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蕭騁懷這麼一嚇, 之後孟金窈就安靜如雞了。
兩人回到院子時,秋禾打着哈欠要來伺候,被孟金窈揮手讓退下了。
昨晚折騰了一晚上, 孟金窈困的眼皮都要粘在一起了, 胡亂將身上的首飾取下來, 就甩了鞋朝大牀上撲去。
許是要成親的緣故, 顧楷林這張牀鋪的格外軟, 躺在上面,有一種睡在棉花堆上的感覺。
孟金窈發出舒服的喟嘆,裹着被子暈暈欲睡要和周公幽會時, 燭火啪的一下炸開了一朵燈花。
蕭騁懷那張冷若冰霜的臉猛的躥了出來。
孟金窈唰的一下睜開眼,瞬間醒了。
雖然孟金窈經常去花樓廝混, 但從來沒跟男子同牀共枕過。
現在就算他們成了親, 但也不過是各取所需而已, 她纔不要跟蕭騁懷睡一張牀。
如果是以前,孟金窈絕對二話不說, 就讓蕭騁懷在外面睡軟榻。
可今天晚上看到蕭騁懷滿身戾氣之後,她就不敢了。
老虎不發威的時候,可以當它是病貓。但見識過它發威之後,惜命或者懂眼色的人,都會把他像個王一樣供着。
而孟金窈是個非常惜命的人, 三千紅塵她還沒享受夠, 不想英年早逝。
孟金窈在牀上默唸了三遍“本姑娘能伸能屈”之後, 這才哈欠連天爬起來, 打算把牀讓給蕭騁懷, 自己出去睡榻。
剛撥開珠簾出來,卻發現外間的燈籠都已經熄了, 靠窗邊的軟榻上空空如也。
蕭騁懷人不見了。
秋禾挑着簾子從外面進來,見孟金窈站在門口,愣了下,道:“姑爺說他去書房再看會兒書,讓小姐不用等他。”
?!
這男人什麼時候有君子風度了?!
孟金窈臉上閃過一絲狐疑。
不過走了也好,那雕花大牀就是她的了。
孟金窈在雕花梨木牀上開心打了個滾兒,看着紗帳盯上紅豔豔的花球,抱着‘看在蕭騁懷這麼識趣把牀讓給我的份兒上,明天我就開始幫他查死因好了’的念頭酣然入睡。
而此時,書房內,一燈如豆。
蕭騁懷半張臉隱匿在暗色下,拿着一塊乾淨的帕子,細細擦拭着一把鑲嵌着紅寶石的匕首。
燭火下,匕首柄上的紅寶石豔的都能滴出血來。
正是顧楷林從他墳前挖出來的那把。
——
第二天一大早,秋禾就站在牀頭,開始連環奪命催讓孟金窈起牀。
“小姐,現在不比原來在府裡,你趕緊起牀,一會兒要去向夫人請安的。”
孟金窈不爲所動,大被蒙過頭,繼續睡。
秋禾氣的直跺腳,上來拽被子:“姑爺一大早就在書房看書了,你還在睡,這像什麼樣子?”
“他看他的,我睡我的,夫妻分工多明確。”
孟金窈拽着被子就是不鬆手。
沒辦法,秋禾只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小姐你別睡了,昨天好不容易和夫人關係緩和了不少,可不能因爲一個懶覺就前功盡棄了……”
也是,蕭騁懷萬一哪天掛了,以後她還要仰仗顧夫人照顧,現在得抓緊時間搞好婆媳關係。
想通這一點,孟金窈麻溜從牀上起來,梳洗完就去顧母院子請安。
顧母看到她很是高興,婆媳倆嘮了會兒家常。
孟金窈生怕顧母再提讓她繡花這一茬,便藉口說要去書房看蕭騁懷,帶着秋禾快步走了。
“這媳婦倒是個知冷知熱的,就是她那繡工也忒差了點!”
想到孟金窈昨天慘不忍睹的繡品,顧母就覺得頭疼。
那嬤嬤跟在顧母身邊多年,知道顧母雖然嘴上嫌棄,但心裡還是喜歡孟金窈的,便笑着接話:“繡工差點就差點,衣裳交給繡娘做就好了,少爺缺的是個知冷知熱的人,老奴瞧着這少夫人倒是很不錯呢!”
被顧母和嬤嬤統一覺得知冷知熱的孟金窈,出了顧母的院子,便去了書房。
剛進院子,就聽到顧耿中氣十足的怒罵聲:“你腦子裡裝的是草嗎?一篇禮記看了兩天,還背不下來?!”
嘖,火藥味挺濃啊!
孟金窈就很好奇,傲嬌的蕭大將軍,現在被顧耿劈頭蓋臉的罵,臉上是什麼表情。
“小姐,要不我們不去了吧?”
秋禾聽到顧耿罵的很兇,有些怕,伸手拽了拽孟金窈。
“都走到這兒了,怎麼能不去呢?”
孟金窈衝秋禾擺擺手,貓着腰,小心翼翼挪到窗邊。
站在案几後的蕭騁懷,額角青筋迸了迸。
這些拗口迂腐的東西又臭又長,一句話翻來覆去換字說,每說一遍意思都不一樣,這他孃的誰能記得住?!
再說了,他上輩子是個武將,肚子本來就沒多少墨水,字都認不齊全,看着都很費勁兒,更別說背了。
顧耿一甩袖子,聲音又高到了一個度:“我教只鸚鵡,它都能比你背的好,說你是我兒子,我都嫌丟人!”
“那你去買只鸚鵡回來教啊!”
