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園休整四年，夜曦在後山開闢出一片停機坪，讓錦園成爲了國內首屈一指的豪華莊園。
希希還是個孩子，難免好奇的伏在窗戶上瞪大眼睛看着窗外。
飛機落地，蘇錦起身，“希希，走吧。”
“好的蘇錦。”
希希從椅子上跳下來，小手探入蘇錦的手掌心。他看了眼身後跟上來的夜曦，再看看蘇錦，欲言又止。
蘇錦站在停機坪外俯瞰錦園。她的閨閣小樓，爺爺的書房，曾經被孟雄佔據的屬於母親蘇麗華的那片獨門小院兒，她兒時託着腮幫子看爺爺釣魚的湖面。
“還是從前的樣子。”夜曦從她身後握住她的手。
蘇錦偏頭看着他笑，笑意異常深沉，讓夜曦胸口沒來由的發緊。
時隔四年，走進錦園，裡面的一切對蘇錦來說都是熟悉而陌生的。
花草春開秋落，看似一樣，卻已不是當初開過的那朵花。湖中魚兒遊弋，不知有多少魚死去，又不知有多少重新被投放進去。僕人衆多，但在蘇錦眼裡，卻沒有哪張面孔是熟悉的。
“先生、夫人，歡迎回來！”
排成兩排的傭人夾道歡迎，聲勢浩大。
希希緊握着蘇錦的手，有點兒緊張。他從被蘇錦收養到現在就一直住在F國那個小咖啡館後面的閣樓裡，這樣大的園林希希沒見過。
“好看嗎？”
蘇錦感受到希希的情緒，低頭問他。
“很漂亮，蘇錦。”希希點頭笑，那份緊張因爲蘇錦的目光而消失了，“我們以後會住在這裡，是嗎？”他問。
蘇錦垂眸想了想，點頭，“所以你要記住，這裡叫做錦園，就是蘇錦的那個錦。”
這話別有深意，夜曦聽懂了，卻仍然笑着。實際上在蘇錦點頭的瞬間他就已經在笑。只要她肯住在這裡，那麼四年，他就沒有白白等待。
故地重遊，雖然有太多記憶，但因爲沒有舊人，在許多新人面前好像回憶就沒有任何意義。有時候回憶這種東西唯一的意義就是說出來給人聽。
“我住在哪兒。”蘇錦站在中心湖邊問。
她小時候喜歡裡面的錦鯉，想釣出來吃，爺爺說錦鯉是人死後的心念化成的，不能吃，吃了心就會承載太多而變得沉重。所以，蘇錦現在變得很懶，連回憶都懶。
夜曦沒回答，俯身提起她的行禮往裡面走，蘇錦看了眼那個方向，是閣樓。
“主屋誰住？”她站在夜曦身後問。
夜曦的背影頓住，眸色彷彿有些許沉，轉身望着蘇錦，“沒有人住進去。”
“那我住主屋。”她牽着希希往主屋走。
夜曦在她身後蹙眉，直到希希回頭看了他一眼他纔跟上去。自始自終他所有的表情不過是蹙眉而已。雖然料到了她會拒絕住進閣樓，卻沒有料到她選擇住進主屋，從前那裡是她最避諱的地方，就連孟雄也不敢住進去。
傭人大概沒料到蘇錦會住在這兒，清掃乾淨，卻沒有佈置妥當。牀上用品之類都不在。
蘇錦挑眉看了眼身後跟着的夜曦，輕笑，“你看，這裡似乎不
太歡迎我。”
夜曦有幾分尷尬，叫來總管成方。
“成方。”
蘇錦看着面前恭謹的中年男人笑着點頭，“麻煩你！”
成方擡眼觸到蘇錦的笑容，沒來由的脊背一寒，慌忙低頭，“抱歉夫人，這樣的事情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
“希希，我們出去。”蘇錦沒理會成方，低頭對希希道。
希希點點頭，拉住蘇錦的手就同她離開主屋。
“錦兒！”
夜曦追出來，“對不起，沒料到你會住在主屋，我以爲你會願意回原來的屋子。”
蘇錦低頭輕笑，原來？如果真的能夠回去，她寧願從來沒有遇到過夜曦，寧願那一天她的電話撥給了陸爾昭，亦或者，在病房裡的那天就把他拒之門外。
“你住在哪兒。”她問。
“自然是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夜曦收斂好歉疚，溫軟道。
“你什麼時候買回錦園？”
她依舊對他的溫柔，無動於衷。
“四年前。”夜曦微微向蘇錦靠近幾分，“知道你車禍以後不久，我答應過你，把錦園給你，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他說着凝望着蘇錦。
“我會把錦園還給你！”
那個黃昏，站在錦繡安康的牌匾前夜曦是這麼說的；那個雨夜，漆黑的沒有燈光的車裡，他遞了塊手帕給她，也是這樣說的。可到現在，錦園其實也不是她的，如果她預料沒錯，地契上的名字該是夜曦纔對，就連蘇氏，也有多半被夜氏分走了。
“不記得。”
她搖頭，“很多事情都忘了。”
