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自己玩物喪志,買了許多非剛性需求的東西,單反相機、電動縫紉機、進口手工原材料……還有可樂的大浴盆。現在就算把它們轉手處理掉,也湊不出多少錢。她不知如何是好,關了租房中介網頁,上自己的微博,一遍遍刷着小貓小狗求領養的信息,指望有人幫渡過眼前的困境,起碼把範媽媽那裡的幾隻接走。那邊肯定住不下去了。
範家禎交了班,到桑仲夏這邊來吃晚飯。路上,大概又詳詳細細向其母瞭解了她與桑仲夏溝通的經過,進了門便很少說話,只說些必要卻沒什麼重要的詞句。問他吃餃子還是吃麪條或者年糕片,他說麪條。問他麪條裡放白菜肉絲還是雪菜肉絲,他說雪菜肉絲。桑仲夏看他神色也不對,也不敢把小脾氣發作出來,兩個火藥桶放在一起,只要一顆火星大家都粉身碎骨。她也小心地伺候着,不輕易說話了。
說起來,桑仲夏覺得自己被範媽媽唐突了,可她還顧忌着範家禎的感受,可見對他也是有心的。只是那份心意絕對還沒有到達可以結婚的地步,如果結婚需要進度條拉到百分之百,那麼現在的他們,只在百分之三十到四十之間。
吸溜着麪條,範家禎說了一句:“我媽說的那些,你別放在心上。”
桑仲夏嗯了一聲,也不知接什麼纔是合適,也低頭吸溜麪條。小廚房裡一隻老式鴨梨燈泡,積滿灰塵,因爲桑仲夏打掃衛生的時候夠不到,還是家裡有個男人方便一點。可這也不是理由,沒有男人,你就不換燈泡,不開罐頭,不扛米袋上樓了嗎?獨立生活那麼多年,她學會該湊合的湊合,不能湊合的,找工具幫忙比找男人幫忙省事。
兩人又沉默地對吃了一陣。中間金惜早回來了,被三隻狗糾纏着玩鬧,手腳很重地換鞋,把包甩在沙發上發出很大動靜,她似乎也覺察家裡氛圍不對,伸頭到廚房看了
一眼,見兩個人把臉埋在碗裡數麪條,就把頭縮回去,放輕了手腳跑回自己房間吃了幾片餅乾,又用硬幣在牀上佔了一卦,算算他們出了什麼事。本來應該用拖鞋的,被那小兩口的沉重搞得不敢出聲了,金惜早纔不要做點燃兩個火藥桶的那顆火星。
奇了怪了,卦象說,那兩個人感情會增進一步。金惜早不信,但是一事不二卜,今日天機已盡,不能再算。她悻悻地躺在牀上翻書。
“我們在一起不會有結果。”範家禎停了筷子說。
桑仲夏被一根麪條嗆住,咳咳咳折騰了半天,看着範家禎。
“我一個月工資才一千七,到現在還讓老孃住破破爛爛的老房子,買不起新的。婚結不起,就是結了婚,養小孩也養不起。”他盯着麪湯上飄着的油花,頭垂得很低很低。
桑仲夏不說話了,他說的是事實。
“婚結不起,可以裸婚。小孩子富有富的養法,窮有窮的養法。可是那不是你過的日子。你畫畫、種花、養寵物、喜歡攝影、做手工,有生活情趣,還有夢想,我不能讓你爲我放棄夢想。我們在一起,你可憐我,不忍心放棄我,我會拖累你,最後把你拖到一地雞毛的困境裡去。”他把自己說得彷彿是一隻流浪動物,皮包骨頭,一身賴皮,自慚形穢,不敢跟人走。
桑仲夏不吭氣,他說的都在理。她可憐他的自卑,不忍心先說明白,與他展望未來,所見皆是一片灰暗。其實又有什麼好說的,他們也沒有正式確定過戀人關係,沒有牽手,就不用正兒八經地提分手。大家心照不宣地各退一步就好了,然後保持小曖昧或者老死不相往來。她打算就此默許他的建議。大家默默地吃完最後一碗麪條算數。
金毛可樂用腦袋頂開門走了進來,它很費解地望着昔日很歡快,今日卻無語的兩個人,伸出舌頭舔了舔範家禎放在凳子邊沿的手背,又舔了舔桑仲夏放在
膝蓋上的手背。它不會說話,可是它彷彿在說,別鬧彆扭啦,拉拉手,什麼壞事情都一筆勾銷。它是兩個人感情發展的見證呢,從一開始到現在,它都看着記着的。
原本沒那麼悲情,因爲可樂一勸和,頓時煽情了。桑仲夏憋了好半天的眼淚找到出口,委屈和捨不得,一滴一滴落進湯碗裡,喉嚨抽噎着,吃不下去了。
範家禎手忙腳亂翻口袋找紙巾,身上沒有,起身去客廳找來,給桑仲夏擦眼淚。黃先生和貝貝正在無聊,一見有人走動就顛顛地跟上,跟着跑來跑去,沒心沒肝地喜氣洋洋。黃先生甚至咬住範家禎的褲腿,要他留下來陪它玩,貝貝一見立刻仿效。他好不容易排除萬難,拖着褲管上耍賴的兩隻狗回到廚房裡,桑仲夏早就用棉布袖套把淚痕抹掉了。
“算了吧,連狗狗都那麼喜歡你,我有什麼理由讓你走呢。”桑仲夏認爲,她舉棋不定的時候,家裡的三隻狗已經旗幟鮮明地表明立場,爲她做出決定了。狗狗喜歡的人都是心地善良的人,是可以信任的人。
“可是我工資很少。”範家禎低頭俯身撫摸狗狗們,感謝它們如此看得起。果然狗不嫌主貧。
“我們一起賺,努力賺很多錢。”桑仲夏說。
“……買大房子,把貓貓狗狗接過去。”範家禎夢囈一般小聲。
“就是這樣。”
形勢峰迴路轉,商量着吃個散夥飯各奔東西的兩個人,被三隻狗勸回來了。兩個含蓄的人還抓住機會把過去落下的表白功課補上了。進度條瞬間拉至百分之六十以上。
金惜早躲在房間門後,捏着兩枚硬幣咋舌,心說:這樣也行?
就算現在我貧窮、沒有房子、沒有車子、沒有好的環境,但是我有一顆讓你幸福的心。與沒有認真聽講又不好好複習,還想考試不掛科的學生比,前者下完了決心,還是會去玩命實現目標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