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黑了下來。
兩個身穿黑色風衣,戴着口罩的男子貼着牆角,從對面的街道中橫穿過來,迅速隱入路燈底下。
當一輛車駛過之後,他們陸續從路燈下鑽出,彎腰躬身,快步走進了一條行人稀少,車輛也稀少的狹窄小路上。
路的兩旁沒有路燈,低矮的樹木在微弱月光的照耀下,在地面上投下陰森森的影子,偶爾一陣風吹來,影子搖晃一下,就好像有很多人趴在地上蠕動一般。
那兩個穿着黑色風衣的男子踩着地面上蠕動的影子快步朝前走去,幾乎腳不沾地。
快步走了一會之後,來到了一處庭院面前。
透過密集的圍欄能夠隱約看到裡面庭院的邊角上種着很多的芭蕉,芭蕉在輕風中微微搖晃,像是一隻隻手臂在和他們打招呼。
兩人停下腳步,貼近庭院。
一人說:“錚哥,咱們這算不算犯法啊?”
被叫做錚哥的男子從兜裡摸出一顆煙,用火柴點燃,然後拉下了口罩,將煙叼在嘴裡,火光照亮了他的臉,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霍見歸的師兄吳崢,吳崢的右邊臉頰上有一個巴掌印,看起來還是新鮮的,不知被誰給摑的。
他點上煙之後,下意識地撫摸了一下右邊臉頰,嘴角顫動了一下,低聲道:“日他娘個狗腿子!都說打人不打臉,那個老頭子偏偏就打老子的臉,不就是沒找到東西嘛,也不至於打臉啊!操,哎呀,我操,真疼啊!老子幾十年了沒被人打過臉了——這他孃的算什麼事!”
另外那人微微低頭,假裝看不見吳崢右邊那高高鼓起的臉頰,再次低聲問道:“錚哥,這事是經過同意了的吧?”
“放心吧!”吳崢猛地吸了一口氣,菸頭滋啦一聲燃了一下,迅速又暗了下去,“上頭同意了!而且,上次我已經進去過了,只不過搜尋工程量太大,沒有完成,所以這才叫你一起來的嘛!要不然我他娘吃飽了撐的叫你來啊!功勞還得分你一半。”
“那霍見歸,也同意了?”那人順手摘下了口罩,是一張有些稚嫩的臉,看起來應該也就是二十歲左右,腮幫子比平常人的要大一點。
“肯定啊!”吳崢顯然將那人當成一個出氣筒,一邊摸着臉頰,一邊又低聲罵了兩句操爹乾孃的話,這才接着道,“霍見歸那蠢貨有事來不了,就託我們來找,我還不想幫他這個忙呢!都是一幫蠢貨!”
“那……我們怎麼進去,有鑰匙嗎?”
“要什麼鑰匙!”吳崢忽然怒氣勃發,蹬着那人道,“誰他孃的進自己家門還用鑰匙啊?把這就當成自己的家!現在明白了?!”
“錚哥,你聲音這麼大,不怕引起別人注意啊……來的時候,你可是說一切要悄悄地進行……咋這麼明目張膽了呢?”
“去他孃的悄悄地進行!我們又不是日本鬼子!”吳崢猛地吸了兩口煙,將菸頭扔在地上,用腳狠狠踩了兩腳,又扭了兩下腳腕,似乎是在菸頭上撒氣,撒完了之後,他重新戴上口罩,撇了撇腦袋,對那人道,“走,進去吧!”
那人剛要往前走,被吳崢一把拉回:“你他孃的能不能把口罩戴好?”
“既然都光明正大的了,還戴口罩幹嘛呢?”
“去你孃的,叫你戴上就戴上,咋那麼多廢話!”
“錚哥……能不能不要老罵我娘,我娘都死了十幾年了。”
“好吧,好吧,你孃的,事情真多!”
“錚哥!”
“,朝前走。”吳崢扭過頭去,對着身後的黑暗嘀咕了一聲,“他孃的真是個廢物,要不是老子自己一個人害怕,傻子才找你來呢!”
那人在前,吳崢在後,兩人朝着庭院的大門口走去。
走到大門口的時候,那人回過頭來,低聲道:“錚哥,門鎖着,怎麼進去?”
吳崢道:“繼續往前走,到牆角落。”
兩人又往前走了一會,來到了庭院的最邊上,角落裡堆積着一堆雜物。
“踩到雜物上,爬上去,然後我託着你進去。”吳崢說。
“那你呢?”
