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扭頭,孟金窈就看到自己狐朋狗友之一的陸宥鳴,一臉欣喜跑過來。
“孟兄,真是你啊!我還以爲我眼花看錯了呢?”
孟金窈的真實身份,幾個親近的朋友都知道,這其中就包括陸宥鳴。
一個多月前,蕭騁懷死後,孟家對外稱孟金窈傷心過度,將她送去莊上靜養了。陸宥鳴打聽了好幾次,都沒打聽到她被送去哪兒了。
現在突然在萬豔窟門口撞見她,他很是高興,問道:“孟兄,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也是來看……”
“阿嚏……”孟金窈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打斷了陸宥鳴的喋喋不休。
孟金窈捂着口鼻,迅速朝後退了一步,歉然道:“陸兄,改天我重新賠你一件燈籠錦的袍子。”
剛纔孟金窈一直站在暗色裡,現在她退了一步,剛好站到了燈籠下。
陸宥鳴這纔看清楚,孟金窈衣衫盡溼,頭髮還在滴水,臉被凍的發白,整個人很狼狽。他愣了一下,迅速解開自己的大氅披到她身上。
“孟兄,你這是怎麼弄的?”
“不小心掉水裡了。”說完,孟金窈又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她現在冷的厲害也沒矯情,裹了裹陸宥鳴的大氅,揉着鼻尖道,“陸兄,衣服改日還你。”
轉身欲走,卻一把被陸宥鳴攥住了手腕。
“我送你。”見孟金窈看了過來,陸宥鳴又急急鬆了手。
“你不去看花魁了?”
孟金窈挑眉,他們這一羣人裡就陸宥鳴最好色,但凡哪個花樓裡來了新花娘,他絕對是第一個通知她的。
“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可以隨時穿,但手足可凍不得,我先送你回去。”
孟金窈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從好色的陸宥鳴嘴裡聽到,女人比兄弟重要的話。
等她回過神來,人已經被陸宥鳴推到他馬車旁。
孟金窈一把扶住車轅,扭頭,看向陸宥鳴,吸了吸鼻子,嘖了一聲:“陸兄,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今晚,你還真的先去看花魁。”
陸宥鳴:……
孟金窈今晚是高高興興來看花魁的,莫名其妙掉進水池裡,她忍了,但是連美人的手都沒碰到,就這麼白白被老鴇宰了一百兩銀子,她忍不了。
剛纔她進去的晚,依稀看到今晚御史大夫的公子顧楷林也來了。
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羣分。
孟家從商,是以孟金窈的狐朋狗友也基本出身於商賈之家,他們這一幫人,平日裡也就喝酒賭錢狎妓,偶爾嘴欠調戲下良家婦女,倒也沒幹過什麼出格的事情。
而顧楷林他們那一幫紈絝子弟,仗着家裡的權勢,逼良爲娼的缺德事沒少幹,平常兩撥人撞到一起,那些人沒少拿身份壓他們。
剛好,今晚新仇舊恨一起算。
陸宥鳴向來是唯孟金窈馬首是瞻,聽到孟金窈讓自己做的事情時,微詫了一下,倒也沒拒絕。只是臨走前,沒忍住說了句:“我馬車裡有身備用的衣裳,陸兄你先換上。”
溼衣服粘在身上冷的厲害,孟金窈也沒客氣,換過陸宥鳴的衣服,將溼漉漉的頭髮解開披下來,抱着手爐縮在馬車的角落裡。
眼皮子困的厲害,卻冷的睡不着。她索性便撩起簾子,去看外面的夜色,順便聽聽萬豔窟的動靜。
似乎是已經到了競花魁的階段,樓裡的人聲一波高過一波,熱鬧的吹拉彈唱中,夾雜着老鴇諂媚的恭維,聽的不太清楚。
孟金窈百無聊賴四處看看,目光無意滑過房頂時,微頓。
房頂坐着一個人,黑衣黑髮,因爲是背對着孟金窈,她看不清楚對方的五官。
嘖,樓裡競花魁那麼熱鬧,這男人坐房頂幹什麼?
孟金窈有些好奇,揚聲喊道:“房頂那位兄臺……”
受不了樓裡淫詞豔曲和脂粉味的蕭騁懷,正坐在樓頂吹風,冷不丁聽到人聲。
人看不見他,所以對方喊的應該不是自己,但聽這聲音像是孟金窈。
蕭騁懷還是沒忍住回頭。
馬車裡的孟金窈瞳孔猛的一縮。
孃的,怎麼又是她那個短命相公!?
難道是自己眼花了?怎麼又看見他了?
孟金窈迅速用手揉了揉眼睛。
因她此舉,車簾掉下來,將她擋的嚴嚴實實。
蕭騁懷四處看了看,沒有人。
難不成自己幻聽了!?
蕭騁懷眉頭剛蹙起,樓下的顧楷林似乎換了地方,他整個身體不受控的又飄回去了。
揉過眼睛的孟金窈再掀開簾子,房頂上卻沒有人影了。
看來自己剛纔真是眼花了。
孟金窈剛鬆了一口氣,簾子突然被人掀開,她嚇了一跳,扭頭就看到陸宥鳴那張娃娃臉。
雖說陸宥鳴早就知道孟金窈是女兒身,但這卻是他第一次看到,孟金窈將頭髮披散下來的模樣,撩着簾子,怔了一下。
孟金窈倒沒注意到陸宥鳴的失神,摟緊懷中的手爐,問:“誰競到了花魁?”
