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彥之從桌上拿起那份僅有兩頁紙的資料翻閱過去,只有官方或者狗仔隊的關於他和白曉冉的報道,全部是英文而且他的身份完全隱蔽,連完整照片都沒有,根本不足以引起國內媒體的重視,這就是兩年來全然沒有消息的緣故吧?就算有,恐怕也沒人願意相信。那麼這一次,他是要繼續躲下去,還是準備出現?
兄弟多年,如今他卻纔發覺,有能力推斷出他下一步行爲的大概只有伊歲寒。
“你可以從那名美國醫生身上查,他可能叫莫西。”
“莫西?”
陸彥之隱約間聽項北山提過這個名字。他再看向嫣然,想從她那兒聽到更多。然她不準備說更多了,茫然得望着窗外芭提雅午後炎熱寧靜的海灘,其實,她更喜歡這樣的芭提雅,那些強顏歡笑過去了,或者明亮的陽光裡,痛苦的人可以放縱的躲在角落裡哭泣。
“等你再好些,我們就可以回國了。”
他拉住她的小手,因爲輸液,她的手有輕微得浮腫,他輕輕替她按壓着。
“彥之,我想出去走走。”
她轉過臉,沉重的病拖得她小臉兒更是瘦削了幾分,臉頰輕微凹陷下去,烏青的眼眶裡雙眸像是乾涸了,那明滅的光亮如同靈魂被帶走了,不再委屈,卻更讓他心痛如針刺,她並沒有強烈的期待,他卻無法拒絕她。
“好。”他起身,把還在發着低燒的她扶起來,替她找出一件防曬外套穿上。她身上還是那天夜裡他讓服務生穿上的睡裙。扶着陸彥之走了幾步,路過了浴室的透明玻璃她朝着裡面看了一眼,鏡子裡得女人簡直像是垂垂老矣的老太婆了!
“我換件衣服吧?”
她揚起笑臉兒,笑容如同鐫刻上的,刻板得不達心底。
“好。”
陸彥之不會說其他了,他鬆開她的手,替她找到一件橘紅色碎花的長裙舉起來問“可以嗎?”這件裙子也許能讓她的臉色看起來好些。
她脣邊保持着的笑容更深了幾分,腳步略紊亂得走到他面前捧起那條裙子,陸彥之就轉過身,讓她自己換衣服。
他們之間有這樣的信任,嫣然曾經總是想爲什麼陸彥之即使就在她身邊也可以毫無顧忌得說“彥之,我要換衣服,你迴避一下!”然後因爲攝影棚很小,陸彥之就轉過身說“可以了。”他們背對背,她脫衣服,穿衣服,動作平緩的從來不曾着急害怕。從第一次開始就如此,沒有擔心,沒有芥蒂。她也想過是不是習慣了,然後慢慢的,失去了沈廷焯的傷上天肯再賜給她一個男人來撫平。
直到再遇到了,直到知道他還活着,才明白,愛哪裡那麼容易斗轉星移時過境遷?刻在心底了,恨都是因爲愛!此刻若是爲了沈廷焯從這個世界消失,她也會毫不猶豫毫不留戀,或者,即使擔心,也只是因爲小寶。
她是個壞女人,負了彥之。
裙子是沈廷焯那年在韓國替她買的,她送給他一條煙的時候對阿輝說“告訴他,讓他抽死算了!”
阿輝嚥了口唾沫從車上取出個漂亮得粉色紙袋遞給她“少夫人,少爺說,您應該靦腆點兒。”
莫名其妙得接過袋子打開,這條長裙從裡面滾出來。雪紡的材質蓬鬆着,橘紅色的碎花熱情而張揚,她回家試了試,裙襬的長度剛剛好。後來有一次他說,然然,我比你更清楚你身體的每一處。曾經那麼多次,那麼多彼此得付出,讓她相信他就這樣愛上別的女人,太難,太難了!1a245。
曾經她還能誤會,可沈廷燁偏偏在離開前帶着她走過那些地方,偏偏讓她看了那些照片告訴她,不是她像她們,而是她們像她。她甚至怨恨他,幹嘛要告訴她,讓她誤會不是更好嗎?
短痛,總比長痛好些,不至於如凌遲般的折磨人!
“然然……”
陸彥之扶着她的肩俯身,脣輕輕壓在她短髮的髮梢,他沒有聽到動靜,就轉過身,她抱着衣服,連腳步都不曾移動過。又想起了什麼嗎,她的心那麼重,承載了多少女人不該有的東西?
若能讓她像普通女人那樣柴米油鹽得活着,他寧願當初相遇是他們。若有來生,然然,我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從小就開始戀愛吧!
然,她的來生,又是不是願意與他?
“彥之,對不起。”
“然然,你說了多少次對不起,自己都忘記了吧?”陸彥之笑着的脣掃過她的髮梢,他背轉身說“換衣服吧,我等着你。”
一語雙關的話,她聽得懂。讓一個男人如此爲她付出,她總是心中愧疚難當。可是有什麼辦法讓他走開,又有什麼方法讓她不去依靠他?成了習慣,可怕的習慣!