看着夜曦失望失落的表情，蘇錦突然有種痛快的感覺。很好不是嗎？
“沒關係，不管說沒有說過，這裡以後都是你的。”他依舊微笑，問，“晚飯想吃什麼？”
“隨便。”
蘇錦說完就牽着希希的手走了。
希希一直在擡頭看她，小孩子，難以做到欲言又止，從開始就想把許多話說出來。
“問吧。”蘇錦語聲淡淡，可說話的時候脣角會忍不住揚起個小到看不到的弧度。
“我不想知道你和他之間的關係。”希希搖着頭說，“但我很想知道，我未來該怎麼和他相處，比如，我該把他的身份看做是什麼？”
這個話，希希想了很久，總結了很久，從進錦園到現在蘇錦所有的表現，歸根結底就是她和夜曦的關係。
蘇錦頓住腳步鬆開希希的手，低頭看着他。他問了個很不該問的問題，因爲至今蘇錦都不知道該把夜曦當做是什麼，那麼希希如何對待他，就更沒辦法判斷。
“你可以叫他的名字。他是夜氏集團現在的董事長，擁有蘇氏百分之四十以上的股權。”
他和蘇錦的關係，僅此而已。
“好吧，我明白了。”希希點了點頭，拉起蘇錦的手，問，“現在我們去哪兒？”
“去你外婆的院子。”
蘇錦說着伸手，推開小院的紅色朱漆木門。
裡面有兩個打掃衛生的傭人，見了蘇錦都是恭謹的
叫一聲‘夫人’。蘇錦一一點頭，笑容裡多數是自嘲。她是夫人的話，主人依舊是夜曦。如果有天女主人換了呢？他們會不會叫白瀟瀟‘夫人’？
蘇麗華的院子處在整個房子裡偏僻的地方。蘇錦對母親的記憶幾乎沒有，她出生後沒多久蘇麗華突然患上嚴重的產後抑鬱，之後在她不到六個月的時候，她從T市海邊的懸崖上跳下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她來這裡，並不是爲了紀念誰，僅僅是不想在夜曦面前活動而已。所以進了小院，她就讓希希四處看看，獨自躲到書房裡翻看蘇麗華的舊物。
錦園是認主的。
孟雄在這裡住了幾十年，可蘇麗華和蘇洪昌的院子他都不敢動，連蘇錦住的那個閨閣樓都只是試了幾次卻沒敢進去。聽老傭人們說，只要孟雄動了念頭就整夜整夜做惡夢，孟繡每每鬧事都要生病，以後再也沒人敢提起。
不知道夜曦住進來，有沒有做惡夢？蘇錦脣角揚起一抹邪肆的笑容，她好希望有！
“蘇錦。”
希希站在門口叫她，“成方說可以吃飯了。”
她放下書起身，回頭又看了眼蘇麗華的書房，古色古香的地方本該帶着些古味人氣，可這裡，冷的讓人厭惡。
“成方說我們要和夜曦一起用晚飯。”
希希牽住她的手說。
“以後也會和他住在一起。”蘇錦淡淡道。
“我沒意見。”希希搖頭，拉了下蘇錦的手指示意她低頭看他，認真而專注的說，“可我希望你沒有因此不高興，蘇錦。”
漆黑的眼眸，光芒純真燦爛。蘇錦的心暖暖的，窩心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了。她笑着點了點頭，笑容少有的溫暖，“希希，這裡是我的家，我不會不高興。”
“其實過去的事情你並沒有忘記。”
希希突然說，蘇錦低頭，他說，“可你告訴夜曦你忘了。”
她挑眉。
希希問，“所以，他不高興你會高興嗎？”
蘇錦突然覺得很有趣，這麼多年，最瞭解她的人原來是這個孩子。如果她的那個孩子活着，會比希希更加了解自己嗎？
“沒什麼關係，我好不好，和他好不好沒關係。”她在自己的思緒飄遠以前給了希希答案。
“我總能找到你不高興的原因。”希希很堅定。
“我不是不高興。”蘇錦淡淡道，“所以你沒必要找答案。”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踏進餐廳。
夜曦聽到了，她不是不高興，而是恨，有些恨藏得太久埋得太深，就會發酵變成毒。
那句話大概希希沒聽懂，但他沒問下去。
見到夜曦，他禮貌的問候，“夜先生。”很生疏的稱呼。
夜曦也沒指望他立刻叫他爸爸，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他身邊。
蘇家的飯桌都是圓的，沒有那些新式家庭的方桌，蘇洪昌很嫌惡的認爲會拉開一家人的距離。可此刻蘇錦坐下，卻覺得如果是方桌她會自在點兒。習慣了一個人的晚飯，偶爾多兩個，會彆扭。
何況，可能還會有更多人呢？比如白瀟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