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金窈嫁進顧家時, 便有人‘預言’說,顧楷林怕是命不久矣。
果不其然,兩人成婚第二天, 便出了大事。
坊間, 熟人見面第一件事, 再不是問你吃了沒, 而是心照不宣笑笑, 壓低聲音問:“哎,顧家的事情你聽說了嗎?”
“聽說了,唉, 真是可憐顧大人夫妻倆,要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旁邊有不知情的人, 也好奇湊過來, 問一嘴:“什麼白髮人送黑髮人?”
“這麼大的事情, 你竟然不知道?!”
拎菜籃子的大娘說這話時,臉上頗有一種“大家都知道了, 你竟然還不知道”的震驚,旋即又非常樂於助人的幫對方解了惑。
“顧家那公子怕是不行了,今晨府裡大夫進進出出就沒斷過。”
“這顧公子昨天不是剛成親的嗎?怎麼突然就不行了?”
“難消美人恩唄!”嗑瓜子的嬸子也不甘落後,眼皮一翻,露出個譏諷的笑:“那顧公子真是被美色迷暈了頭, 也不想想, 他的命能硬過蕭將軍和山賊不成?”
“要不怎麼說色字頭上一把刀呢!”
在旁蹭着聽了一耳朵八卦的男子, 猥瑣笑笑:“嘿嘿,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這顧公子也算死的其所了。”
兩個婦人齊齊啐了那人一口,各自轉身走了。
——
御史府, 新房內。
孟金窈並不知道街上的傳言,因爲自從顧母知道顧楷林死了,劈頭蓋臉把她罵了一頓,讓她在一旁罰跪。
屋裡的大夫進進出出,皆是搖頭嘆息。
顧母哭的肝腸寸斷:“我的兒啊!您怎麼就這麼狠心拋下娘走了呢?”
跪在角落裡的孟金窈,悄悄捶了捶腿,被顧母哭的腦仁疼。
昨晚救下紅袖之後,孟金窈發現蕭騁懷又‘死了’。
這次他們已經拜過堂了,‘顧楷林’死了,有顧御史在,自然沒人敢打她這個寡婦的主意。
可偏生‘顧楷林’死在他們新婚之夜,這要傳出去,指不定被人編排成什麼樣子!
最關鍵的是,他們還在鄭家,要是等會兒鄭文煜醒了,或者來個人,她孟金窈要怎麼解釋,新婚之夜,他相公死在鄭家院子裡?!
不行,要死也得死在顧家。
孟金窈突然想到,剛纔出現的那個盲眼道士是人,想讓對方幫忙把顧楷林擡回去。
一扭頭,身後卻是空空如也,只剩下在裝自己胳膊腿的紅袖,和髮鬚皆白的鬼前輩。
孟金窈朝四周掃了一圈,狐疑道:“剛纔那個道士呢?”
鬼前輩道:“走了。”
孟金窈嚇了一跳:“什麼時候走的?”
“你跟蕭將軍說話的時候。”
孟金窈:……
那顧楷林怎麼辦?
她一個弱女子可扛不起一個大男人啊!
孟金窈一個頭有兩個大,沒好氣踹了顧楷林一腳,擡頭瞪蕭騁懷:“你就不能把他搬回去再死嗎?”
蕭騁懷冷着臉嗆回去:“這是我能決定的嗎?”
當時他也是猝不及防,被那道士一巴掌拍出來的。
雖然孟金窈認同蕭騁懷說的,但還是泄憤似的踹了顧楷林一腳,早不死晚不死,非要這個時候死,要是傳出去,別人還覺得他跟鄭文煜……
哎!!!
孟金窈眼睛猛的一亮,瞬間想到一個好辦法。
“你要是敢讓人覺得我跟鄭文煜有什麼不清不楚的關係,我就給我娘託夢,讓你給我陪葬。”
蕭騁懷一眼就看穿了孟金窈的心思,陰惻惻說道。
“你又回不來了,還霸佔這個殼子做什麼,就不能……”
“誰告訴你,我回不來了?”
