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桑仲夏把三隻小狗拯救戀情的故事畫成漫畫小品上傳到微博。等到第二天她起牀打開微博,嚇了一條,幾百條轉發都是關於她的小狗漫畫,刷個牙回來,轉發數和評論數又跳了幾十條。還有好多人發私信聯繫她,問昨天發的尋領養信息還作數嗎?他們也要收養流浪小動物,居然還有守護主人愛情的附加技能,太萌呆了!
一上午,寄宿在範媽媽家裡的幾隻寶貝都被“訂貨”,家裡三隻的領養權也被網友爭搶,還是上門自提。桑仲夏如一跤疊在又甜又軟的棉花糖裡,暈乎乎,又興奮有捨不得,尤其是可樂,所以她一定要爲可樂挑選一個主人有愛、房間寬敞、伙食優良的好家庭。
她把手繪板接到電腦上,又畫了起來。畫她與範家禎相識的經過,因爲一窩小貓,三次被攔下來。她抱着很像土炸彈的盒子去坐地鐵,她把小貓藏在包裡妄圖矇混過關,她把小貓塞在衣服裡冒出大肚皮,三次都被範家禎義正詞嚴地揪出來……還有她爲了省錢讓衛生巾加班服役,爲了在家裡收留寵物不得不陪着房東太太欣賞她孫子的照片,笑料百出,笑過後又覺得酸。她沒錢,空有同情心,越沒有錢,同情心越高漲。她同情流浪動物,是不是也因爲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情緒呢?她在畫裡審問自己。發到網上,就有很多人安慰她。
她畫了一天,微博上不斷有新評論和新轉發的提示。她都來不及一條一條看。室友們陸陸續續回來,看見家裡燈熄竈冷,桑仲夏一個人坐在電腦前畫畫,都覺得不可思議,她怎麼一下子變勤奮了?
“你午飯吃了什麼?”金惜早在廚房碗櫃和冰箱裡蒐羅了一下,沒發現可以用來配方便麪的剩菜碗,跑來問桑仲夏。
桑仲夏這才感覺自己餓得胃酸直冒泡,她忘記吃午飯了,毛衣也一針未啄。她如夢方醒,和金惜早一起吃了方便麪,坐在沙發裡織衣服,滿腦子還在整理畫漫畫的素材事件。
四個人鮮有地聚齊了,可是圍着茶几坐着,各懷心事不說。金惜早不知從哪裡搞了一套茶道用具,泡了壺鐵觀音,給人分茶時,一半茶水衝在杯子外邊。柳妍目不斜視望着前方,視線沒有焦點,就手摸向自己面前的茶杯,被燙了一下縮回手。馬滔滔用忙碌掩飾自己的心事,幫忙用電水壺燒水,一不小心,帶翻了自己的茶杯。桑仲夏則完全馳騁在神遊的世界裡,對面前發生的事情無知無覺,織完一行花樣,擡起頭來,發現大家悶頭喝茶都不說話。她咳
嗽了一聲,希望有人說話。
好久,柳妍說:“最近大家都遇到很多事情。”她只開了個頭,並沒有說下去,不知道怎麼表達她不願意暴露隱私的難處。
馬滔滔幫她接下去:“其實也沒有什麼,只是不願意自己的事情給更多人帶來困擾了。”
“就算說出來,別人也未必理解,理解也不能感同身受,更不可能幫上什麼忙了。”金惜早說。
“甚至是自己也沒有頭緒,更說不出來。”桑仲夏說。
柳妍很自然地按照順時針方向接過話頭來說:“那麼我們還是等一段時間,各自理出頭緒來,再交流下最近的想法吧。”
“我們要學會獨立思考,獨立解決問題。”馬滔滔點頭。
“有些問題已經積踵難返,順其自然吧。”金惜早不知所謂地說。
“等事態平緩穩定一些,我給你們說。”桑仲夏惦記自己的微博,用手機爬上去看了看,被蜂擁而來的評論和轉發提示炸得暈頭轉向。
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陪着你一輩子,永遠爲你兩肋插刀。有可能你水深火熱的時候,她那邊也是七葷八素,按照情分她是該幫你,按照情分你也不應該煩勞她,大家各自收拾好自己那一攤,別給別人添亂,有了閒再去關心關心別人,就是給社會安定安定團結做貢獻了。況且有時候,別人的麻煩還有些難以啓齒,未必歡迎你來關心的。
