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曦在門口的腳就這樣生生停在半空,轉身離開。
蘇錦沒有原諒他,甚至帶着點兒恨意。
昨天晚上等到白瀟瀟帶着夜弘文離開以後他曾經經過她的房間,她正和顧惜說話,他站在房門口很想聽一聽她的聲音,可看到她淡漠的面容時他卻突然覺得他該離開了,因爲即使他知道,也無法減輕她的痛苦。
顧惜離開前在花園裡碰到夜曦。
“等我?”她微笑着走過去坐下,接了夜曦遞過來的茶碗喝口茶。
“蘇錦的身體……怎樣?”夜曦問過去,顧惜藏在杯子裡的神情就黯淡了幾分。
“很差。”她雙手捏着杯子低頭像是仔細觀察着杯中的茶葉,“腹部受到嚴重撞擊,她不肯說,可是我知道,我知道……”杯子被顧惜捏的咯咯直響,她難以想象到底是誰對她下了那樣的狠手,該有多疼,那時候,該有多疼,又該有多絕望啊!
夜曦依舊面無表情,像是冷兵器時代剛剛經歷過戰爭的一把尖刀,看似僅僅坐在那裡,實際內心早已是波濤洶涌。四年,將他錘鍊的更加冷酷漠然,但蘇錦的任何一件事都足以讓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瞬間暗沉如地獄的顏色,更何況是她遭受了這樣的折磨,而他竟然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一個人,曾經害得她無法生育,他以爲那樣的她已經飽經風霜。然而離開他的四年裡她卻經受了比那更殘酷的事情!而他,渾然不知,甚至以爲她已經死了……
許延來的時候,顧惜已經走了,夜曦仍然坐在那張茶桌旁,茶香依舊,他也仍然是那個沉靜內斂,神秘莫測的男人。只是當許延在他身旁站定時,還是清晰感覺到周圍的氣息已經冷到冰點以下。
“四年前的事情,從頭查起。”
夜曦只說了這麼一句話,許延的表情卻經歷了足有一分鐘的變化。從震驚到擔憂,再到明瞭和釋然。從頭查起,就是要查夜弘文的母親白瀟瀟,如果真的是白瀟瀟做的,夜曦怎麼處理?釋然便是他明白了,無論是誰,傷害過蘇錦,都該死!
“是。”
許延頷首轉身,不期然卻看到蘇錦正站在花樹叢中,漆黑的雙眸平靜無波,脣角揚起,看似在笑,卻只讓人感覺到陣陣寒意。這樣的蘇錦對許延來說並不陌生,但他卻有種奇異的疏離陌生感,在某個瞬間甚至以爲眼前只是長得像蘇錦的一個人。觸到他的目光,蘇錦微微偏頭,脣角的笑意更加明顯。
“夫人。”許延垂眸。
蘇錦朝他緩緩走過來,仿若一片水中的花瓣,香味馥郁,氣息冷冽,讓許延沒來由的一陣緊張,當初,他欺騙過蘇錦。
“好好查。”他經過他身邊,淡淡的三個字,許延卻覺得心口沉甸甸,爲什麼他覺得蘇錦在威脅他?隨着她的背影看過去。
“坐下喝杯茶。”
夜曦起身去扶她,蘇錦微微側身避開他的手,明顯躲避的動作,夜曦卻沒有絲毫生氣的意思,依舊笑
容溫柔的目送她在對面坐下,送上一杯茶。
“竹葉青,我記得你喜歡。”
蘇錦挑眉,接過放在脣邊,慢慢喝着,柔和的側臉上,方纔的鋒芒彷彿並不存在。
許延苦笑,他忘了,真正的蘇錦該是這個樣子的。
還記得她失憶後第一次見她,她問夜曦,他不該是他的助理嗎?原因是他像小說裡的跟班兒。他緊繃着臉纔沒有笑出來,甚至惡趣味的想如果有天蘇錦恢復記憶,會不會覺得今天這樣的自己很傻?
一定會,因爲他第一次見到的蘇錦和那樣的蘇錦,完全是兩個人。
大概就是在那個叫做類似愛情的咖啡廳外面,程奕在開車,他在前座,夜曦在後座。當時他們在等一個談生意的人來,所有人都處在高度緊張中。她突然走過來打開車門鑽進來,動作快的沒人看清,他回頭,正見夜曦蹙眉不滿的盯着面前的蘇錦。
“不好意思,呆兩分鐘。”
她誰都沒有看,從錢包裡掏出幾張百元鈔票塞給前座的他,然後,許延就看到她盯着窗外,直到兩個女人從咖啡廳裡走出來上了一輛車。他在後視鏡裡看到她的神情,平淡冷靜的沒有絲毫變化,笑臉依舊,然後她打開車門下車,直到那時纔回頭面對夜曦對他說,“先生,謝謝!”
