉上漾着不解的神情。
“你的壓歲錢。”他有些尷尬。
她接過金牌,卻發現是自己丟掉的那一塊時,驚訝地看着他,他不是說要她取悅他了纔會給她嗎?怎地現在又還給她了呢?美豔的眸盯着他,開心之情溢於言表,眉頭漸漸舒展,嘴角微微上揚。皇甫明承認,他再一次心動了,看到那如花的笑靨,他的一顆心再次沉淪了。
沐清摩挲着金牌上的字,放在嘴邊輕吻,隨後用力握緊,感激地看着他。然而他的心卻苦澀了,僅僅拿到了那個人留下的金牌,她就如此開心,而自己做了那麼多事,卻抵不上一個小小的金牌。
“皇上,臣妾也要壓歲錢!”蕭貴妃嘟起紅脣,一臉不開心地說道。
皇甫明眉頭一蹙,板起面孔,厲聲道:“你又不是小孩子。”
蕭貴妃嫉妒極了,她恨不得上前刮花沐清的臉,讓她笑得如此礙眼。皇上對梅妃的寵愛讓她心悸。憑什麼?梅妃也不是小孩子,爲什麼她也有壓歲錢?她不知道箇中緣由,只是一味地嫉妒,仇恨開始滋生。
對上皇甫明溫柔似水的目光,沐清臉一紅,低下頭繼續喂麟兒。她不是木頭,這麼多天來,皇甫明對她的體貼,她不是沒感覺,可是一想到在戰爭中死被他親手殺死的上官端,她就沒辦法不怨恨他。
當年上官端如同溫潤和煦的陽光照進了她一片漆黑的生活中,若說對他全無感情,那是假的,只因當時她成了上官珏的妻子,在不經意間將感情交予上官珏那樣明朗邪魅的男人,她與他是在錯誤的時間相遇,註定有緣無分。
她對上官端是愧疚的,對他所付出的,她無法回以同等的感情,所以當看到他被皇甫明踩在腳下的時候,那一刻她對挑起戰爭的皇甫明是怨恨的。
洛老爺說過,她是女兒家,一切該以夫君爲重,不應心繫天下,她何曾不想做一個平凡的女子,跟心愛的人平淡終老,可是從她裝死逃離慕容林的那一刻起,她這一生註定不會太平,是她親手放棄了自己平凡的生活。早知今日,她必然不會那樣做。
宮宴不溫不火地進行着,越近夜,皇甫明就越焦急,她若是不肯出去,他該怎麼辦?像個急躁的毛頭小子,他六神無主。
沐清看到他額頭上沁出幾顆細小的汗珠,不禁有些好奇,但是事不關己,她還是老老實實吃她的飯吧,麟兒早已經吃飽,跟着小七跑進屋內玩耍去了,小孩子很容易滿足,不像大人,總是有各種心思。
沐清草草地吃了幾樣菜,便也離開了,桌上的氣氛有些詭異,壓抑得很,她不想在暗流涌動表面平靜的飯桌上再起什麼爭執。今天是這一年裡的最後一天,希望明天是一個
新的開始。
她走在院中,任由天上的飄雪灑在身上,隨着漫天飛舞的雪花翩翩起舞,吟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歌。曲終舞罷,她擡頭望向漆黑的天空,幾片雪花飄落在她的睫毛上,鳳眸輕眨,她何時才能逃離這深宮內院,做一個自由自在的平凡人呢?
一陣冷風吹過,她忽然打了個冷顫。走進屋內,麟兒正和小七玩得火熱。
她示意小七出去,走過去抱起麟兒,說:“我們的麟兒過了今晚就又長大一歲了。”
“麟兒今晚可以跟孃親一起睡嗎?”麟兒小小的要求讓她鼻尖一酸,差點落淚,她想讓麟兒獨立一點,總是讓他一個人睡,卻忘了他還只是一個三歲的孩子,他已經沒了爹,自己這個當孃的一直不在身邊,他是怎樣的乖巧懂事,才小心翼翼地提了這個要求啊!
沐清一把摟住麟兒,哽咽着:“麟兒,都是娘不好……”
“孃親不要哭,孃親是天底下最好的孃親!瀲哥哥可羨慕麟兒了。”麟兒將她臉上的眼淚抹去,小嘴在她臉上輕啄了幾下。
瞧她的麟兒,才三歲呀,她怎麼能讓他這麼小就變得如此世故老成,而遺失了他應該經歷的美好年華?
“梅妃姐姐,我可以進來嗎?”
溫和如涓涓流水般美妙沁人心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沐清抹了抹眼淚,站起來轉身看向門外,是一名很美的女子,讓她想起了清水在花滿樓的扮相,美得驚心動魄,但看她那身裝扮,應該也是皇甫明的某個妃子吧。
“安好給梅妃姐姐請安。”優雅地福身,高貴的氣質由內而外。
從她的眼中看不到半分嫉妒,猶若清水,淡泊如水。安好安好,她看起來這樣與世無爭,又怎麼會在這深宮之中與衆多妃嬪爭得半點雨露恩澤?
“不知安好妹妹有何事?”她也不造作,淡淡地問道。
安好勾起脣角,微笑着:“姐姐不必對安好存有戒心,安好並非想與姐姐一爭高下,只是聽聞其他姐妹提起姐姐的往事,便想來瞧一瞧罷了,這是妹妹的一番心意。”
她從袖中取出一個小錦盒,上前幾步,放到桌上後又退回原處,見沐清不言語,她又說:“皇上曾經臨幸過安好數回,卻一直對姐姐念念不忘,姐姐莫要擔心,安好得此機會,是要來給姐姐請安。姐姐知道安好是何時進宮的嗎?”
沐清搖頭,她怎會知道她何時進的宮,她甚至不知道有她的存在。
安好好看的脣形微微上揚,杏眼微微眨了眨,又說道:“是安好的不是了,姐姐根本不知道有安好這個人。五年前,安好被父親送入宮中,在選妃典禮上看到了皇上,就一見傾心了……”
安好緩緩地訴說着她的故事,沐清很詫異自己竟然會就這樣聽着,一點都不排斥她。聽完安好的講述,她想起了那個在城牆之上爲了不使夫君和兄長爲難而自刎的女子,深愛到極點纔會有這樣的淡泊心境吧?只爲了深愛的那個人安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