“別管我,你先進。”
“好吧。”
那人往掌心吐了兩口唾沫,攀上柵欄,身手看起來比較敏捷,要是他的大腦也這麼敏捷的話,肯定不會跟着吳崢來的。
攀上之後,吳崢從後面連頂帶推,那人好不容易夠到了最頂端,身形往上一拉,做出了一個如同體操運動員一樣的動作,吳崢甚至沒有看清是怎麼回事,那人的身子已經轉到了另外一邊,然後縱身往下一躍,進入了庭院中。
“錚哥,你怎麼進來?”那人隔着柵欄問吳崢。
“你下面那個地方,有一塊擋板,拉開擋板,將裡面的鐵絲全部擰斷。”吳崢一邊說着,一邊從兜裡摸出一個鐵鉗子,因爲柵欄縫隙很窄,一根小指頭都伸不進去,所以只能從柵欄上扔了進去,“上次我就是從這個缺口進來的,不過他已經補好了,還是從裡面補的,所以只能從裡面才能打開。”
“錚哥……”
“快點的吧。”吳崢回頭看了幾眼,樹影婆沙,左搖右晃,看起來好像一羣影子在縱情歌舞,醉飲狂歡一般。
那人沒再說什麼,拿起道具就折騰了起來,十幾分鍾之後,那人大汗淋漓地起身,同時那塊鐵板還有幾根鋼絲扔在旁邊,對着柵欄外面已經吸了三根菸的吳崢說:“錚哥,好了。”
“真你孃的慢!”吳崢掐滅香菸,回頭看了幾眼,戴上口罩,彎腰俯身,鑽進了打開的口子裡。
鑽進去之後,吳崢徑直朝着屋門走去。
庭院中的芭蕉又開始搖晃了一下,明明感覺沒有風,它爲啥還在搖晃?
吳崢心中一緊,沒有放慢腳步,反而加快了腳步,身後那人亦步亦趨地跟着,時不時地扭頭看向院子右邊的那輛老舊的吉普車,微弱的月光照在吉普車上,照亮了車窗和雨刮器,隱約間,能夠看見車裡的副駕駛座上好像坐着一個人,筆挺地坐着,目光追隨着這兩人的步伐,緩慢轉動。
那人心中一緊,不敢再看,又加快了一下腳步,躲進了吳崢的影子裡。
誰知前面的吳崢忽然停住了腳步,兩人直接撞在了一起。
“你他孃的!”吳崢扭頭低吼,“搞什麼鬼?!”
“錚哥,我咋有點怕呢……”
“怕個卵!”吳崢跨步往前走,踏上臺階,站在門前。
他在心裡默唸了幾聲,伸出右手,握住門把手,輕輕一旋。
門把手被旋動了。
吳崢臉上一喜,輕輕一推,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吳崢心中暗道:這個蠢貨果然不喜歡鎖門!
推開門之後,吳崢回頭,讓開一個身位,對身後那人道:“看見沒,霍見歸給我留着門呢,我就說了吧,都是同意了的,所以,不用害怕,來,光明正大地走進來!”
吳崢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瓜弟,請!”
那人道:“你咋不先進呢?”
吳崢笑道:“這次你苦勞大,功勞也是你第一個來,我錚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從來都是最講義氣!”
那人撇了撇嘴道:“上次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這不是將功補過嘛!”見那人沒有往前走的架勢,吳崢索性直接往後退了兩步,來到那人的身後,推着那人進入了屋子裡。
等那人進去半分鐘之後,吳崢在外面喊了一聲:“瓜娃!咋樣?”
“錚哥……”那人在裡面弱弱地喊了一聲。
“怎麼?”
“我好想看見裡面有人……”
吳崢臉色一變,轉身要跑。
“錚哥……”那人又喊了一聲。
“怎麼?”吳崢擡起的腳還沒有落下。
“我看錯了,是一個人偶。”那人似乎笑了笑道,“做的真他孃的像啊!”
吳崢臉色再次變了變,轉過身來,面對着黑洞洞的門口:“瓜娃,你再好好看看,四周有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沒啥啊。”那人說,“錚哥,快點進來吧,屋裡黑,手電筒在你那。”
吳崢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對着黑暗嘀咕了一聲:“這次,一定要找到!”
說罷,從兜裡摸出手電筒,擡腳走進了屋子裡。
吳崢邁進屋子的時候,院子裡的芭蕉忽然劇烈搖晃了兩下。
明明沒風,是誰在搖晃芭蕉?
當吳崢邁進去之後,屋子的門緩緩關上了,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音。
天空陰沉,彎月如勾,像一隻血紅的眼睛緊盯着人間的一舉一動。
不怕你不動,就怕你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