一向冷淡的夜曦突然開口,“小姐,剛剛你很危險。”
他在告誡,他在生氣,揚起眉朝着蘇錦看過去。
蘇錦微微挑眉,似乎明顯感覺到了夜曦的生氣,但她依舊笑的柔軟燦爛,“但是我並沒有遇到危險,您是位紳士。”她說着掏出名片遞進去,笑道,“你的車很名貴,我想你大概不需要報酬。但是如果有其他事情,我願意效勞。今天,我沒有見過你。”
這樣的情況下她居然來得及觀察夜曦的車子,甚至從後面的話判斷,她觀察過了夜曦的打扮、他們的表情,一切都在她眼底,但她卻從開始就裝的毫不知情,甚至在後來再遇夜曦時候,她絲毫沒有驚訝,好像那些事情她早已知道。這樣的女人,要麼便是天之驕女,要麼便是落地鳳凰。
她是後者,而若非當時的她太潦倒,太痛苦,也許夜曦根本走不進她的世界吧?不,他走的比她早,即便不是那時,也總有一天會追上。
“見到她了?”
程奕靠在大門邊上問他。
蘇錦走後,許延開始負責夜曦的一些事情,程奕則跟隨夜曦。因爲程奕身上的功夫厲害,更能貼身保護夜曦。
許延則花了四年的時間彌補缺陷,他覺得當初若非他沒有自保的能力,夜曦也不必花精力送他出國,以至於福伯失蹤的時候他毫無消息。因爲福伯那裡,一直是許延在監視,結果爲了殺掉他,那些不明身份的人幹掉了所有他周圍的人,儘管夜曦以最快的速度派人過去,可惜福伯已經失蹤。
這幾年,補課的事情程奕也在做。夜龍只派了三輛車就差點兒要了他的命,後來夜曦查到的時
候在他病牀前說,他死有餘辜!程奕被傷的有點兒狠,這些年都在努力讓自己以後至少死的明白。
“那不是她。”斟酌許久,許延說。
程奕苦笑,他也有這樣的感覺,夜曦找了個錯誤的人回來。
即便從前冷靜睿智的蘇錦,身上都有股難以拒絕的剛硬氣息,如今的蘇錦,卻是看似柔軟,實則涼薄到極致的女子。除了夜曦,他們誰都不敢主動靠近,卻總要被她那若有似無的笑容吸引,飛蛾撲火般的尋覓她。
但無論他們怎麼看,夜曦從來沒有否定過面前的人就是蘇錦。至少她眼裡的某些東西還是存在的,即便被隱藏的太深,太重。
“今天準備做什麼?”他淡淡開口,看似淡,眼眸卻十分深邃。
“剛剛回來,要整理的東西很多。”蘇錦也是那樣淡薄的迴應,兩個人只是說家常而已。可私下的暗流卻異常洶涌。
“慢慢來,不急。”夜曦道。
“嗯,急不得。”她笑了笑,想來錦園在他手裡四年,爺爺的那些東西他都翻遍了。
在F國穩定以後,陸爾昭時不時會去,把公司或者這裡發生的某些事情告訴她。蘇錦通常只是聽着,她想過回來,但一切沒有準備好的時候,回來也是徒勞。陸爾昭說的事情裡就包括福伯的失蹤和爺爺的遺產。
夜曦那天拿到的是份假的遺產,真正的遺產證明已經被福伯移走,保險櫃里根本沒有夜龍要找的那份文件。據說,這份文件記載的內容足以讓四大家族全部覆滅,所謂四大家族,就是除了夜家、盛家、蘇家以外,將陸家也算在內的。所以四大家族都在尋找這份文件,陸爾昭也是其中一個。
既然不在保險櫃裡,夜曦恐怕會在這棟房子裡翻翻找找。
程奕說夜曦早已買下錦園,夜曦說錦園是她的。蘇錦都覺得可笑,哪裡是爲了她,不過爲了方便得到那份文件而已。
四大家族覆滅,終究有個人要漁翁得利。夜曦既然已經和夜龍對立,他怎麼會不渴望自立門戶?
但翻遍了,總要有些地方沒有找。
蘇錦不會找,不會給夜曦白拿東西的機會,何況她要做的事情根本不是這些。
“最後一杯了。”夜曦把斟滿茶的杯子遞過去,輕聲道,“你身體不好,少喝。”
蘇錦眼眸裡觸到他的眼睛,夜曦笑了笑,笑意很溫柔。
“好。”她也笑,笑的面容燦爛。可低頭喝水,脣邊的笑意便迅速散去。夜曦的笑容僵硬在臉上,竟覺得難堪。
從前,即便最陌生的時候,蘇錦都不曾這樣對他假笑,假的毫不掩飾,假的,分明是在諷刺他。
他端着茶杯片刻,旋即卻又笑了。還好,她對他總還有脾氣,生氣也好,恨也好,只要不是漠視就好。
“謝謝你的茶。”蘇錦放下茶杯,起身離開。
“晚飯時間了,一起去前廳。”夜曦站起來,單手搭住蘇錦的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