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金窈趕去蕭家時, 蕭府的小廝正將蕭騁懷攔在府門外,不讓他進。
“嘿,你是聽不懂人話嗎?我們老爺夫人現在沒空見你。”
說話間, 幾個小廝將正強硬往裡闖的蕭騁懷從臺階上推下來。
蕭騁懷一張臉冷的跟千年寒冰一樣, 放在身側的手剛握成拳, 孟金窈猛的攀過來抱住他胳膊, 杏眸一撐, 怒聲道:“這就是侯府的待客之道嗎?”
幾個小廝見孟金窈衣着富貴,瞬間脖子一縮,噤了聲。
管家忠叔請了匆匆太醫回府, 剛好撞見這一幕,厲聲將那幾個小廝呵斥一頓。
見孟金窈攀着蕭騁懷的胳膊, 又見蕭騁懷穿着貢生的衣服, 當即過來拱手賠罪:“下人不懂規矩, 還望顧少爺,顧夫人見諒。”
這句顧少爺, 像是兜頭一盆涼水,將蕭騁懷瞬間澆醒了。
如今他是顧楷林,顧楷林跟蕭騁舟並無交集,他現在表現的這麼急切,似乎有點過了?
可那是他的弟弟。
是他死後, 唯一記掛着他的弟弟。
聽到他墜馬的消息, 他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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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金窈知道蕭騁懷心裡的煎熬, 見忠叔面色焦急, 也不廢話, 直接問道:“二公子現在怎麼樣了?”
“人還沒醒,請了章太醫正打算去看。”
忠叔見他們兩個臉上的擔憂不似作假, 便據實相告了,又拱拱手道:“老奴先帶章太醫進去了,失陪。”
話罷,步履匆匆帶着章太醫進府了。
灰色的袍角一閃而過,露出下面一雙黑色的皁靴。
蕭騁懷腦袋嗡的響了一下。
腦子裡猛的躥出一個穿着黑色皁靴,手持四角燈籠的人,在雨夜裡引着他前行的場景。
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他聞到空氣裡有淡淡的花香。
章太醫在京都看跌打扭傷是出了名的,所以蕭騁舟是傷到了腿?!
孟金窈蹙眉,正打算扭頭跟蕭騁懷說話時,就發現蕭騁懷雙目緊閉,面色痛苦抽搐着,似乎陷入到了什麼痛苦的回憶裡。
“蕭……”
孟金窈嚇了一跳,蕭騁懷三個字涌到脣邊時,又想起來他們現在還在侯府門口,便又咽了回去,急急道:“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啊?”
那花香似乎是臘梅香。
那人拎着燈籠帶着他穿過了一個長廊,似乎走到了一個斑駁的院子裡。
院子盡頭,隱約有一個人影。
蕭騁懷費力想睜開眼睛,看清楚那人是誰。
奈何像是有人在用針戳他的腦袋一樣,密密麻麻的疼意始終無法讓他集中精力。
“喂,你怎麼了?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孟金窈見蕭騁懷陷在痛苦的記憶裡無法自拔,拼命晃動着他的胳膊,想喚醒他的意識,奈何完全沒什麼用。
一扭頭,打算讓侯府的小廝幫忙時,小廝們看出了她的意圖,紛紛做鳥獸狀散了。
孟金窈氣的火冒三丈,見蕭騁懷神色越來越痛苦,但卻仍舊是一副沉溺在痛苦中的模樣,一咬牙,拼盡全力給了蕭騁懷一巴掌。
啪——
兩道清脆的巴掌聲合在一起,陷在痛苦中的蕭騁懷唰的一下睜開眼睛,猛的擡頭。
一雙通紅的眸子裡,滿滿都是恨意。
孟金窈嚇的朝後退了幾步,腦袋一縮,底氣不足道:“我是好心想幫你來着!”
不知道是不是蕭騁懷的錯覺。
剛纔在那段痛苦的記憶裡,他似乎也被人扇了一巴掌。
“我真不是故意想打你的。”
孟金窈見清醒過來的蕭騁懷怔怔半跪在那裡,甕聲甕氣解釋:“實在是你剛纔太嚇人了,我不得已纔出此下策的,我……”
“臘梅的香氣。”
蕭騁懷渙散的瞳孔慢慢有了神采,他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虛汗,踉蹌站起來,“還有一座斑駁的宅子。”
孟金窈愣了下,瞬間反應過來,驚喜道:“那我們去查下京都誰家院子裡有臘梅,就能確定那晚約你之人的範圍了。”
蕭騁懷低低嗯了聲。
“那我找人查去。”
孟金窈打算轉身走人時,手腕猛的被人一把拽住。
扭頭,就看到白衣黑髮的蕭騁懷靠在蕭府門前的石柱上,眼臉低垂,低聲道:“等會兒再去。”
嘖,瞧她,把蕭騁舟這一茬都忘了。
孟金窈拍了拍腦袋,覺得他們倆站這兒守株待兔目的性太明確了。
擡眼掃了一圈,見不遠處有個麪攤,便拖着蕭騁懷去麪攤上等。
等了大約有一炷香的工夫,章太醫才從蕭家出來。
“留步,留步。”
章太醫顫巍巍衝忠叔擺擺手,帶着他的小徒弟朝這邊走過來了。
孟金窈和蕭騁懷當即站起來,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人攔了下來。
章太醫跟顧耿也算半個酒友,見顧楷林夫妻倆這麼積極打聽蕭騁舟傷勢,雖然有些奇怪,但還是說了。
“人沒什麼大礙,但左腿日後怕是不能像以前那麼利索了。”
“什麼叫不能像以前那麼利索了?”