蕭騁懷一撩衣袍直接坐到太師椅上,一臉挑釁看着顧耿。
顧楷林在顧耿面前,永遠都是老鼠見到貓的模樣,像今天這麼膽大妄爲還是第一次。
顧耿一時沒反應過來。
趴在窗邊看戲的孟金窈,沒忍住笑出了聲。
一擡頭,就對上蕭騁懷的死亡凝視:“你來幹什麼?”
滿身戾氣的蕭騁懷讓孟金窈心有餘悸,想要敬而遠之,可剛纔看見那一幕,孟金窈瞬間就釋然了。
看來老虎也不一定是王者啊!
不行就像顧耿那樣,直接上手打一頓就好了。
畢竟蕭大將軍現在這個殼子弱成O,她吊打他簡直是綽綽有餘啊!
孟金窈單手撐在下頜上,杏眸彎成一道月牙,聲色歡喜道:“來看你啊!”
看他?!
怕是少了笑話兩個字吧!
蕭騁懷眼睛一沉,正打算說話時,顧耿這才後知後覺反應下來,罵了聲:“你這個逆子……”
說着,怒氣衝衝舉着戒尺要過來揍蕭騁懷。
剛纔還一臉‘有本事你來打我’的蕭騁懷瞬間慫了,蹭的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開始倉皇逃竄,還不忘氣急敗壞吼道:“你別過來,別過來……”
“你這個逆子,都敢命令我了?你給我站住,看我不打死你。”
顧耿氣的鬍子一翹,覺得這個兒子要是再不打,怕是要上天了。
孟金窈看着他們父子倆在屋內貓鼠似的追了一會兒,這才慢悠悠的從正門進去。
被顧耿逼到死角的蕭騁懷,一時也顧不上丟人,當即逃竄到孟金窈身後去。
顧耿是個老迂腐,在兒媳面前,自然要端着長輩的架子。
這才堪堪將戒尺放下,臉色漲的通紅,一副隨時要被氣背過去的架勢。
孟金窈掃了一眼身後,臉色紅白相交的蕭騁懷。
再一次覺得,男人要是不聽話,打一頓就老實了。
孟金窈莞爾一笑,衝着顧耿福了福身子,才柔柔道:“相公,爹爹也是爲你好,你可別辜負他的良苦用心啊!”
蕭騁懷殺氣騰騰擡頭,眼光像刀子一樣落在孟金窈身上。
這女人就喜歡看他吃癟是不是?!
當着孟金窈的面,顧耿也不好再動粗,強壓住怒火,語氣不善道:“躲在女人背後算什麼本事?還不趕緊滾過來背書。”
孟金窈迅速閃身到旁邊,幸災樂禍看着蕭騁懷:“相公,好好背啊!”
蕭騁懷搓了搓後槽牙,極不情願挪過去了。
孟金窈本來是想找蕭騁懷問他臨死之前的事情,再商量從哪兒調查,但現在顧耿在,也沒法問,便衝顧耿福了福身子,朝外走。
屈於淫威的蕭騁懷隨手從桌上拿起一本書,胡亂翻開一頁,就開始念:“苟活字文若,潁川潁陰人也……”
苟活?!
哪個大家名字這麼難聽?!
孟金窈剛皺眉,就聽到顧耿氣急敗壞吼道:“蠢貨,那倆字讀荀彧。”
孟金窈扭頭,就看到蕭騁懷手上拿着一本書,上書《三國志.荀彧傳》。
“哈哈哈哈哈,荀彧的棺材板怕是要蓋不住了……”
孟金窈笑的跌到秋禾身上。
顧耿的老臉更是掛不住了,袖子一甩,怒聲道:“把荀彧這倆字給我寫二十張,不寫完不準吃飯。”
話音剛落,顧耿便怒氣衝衝走了。
這老頭走了,蕭騁懷估計又要找自己茬了,得趕緊走。
孟金窈正打算腳底抹油溜走時,後頸猛的被人一提,轉過頭,就看到蕭騁懷臉色陰鬱看着她,咬牙切齒問:“夫人,好笑嗎?”
“不好笑,一點都不笑。”
孟金窈瞬間斂了笑,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可惜爲時已晚,蕭騁懷摩擦着腰間的玉佩,笑道:“你說我娘要是知道你以前喝酒狎妓賭錢,那她……”
“那二十張字我替你寫。”
孟金窈急急截了蕭騁懷的話,一臉討好看着蕭騁懷。
要是讓顧母知道她以前乾的事情,那她孟金窈可能真的要英年早逝了!
蕭騁懷含笑看着孟金窈:“這樣不會有勞夫人嗎?”
“怎麼會呢?”
孟金窈笑的很真誠,但話卻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爲相公分憂,我我的榮幸。”
“夫人這麼說,我要是不給夫人這個榮幸,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孃的,得了便宜還賣乖,說的就是蕭騁懷這種狗男人吧!
許是被蕭騁懷氣到了,顧耿一下午都沒到書房來。
孟金窈咬牙切齒寫完二十張荀彧之後,累的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等她再醒來時,屋裡已經暗了下來,隱約有淅瀝的雨聲響起。
孟金窈撐着腦袋起身,下意識朝窗外看去,冷不丁看到窗邊一道黑影,嚇的瞳孔一縮,差點就要叫出聲時,蕭騁懷沙啞說了聲:“是我。”
“怎麼不掌燈?”
驚魂未定的孟金窈沒好氣說道,伸手去摸火摺子。
找到火摺子正準備點燈籠時,站在窗邊的蕭騁懷突然沒頭沒尾說了句:“我記得那天也下了雨。”
窗外悽風冷雨,蕭騁懷立在窗邊,身形欣長消瘦,看着像是一根歷經風雨摧殘,終於能得片刻休憩的蒼竹。
孟金窈突然就覺得,這時候點燈好像不是明智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