陸宥鳴這纔回過神來,搓着手上了馬車。
“顧楷林,不過……這競花魁的銀子,好像是戶部侍郎之子鄭文煜替他掏的。”
孟金窈單指敲着手爐,譏笑道:“嘖,看不出來,他們倆倒還真是兄弟情深啊!”
!
如果擱在平常,陸宥鳴定然會弔兒郎當靠過去,說他們也是兄弟情深啊!但今天孟金窈把頭髮散下來,他突然就覺得自己說這話不合適了。
“今晚來的還有誰?”
“除了曾之賀,陳遠道之外,其他的都在。”
“嘖,那算他們倆走運。”孟金窈轉頭看向陸宥鳴,“陸兄,你有銀子嗎?借我點兒。”
陸宥鳴將自己的錢袋遞給孟金窈。
孟金窈從裡面拿出了幾塊碎銀子,掀開車簾,衝萬豔窟門口的幾個乞丐招招手。
這些乞丐大冷天守在這裡,就是想趁客人高興討幾個錢,見孟金窈一招手,頓時一窩蜂涌過來。
孟金窈將碎銀扔給乞丐們,挨個兒給他們發任務。
“你,去鄭侍郎府上告訴他,他家公子今晚在萬豔窟一擲千金競花魁呢!你過來報信的時候,剛好遇到了閆尚書的轎子。”
“你,去閆尚書府,轉告同樣的話,就說你路上,碰到了李員外郎的馬車。”
“你,去李員外郎府上。”
……
陸宥鳴知道孟金窈是睚眥必報的性子,但沒想到她竟然這麼狠。
這些紈絝子弟的所作所爲,家中定然有所耳聞,不過是睜一隻閉一隻眼罷了。孟金窈讓人這般通知,這些大人定然想趕在同僚沒到之前,先揪回自家的公子。
但按照各府到萬豔窟的路程,他們很大程度會前後腳到,那麼爲了堵住同僚的嘴,他們回家定然會重懲自己的公子。
這招借刀殺人果真是夠高明。
見孟金窈揮手讓那些乞丐們散了,陸宥鳴有些不解:“孟兄,爲什麼不通知顧御史?”
顧楷林雖然風流成性,但他爹御史大夫顧耿卻是個迂腐的老古板。他要是知道顧楷林來了萬豔窟,那顧楷林怎麼着也得脫一層皮。
孟金窈卻是答非所問:“我記得上次在春風十里喝酒,顧楷林羞辱你來着?”
陸宥鳴不知道孟金窈突然提起這件事做什麼,但還是點了點頭。
“那就不急。”孟金窈往後一靠,眼裡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我們讓顧公子壓軸。”
!?
孟金窈每次算計人的時候,就是這個表情。
陸宥鳴咽了咽口水:“……孟兄,我怎麼覺得,你說的這個壓軸不像是驚喜,反倒像是驚嚇呢?”
“驚喜還是驚嚇,明天自會見分曉。行了,別囉嗦了,趕緊送我回府,要是被我娘發現我偷溜出來了,她非剝了我的皮。”
陸宥鳴:……
——
拜孟金窈所賜,半個時辰後,聽說同僚已經去揪自家兔崽子的各位大人,紛紛不落人後的趕去萬豔窟。
將自家醉在美人懷裡的兔崽子揪起來,一臉慚愧跟同僚說句:“慚愧,是本官教子無方。”
同僚也尷尬回一句‘慚愧’,然後各自連抽帶罵的將自家衣衫不整的公子帶走了。
很多人見朝廷官員大晚上來萬豔窟,以爲在辦案,紛紛趁亂跑了。
烏煙瘴氣的花樓裡瞬間清淨了很多,蕭騁懷坐在二樓的欄杆上,看着拎走自家兒子的昔日同僚們,生平第一次,覺得他們順眼了那麼一點點。
身後房中,傳來顧楷林和花魁行酒令的嬉鬧聲。
矜貴的蕭騁懷脖子伸的老長,看向大門口,生平第一次,迫切想要見到顧耿那個迂腐的老頭。
嘖,顧耿這老頭,平常參同僚雞毛蒜皮小事時,速度不挺快的嗎?
今天怎麼這麼慢?
蕭騁懷有些煩躁。
房間內突然傳來一聲嬌嗔聲:“公子……”
接着就有美人的驚呼聲響起。
蕭騁懷心裡剛騰起一股不詳的預感,整個就咻的一下不受控的飄進去了。
房內,臉色酡紅的顧楷林,抱着媚眼如絲的花魁一步三晃朝牀上走,打着酒嗝,笑的一臉不懷好意:“來,美人,我們去牀上深入交流一下。”
那美人一雙藕臂環在顧楷林的脖子上,似嗔似怒說了句什麼,顧楷林腳下一個踉蹌,兩人齊齊摔到了硃紅色紗幔的大牀裡。
被迫飄進來的蕭騁懷看到這一幕,臉瞬間黑成了鍋底。
見大牀上那倆膠在一起的人,大有一副要給他就地表演的架勢,蕭騁懷眉心一跳,驀的冷喝道:“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