酒和茶的區別前者越往下喝越濃情蜜意,後者越飲越香卻越淡。酒有酒的好處,茶也有茶的好處。這關頭,誰都沒這個閒情大醉一場。連借酒撒瘋都成了奢侈的事。
次日是週末,金惜早鮮有地在上午八點以前起牀了,平日裡,她不睡過中午是不會起來的,美其名曰,一次性把電充夠。
“今天有什麼特殊的事情?”柳妍也起來了,她沒有睡懶覺的習慣,一向起得很早。柳母在使用衛生間,她很自覺地讓金惜早插隊。
“前天孤兒院給我打電話,讓我參加院長的追悼會。”金惜早穿了一套黑色休閒運動服,對着客廳櫥櫃上的玻璃照了照,覺得太隨便,也沒有辦法。十搬當一燒,她總在不停找房子,換房東,在搬家的時候一些不重要的東西丟的丟,送人的送人,處理乾淨了,裙子和正裝這種東西,她不怎麼需要,早清理出衣櫃了。
“追悼會?所有離開孤兒院的人,都會被通知到?”柳妍覺得不可思議。又不是同學會,畢竟離開孤兒院在社會上混了好幾年了,怎麼孤兒院的事還叫她
。
“其實,孤兒院的院長是我的舅舅。”金惜早瞥了一眼柳妍的表情,說出了這句話。
柳妍一時反應不過來,好久才說:“你舅舅去世了,他們怎麼直到追悼會才通知你?”
“其實,他似乎是得了什麼癌病逝的,不過我不知道他住院的消息,連他什麼時候確診都不知道……他們打來電話的時候,我纔想起我有這麼個舅舅。”金惜早看起來全無哀痛。
怎麼說也是她的一個親人,又是照顧過她童年生活的人,怎麼會一點感情都沒有呢。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人人心裡有個打不開的疙瘩。柳妍沒敢往深裡問。
金惜早等着柳妍接口,柳妍不說話,她反過來問:“今天週末,你們有什麼安排?”
柳妍輕輕嘆了口氣,以不讓衛生間裡的母親聽見爲度,她說:“帶我媽去看房子的裝修。”
“你媽——”金惜早指着衛生間,聲音壓了又壓,“不是要好好養病嗎?”
“所以我告訴她小高在盯着裝修,她不用泡在那裡,我每天下班後開車帶她去看看,”她看金惜早錯愕的表情,湊到金惜早耳朵邊,張嘴用氣聲說話,“——其實高照也就下班時間比我們先到幾分鐘——”然後她恢復正常音量說,“週末嘛就不用小高了,我陪我媽去多看一會兒,順便外面吃一頓。”
“小孫……”金惜早也奇怪,房子裝修着,結婚計劃進展着,這個未婚夫怎麼沒聽說露面,凡事都是高照衝在前面呢。可是她也沒好意思刨根問底。昨天晚上剛協定過,等事情平息後再攤牌的。
“小孫,這陣子又出國了。”柳妍平靜自然地回答。
衛生間門一開,柳母急急火火跑出來揪着柳妍問:“啥,小孫怎麼又出國了呢!結婚的事情怎麼辦?”
柳妍拍着母親的後背說:“他國外有工作,要賺錢養家餬口。你總不能不讓他去吧?國內的事情,他交給我們辦是很放心的。結婚嘛,也不能太急,過一陣,房子弄好了,他工作告一段落了,就會回來的。”她幫母親攏好洗臉沾溼的頭髮。
“也是,賺錢要緊。”柳母緊張的神色減緩。吃夠了經濟緊張的苦頭,對未來女婿出去打拼給小家庭積攢基業,她更加理解。
金惜早鑽進衛生間洗漱,出門前又向柳妍借了身黑色正裝套裝,彷彿被裝進了個貼身的籠子裡,渾身不自在地出門了。這時候,桑仲夏在房間裡纔開始悉悉率率有動靜。而馬滔滔捂在被子裡,還沒有起牀計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