蕭騁懷冷冷打斷孟金窈的話。
孟金窈愣了兩個彈指,沒好氣吼道:“那你現在倒是回去啊!”
蕭騁懷也想回去,可是回不去。
但聽剛纔那道士的意思,他應該還能回去的。
蕭騁懷長睫一斂,面無表情道:“不是現在。”
“那是什麼時候?”
蕭騁懷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但在孟金窈面前,他還是故意高深莫測道:“時候到了我就回去了。”
???
孟金窈咬牙切齒看着蕭騁懷,恨不得撲上去咬死他。
蕭騁懷氣定神閒立在那裡,涼涼道:“天快亮了。”
孃的,這世上怎麼又這麼厚顏無恥的人?!
孟金窈都要被氣炸了,但她十里紅塵還沒玩夠,不想就這麼給人殉葬了,只好把顧楷林從地上拽起來,架着他的身體往回走。
一路上,孟金窈泄憤似的,故意摔了顧楷林好幾次。
跟在孟金窈身邊的蕭騁懷也沒生氣,只是眸光寡淡看着孟金窈,道:“這具肉身摔壞了,我不介意換具肉身再娶夫人一次。”
孟金窈心肝兒脾肺腎俱一抖,賠笑道:“手滑手滑。”
之後一路,孟金窈倒是沒再手滑了,只是在蕭騁懷看不見的地方,用指甲在顧楷林身上狠狠摳了好幾下。
緊趕慢趕,終於在天亮之前回了顧家。
累的都快虛脫的孟金窈,把顧楷林一扔,躺到牀上剛眯了沒一會兒,就被重物墜地的聲音驚醒了。
孟金窈睡懵了,一時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成親了,不耐煩翻了個身,眼睛都沒睜,怒罵道:“笨手笨腳的,滾出去!”
“夫人,我覺得你還是先穿戴整齊的好。”
蕭騁懷的聲音像是擦着耳畔過去的。
孟金窈瞬間被嚇醒了,以病中垂死驚坐起的架勢坐起來。
思緒瞬間歸攏,但扭頭,看到躺在自己身邊只穿着褻衣的顧楷林時,瞳孔猛的一縮,尖叫一聲,面色驚恐拽着被子朝後躲。
孃的,顧楷林昨晚不是被她扔在軟榻上了嗎?
他什麼時候爬上牀的?
還還還還把衣裳也脫了?!
秋禾原本在外間斥責摔了水盆的婢女,聽到聲響,忙進來。
聽到孟金窈的聲音從紅紗帳裡傳來,想過去看她,但轉念一想姑爺也在,忙立在原地,伸長脖子問:“小姐,怎麼了?”
“沒沒沒沒事。”
孟金窈指尖死死攥着被角,見蕭騁懷站在牀邊,有穩了穩心神,道:“你們先下去。”
“小姐,可不能再睡回籠覺了,你今天要去向老爺夫人敬茶的。”
顧楷林人都死了,還敬什麼茶?
孟金窈不耐煩揮揮手:“知道了,你們先出去,我有話跟蕭……相公說。”
秋禾這才半信半疑帶着小丫鬟退下了。
站在牀邊的蕭騁懷聽到孟金窈那聲相公時,臉上的表情微滯了一下。
反應過來時,孟金窈已經殺氣騰騰衝到他面前,似乎是在等他回答。
她剛纔說了什麼來着?
哦,問他顧楷林是怎麼到牀上去的?
蕭騁懷朝後退了一步,眸色有些閃躲:“我把他挪上去的。”
“你、不、是、說、你、回、不、去、了、嗎?”
孟金窈的表情像是要吃人。
向來只進不退的蕭大將軍,在自己的小嬌妻面前,連連後退了好幾步:“只能回去一小會兒。”
孟金窈冷笑一聲:“你怎麼不說,佔我便宜你就能回來呢?”