蕭騁懷額頭上的青筋迸的老高,一把揪住章太醫的衣領,眉眼裡全是狠厲。
孟金窈也被驚到了,那個永遠坐在馬上,笑的陽光的少年,左腿以後真的要殘疾嗎?
不過孟金窈還沒到蕭騁懷那種失控的程度,見章太醫氣的都要暈過去時,忙上前將蕭騁懷的手掰開,賠笑道:“章太醫,您別生氣啊!我相公跟蕭二公子關係好,突然聽到這個消息一時接受不了。您可是京都看跌到扭傷的第一把手,您……”
“不用給老朽戴高帽子。老朽受不起。”
章太醫怒氣臉色漲的通紅,怒氣衝衝甩袖道:“再好的修復師,修復的東西都有殘缺,更別說人了。”
蕭騁懷想要說話,被孟金窈一把攥住手腕,孟金窈扔給他一個‘你閉嘴’的眼神,扭頭討好笑笑:“話是那麼說,但是您章太醫……”
“就算是華佗在世也沒用,被馬踩過的腳踝怎麼可能會恢復成跟以前一樣?”
說完,章太醫帶着自己的小徒弟一臉怒氣走了。
蕭騁舟騎術了得,好端端的怎麼會墜馬?
蕭騁懷猛的扭頭,看向孟金窈:“打聽到墜馬的原因了嗎?”
“說是蔣公子舉辦了個賽馬會,二公子在比賽過程中,馬突然失控,將他摔了下去。”
“不可能。”
蕭騁懷厲聲否認了這個說詞。
蕭騁舟的馬是他自己養大的,脾性最是溫和不過,怎麼可能會突然失控將蕭騁舟摔下馬?
先是他死的不明不白,接着蕭騁舟在參軍的前一天墜馬摔傷,究竟是有人想要對付他們蕭家,還是幕後之人怕蕭騁舟去軍中,建功立業回到京都再替他查死因?
無論是哪一個,他都一定會將那人揪出來。
蕭騁懷長睫輕垂一下,扭頭看向孟金窈:“我想見衛雲。”
如今他困在顧楷林這個殼子裡,什麼都施展不開,要想查清楚這件事,只能找衛雲幫忙。
暫且不說孟金窈答應了蕭騁懷要幫他查死因,但就蕭騁舟喚自己那一聲孟姐姐,她也想替他查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孟金窈將蕭騁懷的一把匕首,輾轉託人帶給衛雲,約他在春風十里酒樓見面。
到了約定這日,孟金窈和蕭騁懷早早就進雅間等着了。
但從酉時一直等到戍時,衛雲都遲遲沒有出現。
孟金窈百無聊賴用筷子戳着花生米,撇嘴道:“看來你跟這衛雲是塑料兄弟啊!”
站在窗邊負手而立的蕭騁懷,回眸淡淡掃了孟金窈,還沒說話時,門外傳來腳步聲。
很快,雅間的門就被人推開,衛雲風塵僕僕進來。
孟金窈神色一喜,正想說話時,眼前寒光乍閃,一把刀就架到了她脖子上。
吧嗒——
孟金窈剛夾起的花生米又掉回碟子裡。
衛雲神色隱忍看着她,嘶啞問道:“這把匕首是你挖出來的?”
平常孟金窈在蕭騁懷面前上躥下跳,是因爲她知道蕭騁懷不會對她動手。
可現在在衛雲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生怕他手一抖,自己的腦袋就搬家了,倒吸了一口涼氣,語氣慌亂道:“不不不不是我。”
嘖,這女人在自己面前不是能蹦三丈高嗎?
怎麼到別人面前就這麼慫了?
屏風後的蕭騁懷低笑出聲。
孟金窈瞬間氣不打一處來,扯着嗓子罵:“蕭騁懷,你是死人嗎?別人這麼威脅你夫人,你都不管的嗎?”
衛雲聽到蕭騁懷這三個字時,激動的手一抖,眼看刀刃就要割到孟金窈脖子上時,從屏風後飛過來一個茶盅,瞬間將刀打在地上。
孟金窈下意識擡手摸了摸脖子,迅速閃身與衛雲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
“將軍……”
衛雲聲色發顫,正想跪時,看到一身墨色衣裳的蕭騁懷從屏風後面出來時,一時愣在那裡。
這人身上有蕭騁懷的氣勢,可這張臉……
這不是顧御史那個慫包蛋兒子嗎?
衛雲覺得自己被耍了,蹭的一下站直身子,彎腰便要去撿刀。
孟金窈眼皮一跳,說了聲:“我不打擾你們了。”
然後麻溜拎着裙子跑了。
可出來之後,被一個不懷好意的鬼攔住去路時,孟金窈瞬間就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