午後的酒店睡着了,他們默默走上電梯,下電梯,戶外得灼熱的空氣闖入肺腑,嫣然不適的輕咳了兩聲,陸彥之就立刻替她遮上傘,涼爽的手臂繞過她強挺着的脊背環住她纖細柔軟的肩。
他們走了幾步就停下,嫣然第二次到希爾頓酒店的游泳池,居然還是這樣空蕩蕩無人。誰說過這間酒店人多得厲害,誰說過這是旺季?午後的泳池不是安靜的只有海風的聲音在輕喘嗎?
她現在真的很想回國了,在灼熱的空氣中連輕喘都困難,偏偏渾身都冒着冷汗,昏昏沉沉癱軟的雙腿站不穩,一陣陣的噁心往外冒着,而她卻是在異國他鄉。
“還行嗎?”
陸彥之低聲詢問,關注得目光卻清涼如水,他就算在這樣的地方都看起來那麼清爽乾淨的令人羨慕啊!嫣然耐不住笑着在心中感嘆,笑的陸彥之有點兒不自在,喃怪她“還笑,一會兒暈倒了沒人抱你回去!”
“你會的。”
她垂首向泳池方向走着,低聲呢喃。就是這樣容易信任陸彥之,可恨的女人,你應該愛他,全身心的愛這個好男人。
就算不愛,如此信任,陸彥之亦是心滿意足。他從來要的都不多,雖然此刻看到她茫然得四顧着,目光裡強烈的期待已經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存在,還是會嫉妒。她的心是被沈廷焯填的滿滿的,只要有他存在過的證據她就能忘記身邊所有人。
嫣然走出遮陽傘踉踉蹌蹌得到他們上次相遇的地方,不知是不是因爲想起了那夜,虛弱的身子顫了顫,小手緊緊握成拳頭脊背僵硬的直挺挺站立着。陸彥之默默爲她打着傘,像個門神守在她身邊。她一個一個休息區走下去,那些蛋形的東西看起來就有點怪異,沿着泳池走了個來回,什麼都沒有。她失望的垂下頭,她來的又不是時候,亦或者,他已經不會再來這兒了。
出現在芭提雅,他必然有他的緣故,也許很忙,也許就算爲了不遇到她,也不會再出現。
太陽毒辣的炙烤着她虛弱的身子,陸彥之的傘起不了多少作用,他真想說然然走吧,別等了。說不出。
她是拼了命得想要見他一面,哪怕此刻站也站不穩還要蹣跚得走着,像個丟失了玩具得孩子般尋找着他的身影,他想問問若是見到了是他和白曉冉的親密,然然,你該怎麼辦纔好?
又像是不必問了,她執着的唯有此刻才閃出希冀的目光回答了他,就算是那樣,能遠遠得看他一眼,她也能滿足的離開。相遇了,那樣親密的聞到他身體的味道,讓她怎樣再努力得學習忘記?
陸彥之記得,她在昏睡的夢中,一次次呼喚着“廷焯,廷焯。”一次次得對着夢中的男人說“廷焯,我怕,我怕!”
兩年了,她那在外人看來安逸的生活蘊藏着巨大的危險,每一刻她的精神都緊緊的繃着不曾有片刻放鬆,她努力的拼命得保護自己,在危機中顫抖得探出手觸動不該砰的東西,都是爲了他,可是隻有在昏睡的夢中,她纔敢表現出她的軟弱。
任是哪個男人,也要心疼吧?
“在熙小姐?”
疑惑的不標準中文,嫣然好似沒有聽到,陸彥之卻是已然蹙了眉端。是埃羅。
他從一個蛋形的休息處裡鑽出來,嫣然的目光果然朝着那邊動了動,但旋即冷下來,一隻小手握住陸彥之的手腕拉着他就走。
“在熙小姐還在爲我的失禮而生氣嗎?”
埃羅卻全然注意不到人家討厭他似的站在嫣然面前霸道的堵住他們的去路,不過,他看向陸彥之的表情有點畏懼。
嫣然冷着小臉兒回答“埃羅先生既然知道,麻煩讓路。”
“但是我今天並不是爲了糾纏你而出現。”埃羅瞟了眼陸彥之,顯然權衡之後才決定放棄,他從短褲口袋裡掏出只白色的信封遞過來,“這是一位先生讓我交給您的。他說您知道這是什麼。”
一位先生!嫣然眸光閃了閃立刻接過來。
白色的信封是上好的白色雕花,用暗花紋壓着雪白的百合鴿子的形象,浪漫的蕾絲封面幾乎令人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內容。她僵了僵,側首對陸彥之說“彥之,我們回去吧。”
“好。”
陸彥之擁住她的肩,對埃羅微微冷冷頷首道“埃羅先生,謝謝你!”
彥僅之桌上。“噢!你不必這麼說,我知道你並不想謝我!”埃羅聳聳肩從嫣然身邊走開了,他刻意抽了抽鼻子,滿眼的不甘心。
等到陸彥之和嫣然走遠進了電梯。同樣的休息處才緩緩走出一道修長高大的身影,他雖然曬得有點黑,但並不屬於健康得膚色,反而眼底明顯的淤青,緊抿的薄脣給人寒冷的感覺,令他整個人看起來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同時,還有點可怕。
“如果在半夜遇到你,我一定會被你嚇死!”
埃羅咬牙切齒的低吼着,他每次見到這個男人都會不寒而慄!
“那你怕的人很多。”
男人低沉着聲音迴應道,收回目光回到那個休息處。