不近女色的蕭騁懷倏忽擡頭:“我是那種人嗎?”
“不是你脫衣裳幹什麼?”
蕭騁懷:……
剛纔他回到顧楷林的身體裡,聞着衣裳上有股味,脫完還沒來得及換新衣,突然又不受控制飄出來了。
然後,好巧不巧,顧楷林就倒回牀上了。
“我……”
蕭騁懷剛起了個話頭,秋禾的聲音又從門外響起:“小姐,時候不早了,你跟姑爺真該起了。”
“知道了。”孟金窈應了聲,不耐煩打斷蕭騁懷的解釋,“咱們之間的賬等會兒再算,你先進去,陪我去敬茶。”
“進不去。”
蕭騁懷剛纔試過好幾次,都進不去。
???
孟金窈氣的都要飆血了,牙齒咬的咯吱作響:“所以你是隻能在佔我便宜的時候才能進去?”
“我都說了,我是……”
孟金窈沒好氣打斷蕭騁懷的話:“閉嘴,我不想聽你的爛藉口。”
“讓我解釋的是你,不聽的也是你,你究竟想幹什麼?”
蕭騁覺得孟金窈簡直是在無理取鬧。
“我想讓你回去,你能回去嗎?”
嘖,這女人是聽不懂人話嗎?
蕭騁懷臉陰沉的都能滴出水來:“不能。”
“不能你還擱這兒廢什麼話?”
孟金窈沒好氣白了蕭騁懷一眼,像個無頭蒼蠅一樣,惶恐不安在屋裡來回亂躥,嘴裡還不住唸叨着:“怎麼辦?怎麼辦?”
秋禾還在外面連環奪命催。
孟金窈轉的蕭騁懷頭暈,他摁了摁額角,飄到孟金窈面前,硬邦邦道:“就說我病了。”
“誰病了連呼吸都沒了?!”
孟金窈現在深深後悔,自己昨晚意志不堅定受了蕭騁懷的脅迫。
現在好了,新婚第二天,‘顧楷林’掛了,這下她剋夫的罵名可就真落實了。
“顧楷林之前出現過一次這種情況。”
孟金窈急的抓耳撓腮時,蕭騁懷的聲音簡直像是福音一樣在她耳邊炸開,她驚喜扭頭:“當真?”
蕭騁懷不鹹不淡嗯了一聲,將上次顧楷林死前的事情說了。
既然有前車之鑑,那這事就好辦了。
孟金窈當即讓人通知了顧母。
顧母火急火燎趕過來,看到躺在牀上已經沒了呼吸的顧楷林,哭的肝腸寸斷。
孟金窈捏着帕子,期期艾艾上前正想解釋。
顧母一把將她甩開,面色猙獰罵道:“都是你這個喪門星,是你剋死我的林兒的,你給我跪下,跪下。”
“顧,娘,你聽我解釋,相公她……”
孟金窈解釋的話剛說道一半,便被兩個粗使婆子摁住跪在地上。
秋禾哭成淚人似的撲過來護孟金窈。
這他孃的怎麼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樣?!
孟金窈扭頭,咬牙切齒看着蕭騁懷。
蕭騁懷蹙眉,他也沒想到會成這樣。
按說上次顧楷林已經死過一次了,顧母應該……
一個年老的大夫搖頭嘆息道:“顧夫人,顧少爺已經去了。”
顧夫人身子一軟,跌在牀邊,伸手死死攥住顧楷林的胳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大夫,你再看看,我兒的身體還是熱的,你再看看……”
此時府外突然傳來一道吆喝聲:“妙手回春,枯骨生肉,專治各種疑難雜症……”
語氣妥妥像個江湖騙子。
但蕭騁懷眸色一沉猛的一沉,語氣急促道:“是昨晚那個道長,快請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